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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元烈冷冷一笑,眸子裡的光彩逼人:「太子何必牽扯到畜生身上,郭小姐是臨安公主請來的客人,蟒蛇表演也是公主府上的,那蟒蛇牙上的毒粉總不能是這畜生自己沾上去的。這債我不問公主來討,倒要向誰討去?」

    「我不知道那蟒蛇的毒粉是誰下的,也許是它天生便帶著。」臨安公主揚眉,「怎麼?」

    這簡直是耍無賴了,仗著皇家的權勢欺負人嗎?!郭夫人的面上現出怒容,剛要開口,元烈卻忽然微笑,道:「好,既然公主這樣說了,那我便將這條蟒蛇抬進宮中去,請陛下觀賞。」

    臨安公主面色一變,一旁的雍文太子臉色亦是怪異。

    元烈走到雍文太子身邊,面上帶著笑容,眼中卻是極端酷寒:「這蟒蛇本是公主府的玩物,反過來咬死養蛇人不說,還天生就帶著毒粉,豈不是天下奇觀嗎?再者,陛下一直在尋找巨蟒的膽下酒,想必會很高興見到這條蟒蛇。」

    雍文太子仔細端詳著元烈,第一次笑容變得冷冽,從元烈繼承旭王的位置開始,他便留意起了這個人,但元烈十分神秘,也十分低調。從不曾參與任何的宴會,也不肯在大都多留一日,所以與他們並無多少交集。他卻不曾想到,元烈會為了郭嘉出頭,而且,第一次便鋒芒畢露。

    兩人的目光相撞,各自較量,卻是雍文太子難得避開了目光。當然,他並不懼怕元烈,只是在這個時候鬧到皇帝跟前去,一個郭家就已經夠重,再加上那邊站著的陳家,還有一位如日中天的旭王,怕是臨安公主討不到什麼好處。父皇雖然平日裡不愛管事,可一旦發作起來卻是十分可怖,連母后都不會為臨安公主求情的。雍文太子看了一眼臨安公主,面色冷凝,雖然這個妹妹愛惹事,可還幫得上忙,他必須保護她。

    想到這裡,他微微一笑,道:「那麼按照旭王的意思,該當如何呢?」

    元烈臉上不過淡淡一笑,道:「那就看郭夫人需要何種補償了。」

    郭嘉畢竟無事,若是讓臨安公主賠命也不合適,可要求的補償太低,鬧到這樣就算白費了。所有人看向郭夫人,她平日裡溫和的面孔此刻滿是寒霜,一字一字地道:「太子倒是慡快,只是我們郭家人向來睚眥必報,公主雖然一口咬定此事與她無關,可這利息我仍舊是要討一討的,否則我女兒的驚嚇豈不是白受了?」

    「好說。」雍文太子仍是笑,語氣更是慡快,「不知郭夫人要提什麼條件。」

    郭夫人看了一眼李未央,口氣十分強硬:「請殿下下令,處死提議舞蛇表演的人。」

    眾人一愣,沒想到她說的會是這樣,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蔣南的面色更是一下子變了。

    李未央含了一縷淡薄的哀容,藏了眼底的笑容,不言不語。如今不是在大曆,她是郭家的女兒,自然要顧及郭家的名譽,在任何時候都要保持名門淑女的風度,不能和從前那樣表現出咄咄逼人的模樣,這樣會讓別人說郭夫人沒有家教。更何況,身為受害人,越是沉默越是安穩,討要公道,有元烈和郭夫人在,還怕討不到嗎?

