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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走?!去哪裡?嘉兒哪裡也不去!」郭夫人頓時變色道。

    「不!你把話聽清楚!母親從早上等到現在,眼睛都望穿了,等著嘉兒去見她!你也該體諒母親的一片心意!」郭素心中不忍,勸說道。

    齊國公的母親,便是陳留大長公主,先帝的第六個妹妹,也是如今皇帝的姑母。在整個越西的歷史上,她都是一位青史留名的人物,但這並不是因為她高貴的身份,而是她強勢的個性和特立獨行的作風。當初先帝那位囂張跋扈的劉妃希望先帝把陳留公主嫁給自己的弟弟劉夙,先帝也同意了,可是公主看不上劉夙,拒絕婚姻不說,還當眾斥責劉妃囂張跋扈、迫害忠良,把劉妃氣得半死,這也導致劉妃在登上皇后寶座之後,處處與陳留公主為難,甚至阻撓她的婚事。但儘管如此,陳留公主也從來不曾退讓過,經常把劉妃氣得跳腳。若換了其他人,早已被她處置掉了,但陳留公主深受宗室敬重,後來又嫁給了郭祥,讓劉妃根本拿她莫可奈何。

    說起陳留公主和郭祥的婚姻,其實十分傳奇。已故的齊國公郭祥其實曾經娶過一位妻子任氏,只是在郭祥外出打仗的時候,從前線誤傳他戰死沙場的消息,當時政治鬥爭情況十分複雜,郭家因為喪失了主心骨,一時風雨飄搖,任氏擔心劉氏迫害,情願與郭家就此斷絕關係,並且丟下了自己親生的三個兒女,回到娘家任府去。誰知郭祥竟然平安歸來了,不止如此,還被封為齊國公,陳留公主更是屈尊下嫁,一時之間郭家重新振奮、風頭無兩。任氏聽聞這個消息,迫不及待地趕回來,斥責郭祥停妻再娶多麼不該。郭祥惱怒,卻畢竟與她是結髮夫妻,不忍心趕走她。

    任氏得寸進尺,寫詩一首「本為箔上蠶,今作機上絲。得路逐勝去,頗憶纏綿時。」懇請陳留公主讓她留在郭府,共事一夫。陳留公主更絕,一首詩文回答:「針是貫線物,目中恆任絲。得帛fèng新去,何能衲故時。」意思是:針孔里總要穿線的,要fèng新布時,自然要換一根新線,怎能老是用那根舊線呢?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她的請求,把任氏氣得半死。不過,三個兒女苦苦哀求父親留下母親,再加上任氏也是出身名門大族,因為一時糊塗才會拋下丈夫子女,事後她也十分後悔,郭祥便在家中造了一座廟,讓任氏住在其中,算是正式出家了。

    陳留公主和郭祥後來又生下長子郭素,便是現任齊國公,次女郭喬,便是如今的郭惠妃,么子郭英,被封南明侯。而那任氏留下的三個子女郭平、郭琴、郭騰,也是由陳留公主撫養長大,各自成家立室。

    李未央第一次聽說郭家的環境,也是吃了一驚。她沒想到,郭家竟然也是如此的複雜。

    「瞧我,都高興的糊塗了!」郭夫人開心地笑起來,「對,應該先去拜見母親!」說著,她拉起李未央的手,像是生怕她跑掉一樣,「跟我來,我領你去!別慌,母親是個很和氣的人。」

    一路走過花園,來到陳留公主居住的思謙堂。見到陳留公主的時候,李未央有點吃驚。這位公主雖然年紀已經很大了,卻依舊面容圓潤,一雙明亮的眼睛,滿頭銀絲,精神矍鑠,想也知道,年輕的時候必定是一位絕色的美人。因為從前那些傳聞,李未央以為陳留公主定然是個很威嚴的老夫人,誰知她一看到李未央,眼淚便落了下來,叫道:「嘉兒,過來!」

