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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郭平和郭騰同時一愣,對視一眼,面上都浮現起怒意。郭平放下了筷子,怒聲道:「三弟,你這女兒到底懂不懂道理,怎麼什麼話都敢說呢?!」
好好一場宴會弄成這樣,回去還要向夫人好好解釋,說不定今天晚上連房門都進不了,齊國公哪怕再忍讓兩個兄長,也不由動了怒,礙於陳留公主在場,不好把話說的太難堪,他只是冷冷一笑,道:「我的女兒從來不會無緣無故指責長輩,還是請二位兄長聽一聽她怎麼說吧!」
郭平畢竟心機深沉,聞言不動聲色地望了齊國公一眼,眼中略帶指責,然後他轉頭望向李未央,道:「你到底有何道理!」
李未央臉上掛著冷漠的笑容:「我越西的禮,乃是不以年紀排行論尊卑的,兩位伯父不過普通官員,更加沒有爵位在身,怎可和祖母陳留公主、我父親齊國公同桌而食,尤其大伯父還身在右側尊位?分明是視禮法尊卑於無物。剛才開宴,我父親尚未說話,兩位本是客人,卻自以為得計,竟然先行代主人開口。若是天底下人人如你們這般沒有規矩,沒有上下,沒有尊卑,國威何以壯?君威何以明?天下何以穩固呢?!你們自詡懂得規矩,連這麼淺顯的道理都要別人來提醒嗎?」
元英的臉上掛著慣常的微笑,他就這麼笑著看李未央。這丫頭可真是毒辣,說的話分明是在提醒對方,你們早已被趕出了郭家,沒了繼承國公位置的權力,居然還坐在主人的位置上,根本是不知尊卑,寡廉鮮恥!這話別人聽起來沒什麼,可郭平卻覺得一瞬間如墜冰窖。
他是嫡子,又是長子,若是當年沒有陳留公主進門,沒有生下郭素,他今日就是堂堂正正的國公爺,何至於區區一個尚書?!這本就是他心中最深處的痛楚,最厭惡別人提起。郭素一直忍讓於他,對方越是如此,他越是覺得這爵位是被對方搶走的!所以千方百計地來羞辱郭素……可他沒有想到,居然當面指責他的人是郭嘉這個丫頭,他幾乎當場要站起來給這個侄女兒一個狠狠的巴掌,可是一瞬間對上那雙古井一般的眼睛……李未央嘴角帶笑,站在他面前,一雙眼睛裡面卻是帶著冷酷的寒芒,他竟不寒而慄,手足似僵。
如夢初醒般,郭平突然意識到,這女孩從入座開始,一直等著這樣的機會發作,若是自己開口反駁,怕是要得到更大的羞辱。
他下意識地看了齊國公一眼,這時候應該是他呵斥自己的女兒,然後理所當然地把位置繼續讓給自己。從前這麼多年,郭素一直是這樣的謙卑,他應該會這樣做的,因為這是他虧欠自己的!可是出乎他意料的,齊國公沒有說話,甚至沒有看他一眼。對方的眼底,燃燒著的是壓抑著的怒火。可這發怒的對象,明顯不是郭嘉!
郭平心頭一沉。李未央已經走了過來,迫視著他,冷冷地道:「大伯父,你怎麼不回答我呢?侄女兒不懂規矩,正等著你的教導呢!」
郭夫人雖然擔心,卻也覺得解氣,這麼多年了,齊國公一直都忍讓著對方,但這並不是因為愧疚,而是因為兄弟情義,可某些人卻根本不知道感恩,不知道珍惜,非要這樣咄咄逼人,怎麼能怪李未央給他們難堪呢?!這是他們活該!
