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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李未央瞧著齊國公的神情,便明白了一切。郭家都是好人,可有個毛病,太重感情。不管郭平做了多少過分的事情,在齊國公看來,都是他的大哥,他竭盡全力去容忍他,包容他,他是這樣做的,自然對自己的兒子們也加強約束,不允許他們對兩位伯父無禮。所以,哪怕郭家的兄弟們對著兩個伯父的所作所為已經厭惡到了極點,他們也不會當眾反駁。
可是,並非你一味退讓就會讓某些人明白你的心意,他們只會變本加厲,抓住你的弱點來攻擊你。如今的郭平,就是踩住了齊國公的弱點,絲毫不留情面。
主人都上座了,菜餚便源源不斷地被供奉了上來。郭平起杯道:「靜王殿下,我先敬你一杯。」儼然一副主人的模樣,郭敦皺起了眉頭,想要動作,卻被郭澄一把按住,郭敦咬牙切齒地低下頭去。
靜王微笑道:「哪裡,感謝舅舅的盛情。」說著,他舉杯一飲而盡。
一旁的郭騰卻斜睨著齊國公,笑道:「二弟府中難道沒有歌舞麼?」卻是極端的無禮,跟剛才請罪的模樣判若兩人。
齊國公並沒有放在心上,只是誠實道:「二哥若是想看歌舞,自然要讓你看到的。」說著,他吩咐一旁的管家,道:「你去請吧。」
郭家人吃飯的時候都是其樂融融,很少要歌舞助興,而且郭家的兒子們沒有那些紈絝子弟褻玩歌姬的不良愛好,因此家中並沒有特意養著一群歌姬。所以,郭府的管家要出門去請人回來表演,可他還沒走到門口,便聽見郭騰嗤笑一聲,道:「莫非二弟真的窮到這個地步,連幾個歌姬都養不起嗎?」
這簡直是當面的侮辱了齊國公,可他並沒有發怒,只是淡淡地道:「家中沒有必要,所以便不會養著閒人。」
郭騰哈哈大笑起來,道:「今日靜王在這裡,三弟還如此小氣,實在過分,這樣吧,我讓我府上的歌姬來表演,讓你們開開眼界就是了!」說著,他旁若無人一般,吩咐人去準備了。
郭騰所說的歌姬,便是越西上層貴族之中流行的一種風尚,美其名曰是歌姬,其實不過是家jì。在越西,無論是世代簪纓之族,還是鐘鳴鼎食之家,多縱情聲色,蓄養家jì。她們既是主人的一種娛樂和發洩慾望的工具,也是尋常的玩物,互相攀比的工具。富豪們喜歡以養jì之多來炫耀自己的權勢與財富,同時,他們也喜歡把這些家jì蓄意打扮,錦衣美食,以誇耀其地位與奢侈豪華。
郭騰的府上,便養了有數十名家jì,很多都是從小開始培養,請了名師教導歌舞。傳聞中,他常常將香粉撒在玉盤上,讓家jì上去踐踏,倘若香粉上沒有留下腳印,便大加讚賞;倘若其上踏有腳印,即輒褫其衣,綁在樹上,削樹上枝條鞭打她,從背至踵,動以數百。還每每別出心裁,想出各種各樣折磨人的法子,把家jì關在雞籠裡面,夏天用炭火烤,冬天用冰水淋,一旦死了便埋入花下,謂之曰美人肥田。但這種事情,各家各戶都有,那些家jì也都是他買來的,屬於他的個人財產,怎樣處置都不為過分,誰也不敢過多指摘。齊國公最為厭惡郭騰的這種習性,可是他畢竟是自己的二哥,不管怎麼說,他不希望當眾讓對方難堪。
郭騰像是早有準備,不一會兒,就有美姬一列從旁門出,魚貫入廳,絲竹之聲奏響,她們甩開翩翩的衣袖,開始跳起了舞。這些歌姬,都穿著精美無雙的錦緞,領頭的一個最為美貌,身上還裝飾著璀璨奪目的珍珠、美玉和寶石。李未央看著,目光變得越來越冷。這領舞的女子,容貌真可說十分出眾,一雙秋水般的眼珠,又明又亮,櫻桃小口,鮮紅欲滴,再配上那柔軟的腰肢,翩躚的舞姿,實在是叫人不得不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一曲舞完,卻聽見郭騰笑道:「三弟,這一曲如何?」
齊國公不為所動,只是淡淡地道:「二哥的品位,自然是極好的。」
元英也是微笑:「是啊,便是宮中的舞姬也不過如此了。」
郭騰見連靜王也這樣說,忍不住笑道:「靜王莫要拿我尋開心,我的家jì,無論如何也比不上宮中的美人們。不過麼,這女子是我從白州所帶回,她家鄉的人因她生得又白又嫩,宛如極品的美玉,即送了她這麼個名字,喚做玉姬。三弟瞧著還成嗎?」
這一句話,卻讓李未央眯起了眼眸,郭騰說這話,倒像是別有用意。
齊國公點了點頭,道:「的確是一個美人。」
郭騰彎起嘴角,道:「說起來,三弟在白州可是待過一年的吧。白州美女眾多,難道沒有瞧上眼的?」
齊國公沒有察覺到其他,只是開口道:「我去白州是平叛,哪裡有其他的心思呢?」他說的是實話,六年前白州出了叛將陳楓,他率領十萬軍隊前去平叛,陳楓驍勇,又占據白州特殊的地勢,他費了不少心思才剿滅叛軍。出兵打仗,誰會去注意白州的女子美麗不美麗?再者他一直擔心著家中的夫人,更加沒這種閒心思了。
郭騰笑了起來,道:「哦?玉姬,你且過來讓我三弟瞧瞧,看他可認識你嗎?」
玉姬聞言,便低著頭走了上去,郭夫人皺起了眉頭,不知郭騰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齊國公仔細看了看那玉姬,道:「這位姑娘,我的確不認識----」