    郭夫人果然被惹火了,郭嘉沒事,對付不了臨安公主,知道蔣南是公主心頭肉,便要拿蔣南開刀,出一口惡氣。元烈嘴角彎彎,又道:「當時明明只是尋常的歌舞表演,南公子非要標新立異,主動提出要看舞蛇,所有人都是聽見了的。這些俱都是屬實之事,並非是郭夫人捏造,所以這個要求,也不算過分……」

    不過分!她都想要蔣南的性命了,怎麼會不過分!臨安公主的面色變得鐵青,原本的花容月貌也像是受到了影響,變得十分猙獰。蔣南是她心愛的男人,讓她用他的性命去賠償郭嘉,怎麼可能!當下道:「太子,這要求實在是太殘忍了!」

    然而,雍文太子卻不是這樣看的,他的目光落在了蔣南的身上。在他看來,此人不過是一介男寵,若是用他的性命便可以平息郭家和旭王的怒意,實在沒什麼不可以的,便是此事被母后聽聞,她也一定會贊同。在皇族的眼中,男寵便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兒,臨安公主可以玩物喪志,卻不可以為了一個玩物得罪郭家。

    他的目光向蔣南掃過去的時候,所有人的面上都是鬆了一口氣的神情,是啊,只要處死這南公子,郭家便會作罷,這又有什麼不可以?反正公主再寵愛他,也不能因此一下子開罪這麼多人。

    看見雍文太子冷峻的目光,蔣南心頭便是猛地一驚。他太了解這些人了,因為他曾經也是其中的一員,視人命如糙芥,只要擋了路,毫不留情便除掉。這齣戲原本就是臨安公主一手安排,他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如今看來,是他太心急了,攛掇著臨安公主消滅李未央,卻沒想到郭家居然這樣愛護她……李未央啊李未央,你到底給郭家人灌了什麼迷魂湯!

    他的腦海中急速地轉動著,現在他唯一的保護符就是臨安公主,若是連她也捨棄了他,他就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他看了臨安公主一眼,卻並不求饒,而是一副心如死水的模樣,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到底是什麼下場。臨安公主心如刀絞,更加把郭嘉恨到了極點,她看著蔣南的模樣,越發捨不得,脫口便道:「不,太子,我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所有人都看著臨安公主,像是在看一場天大的笑話。在他們看來,男寵和小貓小狗沒什麼不同,喜歡了可以捧著,一旦有了妨礙便應該捨棄,臨安公主如今卻不顧大局,冒著與旭王,郭、陳兩家結怨的風險也要保護一個玩意兒,就太不知趣了。

    在場眾人剛才都被這巨蟒驚嚇到,此刻沒有人願意站在臨安公主一邊,所有人都靜靜望著這一幕,目光冰冷。臨安公主意識到了一種被孤立的感覺,她突然覺得不安起來,而且困惑。

    李未央心頭冷笑,郭家和陳家早已聯姻,陳玄華不言不語,卻默默站在了郭澄的身後,這就已經表明了陳家的態度。而郭家和陳家,是大都赫赫有名的望族,跺一跺腳皇城都要抖三抖,號召力和影響力都非同凡響。臨安公主從前太過荒唐,然而她的風流並不影響到別人的利益,所以大家看在裴後的面上,誰也不會與她計較,但若是她不自量力,冒著與名門世家作對的風險也要保護一個區區的男寵,這就是在挑釁所有的豪門了。皇族和世家,本來就是互相依存,卻又帶有矛盾的兩面。他們可以容忍一個風流的公主,也可以容忍一個牝雞司晨的女人,但絕對不會容忍她踐踏他們的家族榮譽,挑戰他們的權威。

    臨安公主察覺到了不對,她畢竟是個極為聰明的女人,往日裡跟這些人交道打得也不少,她發現了眾人眼神中的冷漠和鄙夷,不由自主的,她看向了雍文太子,目中流露出哀求的神情。

    雍文太子皺眉,他的這個妹妹向來強硬得很,頭腦又很精明,不應該這樣不知輕重的,難道被這個男人迷昏頭了嗎?

    李未央面容淡漠,在男人看來,權力重於一切,但在女人看來,往往是情感的需求更重要。所以雍文太子無論如何沒辦法理解臨安公主的決定,因為男女的思維模式是不同的。可是,雍文太子也不會輕易捨棄這個妹妹,他會作何選擇呢?

