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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胡順妃拼命地掙扎,頭髮一下子全都散了開來,美麗的珠寶掉了一地,甚至連藕節似的手臂和肩頭露出來了也渾然顧不上,只是尖聲驚叫個不停,嘴巴卻很快被帕子堵住,宮女太監們驚恐地看著這一幕,幾乎都驚呆了,所有人眼睜睜看著胡順妃被丟進了那個大的浴桶,胡順妃掙扎著往上爬,可是四個太監卻按著她的頭,拼命地往下按,然後,她美麗的面孔開始變得猙獰,掙扎開始變得凌亂,這時候李未央看見她勉強伸出來的雪白手臂上,竟然掛著四五隻黑色的蠍子,那蠍子不斷地糾纏著她,她輾轉號叫,卻發不出聲音。
李未央望向皇帝,對方的面上依舊是那種頭痛的、病懨懨表情。原來這浴桶裡面,裝著的竟然是滿滿的、鮮活的、張牙舞爪的活蠍子。從數量上看,那些蠍子足有兩三百隻那麼多。殺頭或者剮刑,也比被扔到蠍子堆裡面好一些。蠍子們憤怒地爬上胡順妃柔軟的軀體,甩尾猛蜇。胡順妃號叫不已,宛轉掙扎,絕望驚恐的表情遠甚於千刀萬剮。然而她越是掙扎,蠍子叮蜇就越厲害。無數的毒液,蜇入她的體內,讓她整個人青筋暴漲,身體腫脹。
宮女太監們有人膽小,用衣袖遮住了眼睛,或是低下了頭,根本不敢去看。
元烈的目光冰冷,他並不畏懼這樣的場面,但他走到了李未央的身前,擋住了她,當然,他知道她並不害怕,可這樣的場景,看了之後難免會在腦海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他怕她晚上會更加睡不著……
「烈兒,別站在遠處,來看啊!」皇帝微笑著向他揚手,招呼著他過去。
元烈同樣微笑道:「陛下,我見不得血,還是站遠一點好。」從前,他必須站在李未央的身後讓她保護,漸漸地,他學會了讓自己擁有一顆冷酷的心。只有這樣,才能夠替她隔絕一切的危險。所以,明知道皇帝不太正常,還引他來看。
湘王渾身顫抖,幾乎不敢抬起眼睛去看,甚至不敢開口說一個不字。皇宮內庭護衛共有二千多人,皆披甲待詔,刀劍齊全。特別是皇帝身邊貼身的那些太監們,表面上都容貌尋常,可他知道那些人個個武力絕倫。如今這些人正用眼睛盯著他,如果他試圖去救胡順妃,片刻之間,那些人就會飛身過來砍掉他的腦袋。不僅他們,還有外面的護衛皆緊握刀柄。倘若皇帝一聲令下,肯定都會毫不猶豫地衝上來。
他只能懦弱地看著,嘴上都咬出了血,卻是面如黃土,呆立無語。
皇帝扭頭看他一眼說:「你為什麼不說話,不為你母妃求情嗎!」
湘王心中已然驚恐到了極點,囁嚅半晌,擠出幾句話:「大事均由父皇處理,兒臣不敢置喙。」
皇帝微笑了一聲:「真是朕的好兒子。」這話說得語氣異常溫柔,卻也讓人毛骨悚然。
湘王的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幾乎不敢言語半句。