郭素的兒子們也都面帶微笑看著這一幕,而郭平、郭騰的子女們都對李未央怒目而視,只可惜,他們誰都不敢發怒,因為郭敦是個火爆脾氣,敢去惹他妹妹,怕是要被他活生生胖揍一頓,到時候場面怕是要變得異常難看。
李未央還站在那裡,好整以暇地等著郭平的答案。郭平只覺得冷汗從他的脖頸划過,浸濕了衣襟,一直蔓延到他的胸膛,他努力撐起屬於伯父的威嚴,死死地抿住嘴角,抬頭一臉震怒地盯著對方。
整個大廳都靜極了,眾人幾乎能感覺到呼吸的聲音。
元英一直默默望著李未央的背影,郭平和郭騰都是有軍功的,手上無一不曾染過鮮血,面相威嚴不說,性格也是十分的剛毅,尋常女子到了他們跟前要是多說兩句話怕是就要腿腳發軟。可是李未央卻是絲毫都不畏懼,簡直比尋常男子還要悍勇十分,元英看著她,卻突然笑了笑。
這才是他期待之中的妻子,既有美麗的外表,又有堅強的內心,直面敵人的時候比男人還要兇悍,不是嗎?為什麼當初他竟然沒有看出來,還那樣的排斥她呢?就在所有人以為郭平要當眾失態的時候,郭平忽然朗聲笑了出來,他側頭向左一的郭騰道:「的確,是我們逾越了。」說著,他竟然主動站起,將位置讓了出來,坐到了下首。隨後,他看了齊國公一眼,道:「三弟,是我一時糊塗,忘記了規矩,還請你不要見怪!」
他又恢復了請罪時候的彬彬有禮,簡直和剛才判若兩人,就像是會變臉一般,可見心機十分的厲害,忍功也很了得!
齊國公面上掠過一絲快得看不清的悲傷,卻只是默默點了點頭,沒有說話。陳留公主看到這一幕,心裡也是十分複雜,當初她一時憐憫任氏留下的三個孩子,讓他們和郭素一起長大,本以為這樣對方便會明白事理,誰曾想,養出來的卻是三頭白眼狼呢……
郭騰冷笑一聲,道:「好了,規矩講完了,咱們也該好好講一講人情了吧!」
李未央揚起眉頭,似笑非笑:「不知二伯父說的是什麼人情?」
郭騰臉上帶著一絲冷凝,道:「人家千里迢迢來尋找齊國公,難道國公爺不該給人家姑娘一個交代?」玉姬不發一言,只是默默地淚流滿面,如風中的弱柳般,哀淒欲絕地站在那裡,剛才還紅潤的臉色如今已經變得十分蒼白,惹人憐惜的模樣。郭夫人的臉色變得很不好看,郭騰這意思,是非要逼著國公府收下這位姑娘?憑什麼?自己的夫君自己最清楚,這些年在戰爭中救下的孤女弱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誰也不曾就這麼厚顏無恥地賴上來,難道救人還救出一把火來了嗎?
郭澄聞言,不由道:「不知二伯父所言,是怎樣的交代?」
郭騰笑道:「在救助這位梁姑娘的時候,齊國公可是攬住了人家的腰,可還記得嗎?」
齊國公面色陰沉,這少女如今不過十八九,六年前也不過十二三歲,在他心中,著實和他的女兒沒什麼兩樣,她被人強行擄走,他一箭she殺了叛軍,將她救了下來,親自護送她回去,得知她是故人之女,便留心照顧,再加上他的親生女兒也是在病亂之中失蹤,所以他才對她多加了一分關懷,可卻沒有想到六年之後,這少女居然上門來尋這樣一個說法。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父親救過的人,全都是無辜的弱者,有男人也有女人,有老婦也有少女,若是他們全都賴上門來叫父親負責,這齊國公府豈非變成收容之所了麼?更何況,當時這姑娘不過十二三歲,又在危難之中,竟然也如此懂得男女之妨,還真是不容易啊!」
玉姬早已不忿李未央說話語氣,惱怒道:「郭小姐,我敬重你是國公爺的千金,才會特別忍讓你三分,但並不意味著你可以任意羞辱我!我是好人家的女兒,你怎麼能話中帶刺?!」
李未央還未來得及說話,郭敦已經忍不住道:「你若是真要找人負責,當初那歹人擄走你的時候,你怎麼不為了保護貞潔自盡?難道我父親救了你,還救出一個禍患來了嗎?」尋常豪門富戶之中,若是真有小姐被人救下,固然也有以身相許的,但這件事情發生在戰亂之中,誰還管得了那麼許多,感激郭素都來不及了,哪裡會給他找麻煩?可這梁姑娘偏偏千里尋上門來,不是看中郭家富貴,受了人挑唆又是什麼?!