    雍文太子看著臨安公主,沉思片刻,道:「如此便要一個人的性命,未免過於武斷了,並沒有證據證明這位公子和蟒蛇傷人的事件有關。」

    元烈眼底微凜,緩緩道:「既然如此,一切還是請陛下聖裁的好,來人,抬這巨蟒入宮。」說著,他迴轉身,看向郭夫人,道:「還要煩勞夫人和小姐陪我入宮一趟。」

    郭夫人點點頭,道:「當然可以。」

    雍文太子垂眸沉思,不語,倘若真的在這時候跟元烈和郭家槓上,那可不是小事……而且父皇那麼鍾愛元烈,再加上郭陳兩家的分量,難道要眼睜睜看著臨安倒霉嗎?

    元烈看著他,不緊不慢地開口道:「我記得,當年裴後懷孕時,為一名妃子養的貓兒所驚嚇,可是以傷害皇儲的罪名,誅滅了對方九族……」

    雍文太子抬眼,笑著打斷他:「旭王莫須多言,一切我自然會做出決斷。」

    元烈不過淡淡微笑。

    一切已經塵埃落定,蔣南必須死,才能平息眾人的憤怒。哪怕這件事原本與他沒有太大關係,在眾人眼中,提議觀看蛇舞的人卻是他。

    蔣南再如何鎮定,額頭上卻是冷汗直流,終於忍不住面露哀求地看了臨安公主一眼,幾乎把對方的一腔柔腸都給看化了。臨安一咬牙,突然走到李未央面前,作勢就要拜倒:「郭小姐,是我太過莽撞,驚嚇了你,實在和他沒有什麼關係,但求你大人大量,放過他吧。」

    此舉一出,眾人譁然。所有人都看到她膝蓋下彎的動作,郭澄面上露出無限驚駭,這臨安公主是瘋了嗎,堂堂公主殿下,竟然為了一個男寵要下跪求人?簡直是太驚世駭俗了!

    臨安公主強自壓著心頭恨意和屈辱,她不是傻瓜,知道只有李未央鬆口,這件事才能過去,所以必須從她這裡著手。她這輩子只向皇帝和裴後彎過膝蓋,從來不曾向任何人下跪!但今天,必須為了自己心愛的男人彎一下膝蓋!可是還沒等她一條腿著地,已經被李未央雙手扶住,卻看見她面帶不安地道:「公主殿下這是何意,難道真要屈辱了皇家尊嚴麼?郭嘉無論如何不敢受你這一拜。」

    李未央沒那麼傻,臨安公主的意圖十分明顯,在這裡惺惺作態地一跪,事情的性質就變了,原本是郭家為了愛女受驚嚇出頭,會硬生生變成郭家仗著功勞來逼迫皇家,甚至弄個不好,會莫名被冠上一個羞辱皇家公主的罪名。恐怕臨安公主這裡跪下去,馬上郭家就會被言官們彈劾!

    臨安公主果然不是安國那樣光懂得胡攪蠻纏的女人,李未央冷冷一笑,已經穩穩噹噹托住了她。臨安公主強硬要下跪,李未央卻不偏不倚地用腳尖頂住了她的膝蓋,硬生生把她架在了半空中,旁人看來卻是李未央不肯受禮,謙虛的樣子。

    臨安公主只覺得那力道不大,卻讓她跪不下去,立刻明白李未央已經洞悉了自己的意圖,臉上的謙卑愧疚之色頓時沒了,全化為了惱怒。一甩袖子站穩了身體,怒道:「你幹什麼?!」

    李未央不理會,只是淡漠地轉過頭,一雙漆黑的眼珠子盯著雍文太子道:「太子殿下,公主這樣強求,是非要保護這位南公子嗎?唉,若是如此,不如打幾板子就算了,也省得壞了一條人命。」

    眾人失笑,果然是心腸柔軟的女孩家,打板子算什麼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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