皇帝看了那浴桶一眼,神情更加柔和:「這蠍子朕養了幾年,倒是可惜了。」這種蠍子叫做藍蟄,生長在越西的深山之中,有一種特性,毒針極細,雖然毒性很大,然而被蟄了片刻之內卻不會立刻致死,反而渾身劇痛難忍。所以,浴桶里的胡順妃不斷地掙扎,拼了命想要從裡面爬出來,卻有一個太監一直死死按住她的頭頂,把她往桶里按。隨後,李未央看見有血一點點蔓延了出來,一直流淌到了地面,裴後冷漠地看著這一幕,面色沒有半點波動。
郭夫人攥緊了手,別過臉去,李未央一直站在她的身邊,靜靜望著。
「那蠍子的毒針十分尖銳,刺進人的身體會不斷湧出血來,這麼多蠍子,痛楚可想而知了。」元烈輕聲地道,「過去有很多人不是被毒死,而是活生生疼死的。」
李未央望著,只覺得那些黑色的蠍子十分可怖,便是她都覺得如此,更何況一旁的那些宮女呢?一個個都是面色煞白,嚇得瑟瑟發抖。南康公主更是已經站不住,軟軟地靠坐了下去。
浴桶裡面的血越來越多,卻都是帶著褐色的毒液。皇帝淡淡一笑,道:「加水。」
太監頭也不抬,便吩咐人不斷往桶里繼續放冷水,血漸漸和水融合在一起,整個浴桶都被染紅了,血水竟然一點點地漫過胡順妃的腿、胸口、胳膊、肩膀,最後是脖頸,最後,逐漸淹沒她的頭部。這場景委實是過於奇異,讓所有人都看得呆住了。
皇帝揮了揮手,太監便將胡順妃的頭往血水裡按下去,她還在掙扎,卻是越來越無力,終究不再動彈了。胡順妃斷氣了,是被自己的血水活生生淹死的,就如同當初懷慶公主的死法一樣。
這大廳里的人都已經戰戰兢兢不敢吭聲,湘王一直低著頭,明明眼睜睜看著胡順妃死在他的眼前,卻沒有任何的動靜,好像已經瞎了、聾了、啞了一樣。李未央原本十分厭惡此人,可看到如今這情形,也不免覺得,湘王能忍得住不出一個字,也是個極為厲害的人了。若是換了自己,怕是也未必能忍得住。
皇帝看見鮮血,才像是突然清醒了一樣,他輕輕搖了搖頭,道:「這些事情,以後不要再來煩朕了。」
李未央心想,經過今天的這齣戲,恐怕以後也不會有人敢來煩你了。
元烈看了皇帝一眼,微笑道:「陛下,那湘王殿下如何處置呢?」
湘王咬牙切齒,元烈,我到底跟你有什麼仇恨,你要這樣來對付我?!
皇帝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深吸口氣,恢復了鎮定之色道:「湘王麼……皇后的意思呢?」
裴後面上浮現一絲笑意,低聲道:「自然是聽陛下的心意……」
皇帝點了點頭,像是十分疲倦,道:「雖然他是我的兒子,卻參與了此次的誣陷,甚至殺死了自己的妹妹,就將他貶為庶民,逐出宮廷。」
李未央盯著皇帝,不知道為什麼,他剛才的暴怒和陰狠,仿佛是被疾病逼得失去常態的一個瘋子。如今他的頭痛過去,他才恢復了原本的性情。
湘王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貶為庶民,面色一下子大變,拼了命地爬過去:「父皇,兒子錯了,兒子真的錯了,你饒了我,饒了我吧!」他平日裡和那些兄弟們爭權奪勢,一旦他沒了這湘王的身份,他會淪為眾人的魚肉,不知道會面臨怎樣可怕的情景,他不要,他不要這樣!原本只是想要逼郭嘉嫁給他,一切怎麼會變成這樣!
