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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事實上,她慢慢將自己看作郭嘉,至少在那一瞬間,真的是這樣的。

    趙月看著李未央的表情,不敢開口說話。走廊上,響著她們兩人寂寥的腳步聲,顯得心事重重。她是李未央,不是郭嘉。

    她到這裡來,不是為了享受愉快的家庭生活,而是為了找裴皇后報仇。

    如今,她竟真成了郭府的女兒,恐懼扼住了她的咽喉,黑暗在心中不斷地蔓延開來,蟬食著她心中的每一個念頭……胸中的血氣翻滾著,如萬馬奔騰。

    她是為了復仇而來,復仇!郭澄原本已經走到了前面,卻突然停了下來,回首望著李未央,目光灼灼,似乎能穿透人心。李未央立刻頓住了腳步,看著對方。

    郭澄微笑著道:「你在想什麼呢?為什麼表情這樣凝重。」而且,不可捉摸。李未央想了想,道:「我只是在想,父親今天所說的話。」

    你在說謊,郭澄一瞬間就看穿了,可惜,他並不打算拆穿。他慢慢地道:「我今天很高興,因為你終於成為郭家的一員,從你不由自主站到祖母的面前,那時候我由衷地感激你,真的。」

    看著容顏俊美的郭澄,一股李未央也說不清楚的感情蔓延上來。有悵惘,仿佛也有感嘆,她成為郭嘉,感受到郭嘉應該有的親情和幸福,所以她才會受到感動,才會有所動容。這是現實,不再是一場戲。

    她微微一笑,轉身,下了台階,大風乍起,吹開了她的裙擺,藏在袖中的拳頭,漸漸握緊了。不管她是李未央還是郭嘉,都好,她來大都的目的,不論到了什麼時候都不會改變,終究有一日,她必將繩索套在裴後的頸項之上。

    一個殺死她至親之人,她要讓對方付出同樣的代價。裴後身邊的那些人,不論是臨安公主,還是雍文太子,她一個也不會放過。

    看著滿園盛怒的鮮花,李未央的唇畔拂過一絲微笑,從誰入手呢?自然是臨安公主。只是此人乃是皇后愛女,身份顯赫,地位超群,在朝中也頗有勢力,便是上次那般無禮行徑,也沒有人能夠真正追究她的責任。所以,要打擊她,必先使她瘋狂,這樣才能將她一舉剷除。可是怎樣才能將臨安公主逼得走投無路呢?這是一個很大的難題。李未央微微一笑,要動一個人,必先從她的弱點開始。臨安公主的弱點是什麼呢?顯而易見,是那個在暗中策動一切,想要將自己置諸死地的人。

    蔣家的四公子,蔣南。

    如今這個人一直蟄伏於公主府中,從不肯拋頭露面,想要抓住他,可是不那麼容易啊。

    在宴會之後,郭家人以為郭平從此不會再登門,可他們顯然低估了對方厚臉皮的程度。第二天,郭平便帶著厚禮上門,向齊國公開口,讓他上奏皇帝,赦免郭騰的罪過。李未央沒有親眼所見,但郭敦形容得眉飛色舞,說道:「大伯父在父親的書房正在痛哭呢,從小時候捉泥鰍開始說,一直說到長大了一起讀書,一起玩耍的事情,父親被他鬧得頭痛,可是畢竟是血緣至親,既不能打出去,也不能痛罵一頓,再加上他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還痛哭流涕的,像是真的誠心悔過了。」

    李未央笑了笑,道:「你相信老虎會有一日改吃素麼?」

    郭敦愣了愣,道:「這自然是不會的,食肉是他的本性,嗯,你說的也對,大伯父這麼多年來都對父親充滿了憎恨,怎麼會突然悔改呢?」

    郭澄喝著茶,半眯著眼睛道:「這自然是為了二伯父的緣故。聽說他那個義子在監獄裡說了不少事,十足地把他給賣了。這樣一來,這次的刑罰恐怕不會輕,郭平再無情,郭騰畢竟是他的親手足,他怎麼會看他就這樣被砍頭呢?」

    郭導一直倚在門邊,瞧著屋子裡他們三人說話,這時候似笑非笑道:「你們就別費心思去勸阻了,父親是國公爺,向來仁厚,只要他開了口,從死刑改判流放,還是可能的,可惜便宜了他。」

    李未央輕輕吹了吹浮在茶上的葉子,淡淡道:「誰說我們要勸阻了。」

    在對待兩位伯父的觀點上,郭家三兄弟和李未央的看法是一樣的,他們跟齊國公可不同,跟那兩個人沒有絲毫的感情,反倒有說不清的憎恨厭惡,巴不得他們早點消失才好。但此刻聽到李未央這樣說,三人面上都有了點疑惑,最為老實的郭敦忍不住,先問道:「妹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李未央好整以暇地道:「父親擇善固執,不為言辭所動,勸了也無用,再加上若是親生兄弟受難,身為國公卻置之不顧,明白道理的會曉得咱們家是因為被這兩個豺狼傷透了心才不肯幫忙,但大多數人卻都會覺得我們太過涼薄。對郭家的名聲絕對沒有好處,父親縱然不在意兄弟感情,但審時度勢,於情於理都要幫忙,咱們不如順著台階下去,何必要刻意為難呢?至於郭騰,改死刑為流放,難道不是更好?他一生桀驁不遜,自命不凡,淪為階下囚已經十分難堪,流放三千里、發配為奴更是會徹底壓垮他。最重要的是,他得罪的人太多了,這一路上山高水遠,能否平安到達流放地都是未知數,喪家之犬,何必為他費心?」

