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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其實,郭夫人心裡頭是願意的,因為她太愛郭嘉,生怕她將來受到一點點的委屈,只是女兒終究要嫁人,她不可能留著她一輩子,可是嫁給別人,萬一生活不幸福,她豈不是要心疼死?只有元英不同。一則,郭惠妃是自己的小姑子,感情又極為要好,更是護短的性格,嘉兒嫁過來,絕對不會受到婆婆的刁難。二則,元英是郭夫人從小看到大的,有本事個性又好,從來不曾見過他發脾氣……這種丈夫,怎麼看都覺得是個好歸宿。
只可惜,元英到底生在皇家,將來若是……郭夫人心裡,到底有點私心。她情願女兒沒有榮華富貴,也要一生平安。所以,她微笑著道:「瞧你,這樣心急,嘉兒才剛剛回來呢!」
既不立刻回絕,又委婉地將這門親事推遲了,郭夫人點到即止,說話也很有藝術。郭惠妃很聰明,一聽就明白過來,她點點頭,道:「是啊,你們母女剛剛團聚,現在就出嫁肯定是捨不得了,以後再說也好。」說著,她扭頭看著自己的兒子,道:「我就想要親上加親,你明白了嗎?」
說話之中帶著一種命令的口氣,明顯是在開玩笑。元英立刻笑起來,看了李未央一眼,道:「兒子明白。」
他的眼神之中,帶了一點似笑非笑,李未央卻低下頭,故意裝作不明白。
郭惠妃看著兩個人,心頭覺得越發有戲,便對郭夫人道:「我已經關照過,這一次你們就在宮裡頭留宿。」
李未央聞言,略微有點吃驚。大曆宮中可是不允許留宿的……儘管是女眷,也是一樣,可是現在看來,越西的宮中卻沒有這種規矩。郭惠妃見她面上有訝異之色,便笑道:「若是外人自然不可,但你們是我的至親,我也已經向陛下說明了,要留你們住幾日,這有什麼不好的呢?」
李未央便只是笑笑,郭夫人已經一口答應下來:「那我陪娘娘說說話。」雖然這樣說,她其實早已準備好了入宮暫住的準備,還特意放了個箱子在後頭的馬車上,只不過她忘記跟李未央說明而已。
郭夫人想了想,又問道:「按照規矩,我們該向裴後和其他娘娘請安。」
郭惠妃提到裴皇后,笑容頓時冷下來三分,道:「大嫂,我的位份在宮中僅次於裴後,其他那些宮妃你完全不必去見,至於裴皇后,她早已說過,但凡宮妃親族入宮,只需經過程序便可,不必一一拜見。」
這是客套話,但明顯,郭惠妃是故意「遵照執行」了。李未央失笑,這姑母的個性,還真是足夠強硬。
郭惠妃留下他們用膳,菜色卻十分尋常。郭惠妃見李未央神色平常,並沒有露出特別驚訝的模樣,心頭暗暗點頭,對這個未來的兒媳婦更加滿意,口中便主動解釋道:「嘉兒,宮裡頭那些菜式實在太折騰又費銀子,我還是喜歡這些民間菜餚,你別介意。」
李未央只是微笑:「娘娘說哪裡話,我在家中聽母親經常提起,娘娘最喜歡吃家裡的苜蓿炒肉和四喜丸子,雖然都是尋常菜色,卻是最溫馨不過的。」
郭家人都十分有魅力,家庭生活也十分愉快,難怪郭惠妃會不願意忘記未出嫁時候的生活。這一點,李未央很能體諒。
見她話說得這樣得體,郭夫人面上欣慰。而隔開一張桌子的元英卻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現在,他覺得越發看不透這個丫頭了。當然,一個丞相的女兒能夠攀附上皇家,最後還能獲得郡主的封號,不要說大曆僅此一例,恐怕整個天下也是沒有的。所以他一直覺得她的心機很深,需要好好防備,免得將來做出什麼不利於郭家的事。可是現在瞧她說話行事,平平常常,卻是十分真誠,完全不像是那等心機叵測、甜言蜜語的女子。也許,是他自己太多心了……
元英低下頭去,不再瞧李未央一眼。
「是啊,這桌上的菜色,還真是娘娘以前愛吃的。」郭夫人道。
「誰說不是呢!」郭惠妃沒說自己因為娘家親人要來,特意吩咐多加了四五個菜。
李未央瞧了一眼桌上的菜色,心頭想到,聽聞裴皇后性喜奢侈,郭惠妃卻十分簡樸,完全是兩個極端,難怪互相看不順眼了。
午膳之後,元英便告辭了,他已經有自己的差事,在這裡停留這麼久已經是很難得了。郭夫人看著他遠去,不知怎麼的又回頭看了一眼李未央,臉色有一點古怪。
李未央故意當做沒有看到她的眼神,面容平靜。
這時候,郭惠妃站起身,道:「咱們去散散步吧。」
午膳之後需要消食,這是正常的,但郭惠妃所謂的散步,也不過是由郭夫人和李未央陪著,從院子的東頭走到西頭,一邊聊天一邊走,而並不是像李未央在大曆宮中一般,特意去御花園散步,可見兩個國家的許多規矩都是不同的。若是郭夫人事先沒有關照,李未央可能真的要吃不准該怎麼做了。
兩位貴夫人在院子裡散步,李未央卻站在台階上,看著兩旁的朱牆青白石底座,心裡想,郭惠妃從小在郭家那麼友好的家庭成長,卻要投入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獄,餘生也要在這樣的深宮之中度過……真不知道她是如何熬下來。李未央上輩子已經嘗過這種滋味,也恨透了這種漫無天際的等待,所以,她無論如何都不想再品嘗一次了。元英的確是個好的婚配人選,只可惜,他出身皇室,將來的麻煩也很多,她不願意再冒一次險。所以,只好當作沒發現郭夫人的期待了。