「胡家必定也參與了此事。」皇帝面色冷漠,命人將湘王拖到一邊去,「胡家五品以上的官員全部革職流放,好了,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烈兒,你陪我把剛才那盤棋下完吧。」
元烈低下頭,恭敬地道:「是。」
三日後,惠妃宮中,院子裡的鮮花開得正好,花枝在風中輕輕搖曳,美如詩畫。郭惠妃正在澆花,李未央和郭夫人坐在一旁靜靜望著,三個人似乎很有閒情逸緻。南康看在眼裡,不知怎麼就有點不敢靠近。
郭夫人抬起眼睛看到了南康,不由笑起來,向她招了招手。
南康公主面上一紅,從三天前發生的事情之後,她就一直躲在自己的宮中,都不敢來見母妃,更加不敢見郭嘉,她總覺得,一切的事情都是因為自己愚蠢,太過輕信,才會被人利用,連累了郭嘉,害得郭夫人小病一場。但她還是乖乖地走過去,向眾人行了禮。
郭惠妃見到她,眼睛裡多了幾分暖意,卻並不說話,低頭繼續澆自己的花。
南康表情明顯一僵,默默地行了個禮後就想要轉身離開。李未央卻叫住了她「南康,你過來。」
南康公主臉上更加愧疚,道:「姐姐,都是我的不是,若非是我----」
「不是你,也會是別人,他們既然誠心要害人,又怎麼會輕易放棄呢?」郭夫人嘆了口氣,溫和地道。
南康卻更加內疚:「我回去想了很久,都怪我太疏忽,當時明明瞧見了大名送給懷慶姐姐的衣裳,是懷慶姐姐從來不喜歡碰的顏色,這說明大名公主根本早已知道懷慶姐姐死了,這衣裳也是隨便找出來裝樣子的。否則她和懷慶姐姐那麼要好,怎麼會送給她根本不喜歡的禮物呢?」
難怪當時南康的表情很奇怪,李未央笑了笑,道:「你能想到這些,已經是進步了。」
郭惠妃回頭看了南康一眼,道:「今天又有兩株花開了,來瞧瞧吧。」
南康的臉上這才露出欣喜的神情,趕緊依了過去。跟郭惠妃說了一會兒話,然後到了李未央面前,期期艾艾地問道:「姐姐,你原諒我了嗎?」
李未央失笑:「我什麼時候怪過你呢?」天真是沒有過錯的,更何況不管南康怎麼做,對她都沒有影響,若她真的被害的嫁給元盛,要怪的人也不是南康,而是自己不夠聰明。真正強大的人,是不會把罪過推在別人身上的。
這時,一旁的宮女行禮道:「娘娘,今天冷宮那裡又有宮女來了,說是無論如何都不想再伺候她了。」
郭惠妃抬起眼睛,淡淡瞧了一眼,道:「哦,是嗎?」
宮女低下頭去:「那些人來請娘娘的示下。」
郭惠妃的笑容十分溫和,道:「主子不好伺候,奴婢們也是無辜,既然她這麼難伺候,就乾脆別讓人管了,一日三餐照送就是,留著口氣。」
「是。」宮女退了下去,南康的面上露出一絲不解的神情。
郭惠妃看著南康,慢慢地道:「你和大名到底姐妹一場,去看看她吧。」
南康公主的面上就露出驚訝的神情,隨即道:「不,我不去,她再也不是我的姐姐了!」
李未央看出她的真實想法,笑了笑:「娘娘讓你去,必定有她的道理。」
她的心在暗暗嘆息。
南康是個好孩子,但是這樣的人,在這宮廷里是不可能活下去的。從前郭惠妃對她過於照顧,以至於她忘記了外面的世界有多殘酷,如今惠妃已經準備放手讓她明白一些事情了。
要破壞一個人的天真和善良的確很遺憾。
但是……人生從來就不是完美的,不是麼?只有不斷讓自己變得敏銳,變得強大,才能保護自己,保護身邊的人。
歷代失寵犯錯的嬪妃都被發落安置在冷宮,宮規只有一條,終身不得出來,過往的宮女太監每次到了這裡都要繞行,生怕沾染了霉氣。雖然早已知道冷宮的破敗,可南康走進來的時候,卻還是被這裡的荒僻和冷清嚇到。這座冷宮很大,足足有上百間屋子,卻大多數都已經空置了,到處野糙叢生,連大門上也積了厚厚的塵灰,滿目瘡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