    李未央瞧了郭夫人一眼,對方沖她點點頭,李未央便走了過去,陳留公主那一雙蒼老的手緊緊握住她,似乎很激動,一個勁兒地點頭:「回家就好!回家就好啊!」除卻這個,卻像是再也說不出其他的。

    李未央頓時明白,原來齊國公並沒有告訴這位老夫人一切的真相,她已經將她當成了親生的孫女兒----李未央有些驚訝地回頭看了郭素一眼,然而他卻向她輕輕點了點頭,肯定了她的猜測。

    齊國公已經決定,將李未央的身份當成一個秘密,從此以後便將她當成真正的郭嘉了。

    陳留公主連忙對旁邊的一個婢女道:「珊瑚,去把縷金香藥、薑絲梅、松子穰、茯苓糕……全都拿來!」婢女還沒來得及動手,一旁站著的兩個穿著華貴的年輕女子已經行動起來,容長臉的那個溫和地笑著動手去端薑絲梅,另外一個鵝蛋臉的已經把茯苓糕送到了陳留公主的手上。

    李未央吃驚,卻看到陳留公主將一碟子的糕點全都塞在了她的懷裡,笑得很溫和:「嘉兒,吃!」李未央如今已經十九歲,縱然是真正的郭嘉,也已經十八歲了,可是陳留大長公主卻完全將她當成孩子一樣對待,讓她無比吃驚。

    陳留公主呵呵笑道:「嘉兒啊,我和你爹商量著還願來著,這麼多年了,終於把你找到了,我縱然這時候走了,也有臉面去見你祖父!」

    「母親!您說的這是什麼話!」齊國公不自然地笑了笑。「您要長命百歲呢!」

    「傻孩子,我活了這麼大歲數,所有的大驚大險見了,所有的富貴也都享了,還有什麼不知足的?」陳留公主笑了笑,牙齒都已經稀疏了,眼睛裡還含了一點淚光,「嘉兒啊,你別看你爹這樣嚴肅,為了你,他也不知道費了多少心思。他向來是不信佛的,可是他卻肯為了你連山門佛殿都修了,每年不知道捐錢修多少座廟、鋪多少座橋,還有你娘,差點連眼睛都哭瞎了……」

    郭夫人忙道:「母親,孩子剛剛回來,您別嚇著她了!」

    從頭到尾,李未央甚至沒有能說上一句話。這一家人,實在是過於熱情,叫她不知道該怎麼說。

    「好!好!我不說了!」陳留公主又回過頭,湊近看了看李未央,笑著道:「這孩子,長得可真好啊,又漂亮又乖巧----」事實上,不管是郭夫人還是陳留公主,年輕的時候都是一等一的美人,李未央與她們比起來,還是有所不及,但在家人的眼中,怎麼看都覺得自己家孩子是最好的。

    郭夫人顯然很高興,眉眼的神情都飛揚起來:「這是自然的,嘉兒一出生就眉清目秀,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娘,你又說這話,妹妹剛出生的時候我可是看過的,皺巴巴的,像是一隻小猴子!」突然,一道男聲插了進來,隨後,帘子一動,一個年輕男子走進了屋子。這年輕男子一身月白色實地紗褂,腳下一雙嶄新的皂靴,俊朗的面孔上,配了兩個黑寶石似的瞳仁,顧盼生輝,瀟灑飄逸的姿態恰如臨風玉樹,令人一見忘俗。

    郭夫人看清來人,嗔道:「就是你愛作怪!那時候你才多大點,能記得什麼!嘉兒,你瞧,這是你三哥,最喜歡開玩笑,你別理他,你小時候長得最漂亮了!」

    齊國公和郭夫人伉儷情深,多年來相依相守,從來不曾納妾,一共生下了四個兒子:長子郭戎,任鎮國將軍,次子郭衍,任輔國將軍,這兩人都在任上,常年不在大都。三子郭澄,今朝探花郎。四子郭敦,指揮僉事。五子郭導,是大都十分有名的風流才子。足足生了五個兒子,才得了郭嘉一個女兒,怎麼會不愛若珍寶呢?