    三兄弟聞言對視一眼,不由咋舌。原來這丫頭的想法如此之多,還真是小瞧她了,要郭騰先惶惶不安,然後受流放之苦,最後再死於非命,比起他們來,她的心思可狠毒多了。

    李未央頓了頓,抬眼瞧了郭澄一眼,道:「只是,我聽聞近日大伯父和臨安公主走得很近?」

    郭澄一怔,隨後點頭,道:「這一點我也略有耳聞,不過這並不奇怪,他為了郭騰一事到處奔走,臨安公主交遊廣闊,在朝堂上也頗有影響,郭平求告無門,最後央求於她,這實在是合情合理。」

    就怕太合情合理了,以至於將很多不該忽略的線索忽略過去了。李未央微笑道:「是啊,但除了這個理由,怕還有其他的。」

    其他的?郭平除了去央求臨安公主救援郭騰,難道還有別的圖謀嗎?眾人想了想,郭澄率先開口:「這……郭平是兵部尚書,倒是頗受重用,他沒必要捲入皇權爭奪之中。走近臨安公主,等於投靠雍文太子,一個大臣和太子走得太近,他還沒那麼愚蠢吧。」元英和齊國公府走得近,那是有母族的關係,可是郭平和太子靠近,別人就不一定會怎麼看了。

    李未央嘆息一聲,道:「無利不起早,從前他有郭騰支持,或許穩坐釣魚台,但現在少了一個有力臂膀,又看見靜王和齊國公府走得近,現在還多了一個旭王元烈總是往這裡跑,若是我,也會坐立不安的。他以小人之心,必定以為我們在商量什麼對付他的計策,意圖剷除心腹之患,他想要先下手為強,也並非不可能。但若是憑藉他一己之力,根本沒辦法動搖國公府的根本,所以藉由這個機會倒向那一邊,也就不奇怪了。」

    郭澄仔細想了想,點頭道:「這的確很有可能。這麼說,咱們最近這段日子還是要小心謹慎一些比較好。」

    李未央瞧著郭澄,笑了笑,道:「與其被動防守,不如主動進攻,三哥以為呢?」

    郭澄還未來得及開口,郭敦已經驚訝道:「你那天在父親面前不是說----啊,你好狡猾,故意欺騙父親!」

    李未央笑得很溫柔,道:「你明知道父親耿直,卻還在他面前說什麼要幫助靜王,豈不是自討苦吃嗎?這件事情,三哥明明和你們一樣想法,卻裝作是老實寶寶,說什麼要遵循禮法而行,這話騙騙父親還行,卻連你也騙過去了,是你傻才對。」

    郭敦完全啞巴了,郭澄和郭導都笑了起來,郭澄指著李未央道:「咱們幾個人之中,就數你點子多,好,你便說說看,如何個進攻法?」

    李未央輕輕笑了笑,一張美麗的面孔被疏落滑進的陽光照得染上一層陰影:「端看你們要達到什麼目的了。」

    郭澄聞言,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道:「若是我想永除後患呢?」

    永除後患,便是要讓郭平死了,不光是郭平要死,連同他的家人也不能放過,李未央所理解的永除後患,便是這個道理。她微微一笑,道:「這也不難,只不過,我倒是沒想到三哥居然如此狠心。」

    郭澄面上掠過一絲冷意:「他們在宮中所為,並非針對你而來,根本目的是為了對付我們郭家。若是一味忍讓,給了他們喘息之機,只會養虎為患。我不是那樣的個性,所以,若是你有主意能夠除掉這個心腹大患,我必定遵從,絕無二話。不僅是我,」他回過頭去,目光在郭敦和郭導的面上掃了一瞬,道,「你們兩個若是覺得不忍心,大可以現在掉頭回去,只不過看在兄弟一場的份上,父親那兒,閉口不言吧。」

    郭敦立刻惱怒道:「三哥你這是什麼話,既然有法子能夠剷除後患,我定然是要參加的!」

    郭導聞言,思慮片刻,也是點了點頭,道:「我也參加。」

    李未央瞧了郭敦一眼,卻笑著搖了搖頭,道:「你就不必了,過於憨直,不夠風流。」

    郭敦完全啞巴一樣地看著李未央,半響才道:「這……這又關風流什麼事了?」

    李未央微笑道:「有關,當然有關,還是有非常重要的關係。」

    三人見她話中有話,卻是怎麼問都不肯再細說,不禁疑雲大起。李未央卻只是向郭導招了招手,道:「五哥,你是不是經常出沒秦樓楚館?還曾跟丫頭鬧出過風流韻事?」

    郭導面上一紅,他性子狂放,灑脫不羈,又有才子美名,再者秦樓楚館並非是尋常jì院,他去也不是為了尋歡作樂,不過是約上三五好友,去聽曲賞月看美人而已,至於丫頭,不過是偶爾玩笑兩句,從不動真格的。父親知道他不會過分,都不曾過問,沒想到卻被李未央當眾點出,不免面上有點發紅道:「這……」

    李未央卻是笑容滿面道:「那,就是你了!」

    郭導的面上換作驚訝,卻不知道李未央究竟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只聽到她慢慢地道:「剛才郭舞給了我一封信,說是近日要親自來拜訪我,到時候,還要看五哥你的本事了。」

    第二日,齊國公上表,自言不曾約束兄長,請求陛下論罪。皇帝念齊國公仁厚,且郭騰和郭素結怨已久,世人皆知,他的罪過實在和郭素是沒有什麼關係的,當然不會怪罪到齊國公頭上。齊國公便藉此機會向皇帝請求赦免郭騰死罪,此舉獲得朝中不少大臣的讚賞與支持,人人皆雲齊國公有度量,對於一心背叛他的兄長也能如此寬容,這樣一來,皇帝果真將郭騰改斬首為流放,和李未央預料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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