這時候,郭惠妃回頭看著她,突然道:「嘉兒和咱們一起待著實在是太悶了,讓宮中的戲班子來唱出戲,咱們也熱鬧一下。」
郭惠妃完全都是好意,李未央不好拒絕,於是,戲班子很快在郭惠妃的院子裡搭起來。唱的都是一些大團圓戲,其實都是看膩了的,但看戲也講究個心情,郭惠妃性子慡朗,又和嫂子很投緣,所以氣氛更加融洽。
此刻,旭王元烈已經進了宮,當然,他不能明目張胆地去見李未央,他是進宮來陪皇帝下棋來了。老太監張忠替他帶路,一邊偷偷打量這位新上任的旭王爺。說起來,老旭王殿下的確忠心陛下,不曾冒犯過聖意,至少,在當初陛下沒登基的時候,也曾有人想過要擁立旭王登基,只不過他從來就沒那個意思,反倒盡心盡力地輔佐如今的皇帝。比起那個恃寵而驕的裴將軍,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所以不管是朝堂上還是後宮裡頭,都要敬重他三分。
只是,所有人都以為炙手可熱的王位會由旭王長子繼承,卻突然冒出這麼個私生子來。張太監偷偷瞧了元烈一眼,看到那雙琥珀色的瞳孔,十分神采奪目。
元烈眼眸一瞟,便看見張太監怔怔的眼神,口中問道:「張公公看什麼?」
張公公小心翼翼地開口:「王爺氣勢非凡,很有當年老王爺的風範,實在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奴才瞧著心中不免替他高興啊……」
這種話,騙鬼也沒有人相信。元烈嘴角輕揚,竟有幾分暖色:「哦?是麼?」
張公公心裡卻是犯了嘀咕,他總覺得元烈的相貌跟一個人十分相似,到底是誰呢?印象之中有個模模糊糊的影子一閃而過,他突然心頭咯噔一下,又下意識地看了元烈一眼。不,絕不可能!
「張公公是陛下身邊的老人了吧,聽聞當年還服侍過棲霞公主。」元烈漫不經心地說道。
張公公的眼皮子一跳,四下里看了看,左右都沒有人,這才鬆了口氣,趕緊道:「王爺,老奴知道您是陛下眼前的紅人,可有些人有些事,在這宮裡頭可是禁忌。」不管是皇帝還是皇后,都不允許任何人提起當年的那個人,誰知元烈竟然毫無顧忌地說了她的封號。
棲霞公主啊……張公公的心頭掠過那個美麗卻單薄的影子,只覺得身體發僵。直到現在他都忘記不了棲霞公主死去那一天的情景。那時候,棲霞公主的精神狀態很不穩定,所以他們這些太監宮女都是輪流值守,一直小心翼翼地看管著她。可有一天,她的神智卻莫名清醒了,還很高興,特意請了陛下來說話。儘管只是說了一會兒話,陛下已經開心的要死了,他們這些下人以為公主的病情已經好轉,便放心了許多。所以那天晚上,誰也沒有預先感知會出那樣的事。第二天,陛下剛醒來,就聽見有人在尖叫「不好了,來人哪,死人了,死人了啊----!」他慌忙爬起來,卻發現棲霞公主不見了,帶著人慌慌張張地趕到荷花池的時候,只見一雙娟秀的繡鞋,整齊地擺放在了荷花池的旁邊。
棲霞公主是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寢宮,穿過花園,到了荷花池邊上。大家都看得見,公主穿著她最心愛的衣裙,溺死在開滿粉色芙蓉花的荷花池裡,打撈上來的時候,卻是面上帶著微笑的。這種場景,只怕見過的人一輩子都忘不掉。實在是太可怕了……
陛下眼睜睜看著她死於非命,卻是萬刃裂心的模樣,哇的一聲噴出大口的血來……
張公公不敢再想下去,只是看著元烈,再一次叮囑道:「王爺,您別再說那個名字了,老奴聽著都害怕!」
「是麼?有什麼好害怕的呢?」元烈若有所思地微笑起來。
張公公看著元烈的面孔,心頭突然掠過一絲奇異的念頭,聲音陡然下降了三度:「王爺,奴才聽人提起過,您小時候都是在宮外長大的,之前怎麼一直沒有回來尋親呢?」
元烈打量著這個十分精明的太監,不動聲色道:「是啊,我原本身體不好,父王便讓我一直留在外頭養病,府里的情況,你必定也是知道的。若是回來,我怕是長不到這麼大了。」
他的話說的很明白,張太監不好意思地笑笑:的確,那老王妃胡氏可不是省油的燈。
「公公在這裡呆了這麼多年,想必知道不少事情。」元烈的口氣很隨和,仿佛不過是閒聊。但是張太監卻有點緊張,道:「老奴年紀大了,很多過去的事情都忘記了。」
這越西皇室男的俊美女的艷麗,可誰也比不上當初那位棲霞公主。張太監突然想到,棲霞公主當年產下了一個兒子,只是剛出生便夭折了,若是活下來,怕也應該是如眼前的旭王一般俊美的非凡人物。一轉頭,元烈目不轉瞬地望著他,張太監心裡一驚,這眼神,這神態,不光像那個人,還有點像當今的天子。老天爺!難道說當年那個孩子還活著麼?這怎麼可能!他明明是親眼看著那個孩子斷氣的啊……
元烈只是微笑,知道這老太監能活到現在,必定是個油滑的人物,他也不拆穿,只是輕鬆地轉了話題,道:「陛下的頭痛病,這兩日好些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