    眼前的人,便是郭嘉的三哥郭澄,如今的探花郎。

    郭澄笑眯眯地看著李未央道:「我一聽說小妹回來了,馬不停蹄地趕回來,誰知娘卻這樣不歡迎我,算了,我這就走了!」

    一旁的兩名年輕女子便都跟著笑起來,郭夫人這時候才突然想起,驚呼道:「哎呀,瞧我,現在越發糊塗,嘉兒,這是你的兩位嫂子,你還沒有見過吧!」

    容長臉、俊眉秀目的是大哥的妻子江氏,鵝蛋臉、杏仁眼的是二嫂陳氏,兩個人見婆婆終於想起了她們,卻也不介意,相視一笑,陳氏開口道:「我嫁過來這樣久,還是頭一回見到娘這樣開心呢!」

    江氏的個性明顯更靦腆,只是悄悄打量著李未央,卻微笑著不開口。

    李未央一一正式見過,動作行雲流水,就像是在豪門大戶裡面養大的女兒,看得陳留公主和郭夫人笑得合不攏嘴,郭澄卻悄悄注視著李未央的一舉一動,隨後,他看向了自己的父親,齊國公的眼睛也落在李未央的身上,顯然也沒想到她的禮儀風度都是這麼出眾。

    在世家大族養大的女孩子,一舉手一投足便能看出尊貴來,郭澄的眼睛十分毒辣,一眼就瞧出李未央這些年生活環境怕是不俗,但從父親那裡得不到任何的回應,他便也盯著李未央看。

    李未央一回頭,便見到了郭澄探究的眼神。她只是微微一笑,這郭家的女人們,明顯是又歡迎又激動,可男人們麼,卻一個比一個眼睛毒辣,眼前的郭澄,顯然是個非常聰明的人。

    郭夫人笑道:「你們妹妹回來了,我自然開心,往後咱們一家人在一處,還要更開心呢。」

    不知怎麼,李未央聽到一家人在一處的時候,心頭卻漫過陣陣的心酸。她今天是怎麼回事,明明冷心冷肺不會被任何人打動,今天不過短短的幾個時辰,已經莫名其妙心軟了好幾次……也許這種溫馨的氣氛,真的能夠感染人吧,李未央突然有點了解,那小蠻的個性是從何而來的了。

    李蕭然那麼冷漠那麼刻薄,所以他的子女們個個在算計之中長大,天生就是一副冷漠心腸,而這郭家,卻是完全另外一個天地,是一副真正的其樂融融。

    李未央兀自出神,卻突然聽見屋子後面傳來稀稀疏疏的聲音,她看了一眼,對面的窗子後就是一棵很大的棗樹,樹上仿佛有人在說話。

    「你看你看!哎呀,別擠我!」

    「看見了沒有啊!長得什麼樣兒?」

    一個年輕人在輕呼:「你等會兒,別推我!快鬆手啊!」

    李未央正驚訝,卻瞧見兩個人從樹上跌了下來。發出砰的兩聲,一下子驚動了屋子裡的所有人。江氏向後看了一眼,頓時站了起來道:「哎呀,這是怎麼了?」

    郭素卻沉下臉,道:「你們兩個成何體統!還不滾進來!」

    很快,兩個年輕男子灰頭土臉地從外面走進來。一個年紀略大些,生得劍眉鳳眼,身材健壯高大,身上穿著便於行動的練武袍,另外一個卻是玉面朱唇,身上有世家子弟的風雅,亦有風流少年的瀟灑,嘴角微微向上,一抹懶散笑容掛在唇邊,令人見之而生親切之心,討人歡喜之極。

    年級略大一些的男子漆黑的一雙濃眉下,生著一雙與郭夫人酷似的鳳眼,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李未央,半響才道:「娘,妹妹的臉長得像你,嘴巴卻像我呢!」

    陳留公主笑道:「這個老四,真是胡說,你妹妹那是像你父親!哪裡是像你呢!嘉兒,這就是你四哥郭敦,馬上是要娶媳婦的人了,還總是沒有個正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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