李未央看了郭敦一眼,向他搖了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事實上,不過一個弱女子,父親留下她不要緊,可郭家那兩個兄弟一肚子壞水,李未央敢保證,今天齊國公若是心軟留下了這個女子,明天他們就會找人參他一本,說他戰亂期間yín人妻女之類的話……這樣的罪名,縱然是國公府也是承擔不起的!父親多年來的清譽也要受到影響!
宮中的事情敗露,他們竟然還不肯死心,這一對兄弟,還真是歹毒!
聽到郭敦說的話,郭騰冷笑一聲,道:「滿口胡言亂語!梁家父母全都是知書達禮之人,梁小姐亦自幼熟讀詩書,對於一個女子的閨門女訓,三從四德,最是知道,從不肯越規失禮一步。在白州的時候,不是沒有名門富戶向梁小姐求婚的,她就是不為所動,依舊戀著三弟,可見她報恩之心了。便是到了大都,為了防止別人疑心,耽誤了三弟的前程,我特意讓她用歌姬的身份進府,到了府內她更是很難越雷池半步,見了面生男子,別說是說話,連看都難得看多一眼,可以知道她極為看重貞潔!我府中的人,哪一個不說她賢惠溫淑的,似這般的女子,豈是金錢可以打動於她。我真是羨慕三弟,得到如此紅顏知己,你真是要好好珍惜啊!」
這一番話,把所有人都說得目瞪口呆。這郭騰字字句句都說梁小姐看重貞潔,所以才千里迢迢地來尋找齊國公以身相許,照著這架勢,若是齊國公不肯收下人,豈非是白白耽誤了人家小姐?!
果然,梁玉姬又落下淚水來:「若是國公爺厭惡我,不願意收留,那我情願一頭撞死在國公府門前!」
一頭撞死?!這樣等於告訴所有人齊國公負心薄倖,丟棄了她?!郭夫人面上已將是怒到了極點,冷聲道:「我夫君有哪裡對不起你,你要這樣來害他?!」
誰知梁玉姬聞言,竟然撲倒在郭夫人面前,泣不成聲道:「夫人,夫人!我不求做妾,只求為婢,甚至可以不要名分,只要讓我伺候齊國公,我可以什麼都不要啊!」在白州的時候,的確有富戶來向她求婚,只不過她父母皆亡,又無恆產,叔父死去之後,嬸娘只是把她當成搖錢樹,她當然不肯從命,想盡辦法逃了出來,卻遇見郭騰。她不管郭騰是什麼目的,只想著要進國公府!因為郭素雖然年紀比她大許多,卻面容俊朗,身家豐厚,更是堂堂的國公爺,若是她能夠進門,憑藉著她的年輕和手段,早晚有一天能夠坐上側夫人的位置,到時候,榮華富貴是指日可待!她自然要賣力演出了!
郭夫人氣得頭都痛了,更是一腔怒火發不出來。她畢竟是國公夫人,對這樣死皮賴臉的女人既不能打也不能罵,不管怎麼做都會失掉身份,偏偏她又十分耿直,幾乎渾身發起抖來。就在這時,李未央走到了她的身邊,用手扶住了她,輕聲道:「娘,古語有云,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父親好心好意救了梁小姐,又怎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在郭府門口呢?傳出去,豈非叫人家說咱們不夠宅心仁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