郭騰的笑容里藏著一絲惡意:「不認識麼?玉姬可是千里迢迢來尋找你呢!」
郭夫人聽了渾如一盆冷水澆頭,渾身冰冷,李未央一把握住她的手,面上帶了笑容,不動聲色地道:「二伯父,不知你此言是何意?」
郭騰看了一眼李未央,笑容里似乎帶了一些嘲諷:「一個女孩子家,千里迢迢從白州到大都來尋找一個男人,你覺得還能有什麼意思?」
眾人的面色都是齊齊一變,郭夫人卻看向自己的夫君,齊國公的面上比她還要震驚,掉過頭又去看那玉姬,卻是實在想不起來她究竟是誰。
陳留公主面上的笑容淡了下去:「郭騰,好好的一場宴會,你這是故意攪局嗎?」
郭平卻是低頭喝酒,仿佛沒有看到自己兄弟的桀驁不馴。
面對陳留公主的質問,郭騰卻面上洋溢著笑容:「母親,您說的這是什麼話,我今天是特意來看望您的,順便把三弟在外面的紅顏知己帶進府中來,送還給他而已。」
郭夫人的面色變得異常冰冷,紅顏知己,什麼叫紅顏知己?!自己的夫君是什麼樣的個性她會不知道嗎?她相信他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更別提此刻他面上的表情也是十分的震驚。是震驚,而非是愧疚。
郭騰臉上的笑容異常刺目,他看了一眼陳留公主,目中甚至有一種報復的快感,口中卻道:「玉姬,三弟貴人事忙,早已不記得你了,你自己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玉姬的身上,端看她如何交代這件事情。
玉姬盈盈拜倒在齊國公面前,淚如雨下:「國公爺不記得我了麼?我是守城官梁蕭的女兒梁玉姬,當初在白州,我父親因為不肯追隨那叛將,被他誅殺,我母親便殉情自盡了,我孤身一人逃出來,走到半路差點被叛軍劫持,是你及時救下了我啊!」
此言一出,李未央便發現齊國公整個人愣住了,他像是終於想起了眼前這個人是誰,面上掠過一絲驚訝道:「原來是你……我不是把你託付給你的叔父照顧了嗎?」
玉姬眼淚汪汪地道:「當時您只說等前線事了,便接我和你一起回大都,後來遇見叔父,你反而改了主意,將我託付給他。可惜叔父身體漸漸衰弱,終於撒手人寰,我無依無靠,只能離開白州,想要來大都尋找國公爺。後來在路上遇到了郭將軍,他說是您的兄長,我便跟著他來到了大都……」
嘖嘖,說得真是聲情並茂,涕淚齊下,再加上又是這麼一個嬌滴滴的美人,任誰看了都要動心的。可是齊國公眉頭卻皺的死緊:「我跟你父親一直有往來,他無辜喪命我覺得十分可惜,後來將你及時救了下來,也算保全他的一點骨血。而且你跟著叔父自然要比跟著我回大都更合適,所以我才將你託付給他。」難怪他認不出來,當年這孩子才多大,現在卻已經是個丰韻成熟的美人了。
玉姬一副傷心的模樣,道:「國公爺,你原本是好心,可是嬸娘哪裡容得下我呢?我在叔父家中,終究是無依無靠啊!可是我等了好久,盼了好久,也不見你回來!」
李未央失笑,突然慢慢道:「這位……梁小姐,我父親在混亂之中救下你,本是一片好心,聽你說話的意思,倒像是責怪我父親好人沒有做到底?」
玉姬一愣,隨後看向李未央,不知所措道:「我……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哦,不是這個意思,那你是什麼意思?我父親救了你,還得管你今後的一日三餐,管你有所依靠,管你嫁人生子,管你幸福一生嗎?」
玉姬沒想到這位郭家小姐這般厲害,再看對方一雙冷漠的眸子讓人覺得心驚膽戰,她倒退了一步,下意識地看了齊國公一眼,那淒楚的模樣仿佛受到了誰的欺負,齊國公卻皺著眉頭,顯然很贊同李未央的話,玉姬沒有想到對方如此無情,便只能求助於郭騰。
郭騰重重放下了酒杯,冷聲道:「嘉兒,長輩們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嗎?!」
郭夫人擔心李未央吃虧,便向她搖了搖頭。可李未央又是什麼人,她這輩子何曾吃過虧呢?她的目光沉靜若深水,上下打量著郭騰,反倒是欲言又止的模樣。
郭騰沉下臉,道:「你想要說什麼?」
李未央笑了笑,道:「我原來不想說,這可是二伯父讓我說的。您口口聲聲說嘉兒沒有資格插嘴,可見是個很懂得規矩的人。」
郭騰揚起眉頭,冷笑一聲道:「這自然是的,我家中的女兒是從來不會在這種場合胡亂開口的!」
郭平笑了笑,目光在李未央面上溜了一圈,假惺惺地道:「哎,二弟何必跟個孩子生氣,嘉兒畢竟是在異國他鄉長大,不懂郭家的規矩也是正常的。只是三弟啊,女兒既然尋回來了,就該好好教導,否則將來嫁出去,別人該指著你的鼻子罵你沒有家教了!」
齊國公面色終於沉了下來,在他看來,說他可以,說他的兒女卻是萬萬不行的,他剛要開口,卻聽見李未央笑容滿面地道:「兩位伯父真的是很懂規矩的人,嘉兒受教了。既然二位伯父這樣懂規矩,就請你們讓出尊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