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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這時候,一個膽大的小男孩崇拜地看著趙月腰際的長劍,「姐姐帶著劍……一定很厲害吧?」

    趙月窘迫地看著那小男孩,仿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另外一個批評道:「才不會,小蠻姐姐會唱戲,她才很厲害!」

    另外一個孩子仰起頭看了一眼溫小樓,顯然對他是有印象的,說,「小蠻姐姐說下次來的時候就帶熱乎乎的包子給我們,她什麼時候才來呢?」

    老婦人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每年朝廷都撥下銀子,可是需要銀子的地方太多,到了我們手裡已經很少了,孩子們要吃飯,有的還經常生病,所以就沒什麼錢了。好在經常有好心的貴夫人給一些施捨,小蠻姑娘也經常送吃的過來。」

    李未央看著這一個個眼巴巴的孩子,突然抿緊了嘴巴,不說話了。

    溫小樓淡淡地一笑,「不理解對不對?我也不理解,我和你一樣,都是自私的人,我想要利用你的錢來救小蠻,你想要利用我們來達到目的,但這世上並不都是你我這種人的。」

    李未央冷笑了一聲,道:「不是不理解,是覺得她有病,還病的不輕。」

    溫小樓只是嘆了口氣,蹲下來摸了摸一個小孩子的頭,道:「是啊,她實在是太不自量力了。」

    李未央的神情慢慢平靜了下來,她看了看這些孩子,不知為什麼眼圈有點發熱,語氣卻還是硬邦邦的:「小蠻是這樣,你也是這樣,你和她不是非親非故嗎?聽說當年你是從街上撿了她回來的。」

    溫小樓愣了愣,低下頭道:「我原本……我原本是……」他原本是學唱戲的時候被師傅打了,所以想著再給師傅找個徒弟回去,陪他一起受苦才好,誰曾想看到小蠻那雙天真得不染一絲雜質的眼睛,竟然會認下她做自己的親人,甚至照顧了她這麼多年。

    突然有個孩子,怯生生地拉住了李未央的裙擺,她彎下腰,看著這孩子,卻是剛才那個躲在水缸後面的女孩,她很認真地問道:「小蠻姐姐什麼時候會來?我等著她教我唱曲。」

    李未央心頭略微刺痛,下意識地掙脫開,取出一張銀票塞進了那老婦人的手中,低聲道:「趙月,咱們走吧。」說著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誰知走到門口,卻迎頭撞上了一個人。那人哎喲一聲,差點從台階上滾下去,李未央連忙扶了那人一把。那人身後的婢女慌了,提著燈籠上來:「宋媽媽,您沒事吧!」

    宋媽媽年紀四十左右,一身青衣羅裙,狐皮背心,頭髮梳理得絲毫不亂,看起來乾淨利落。剛才她似嫌後面婢女走得慢,先行上了台階,不小心撞到了李未央身上,好在李未央動作快,她才沒有整個人跌下台階。剛要道謝,下意識地低頭瞧了一眼,恰好見到月光下那一隻雪白的手腕上戴著佛珠,頓時愣住了,猛地抬起頭來,盯著李未央看。

    李未央見她無事,便收回手,淡淡道:「抱歉。」其實雙方都有過失,她心緒不好,而那人又過於著急,兩人撞在一起了。

    趙月匆匆跟著李未央離去,那宋媽媽卻愣在原地,半天都未開口。婢女奇怪地看著她:「宋媽媽,您不是說下午不小心落下了東西來取嗎,怎麼在門口站著不進去?!」

    宋媽媽整個人卻像是如遭雷擊,站在門口話都說不出來,婢女有點害怕:「宋媽媽,您這到底是怎麼了?」

    宋媽媽猛地醒過神來,一把抓住那婢女道:「曼兒,剛才那位小姐呢?去了哪裡?」

    曼兒驚訝,道:「啊?剛剛上了馬車,往……往那邊走了!」

    宋媽媽神色大變,扭頭就下了台階,飛快地上了一邊的馬車,吩咐車夫道:「快,追剛才那輛馬車!」

    曼兒越發吃驚,趕緊追上去,口中連聲喊道:「宋媽媽!宋媽媽!」然而宋媽媽向來穩重的人,今天卻像是撞見鬼了,拎起裙子完全不顧形象地就跳上了車,曼兒在後面大聲地喊著,那馬車卻絕塵而去,宋媽媽完全把她忘了。

    負責照看慈幼堂的老婦人吃驚地走了出來,提高了燈籠一照,道:「這不是曼兒姑娘嗎?怎麼就你一個人在這兒站著?」

    曼兒回過頭,一張俏麗的臉孔完全垮了下來,道:「劉姑姑……這,我也不知道啊,平時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剛才看見那小姐就像是瘋了一樣,什麼也不管就往車上跳,我還聽見她吩咐車夫去追呢?奇了怪了!對了劉姑姑,剛才那位小姐是誰?」

    劉姑姑皺眉,道:「這……我也不知道,跟剛才的溫老闆一塊兒來的----」她扭過頭,到處尋找溫小樓,可卻已經不見蹤影了。劉媽媽吃了一驚,道:「今兒是怎麼了?一個個都這樣?!」

    曼兒還望著馬車消失的方向,道:「是啊,這是怎麼了?」

    宋媽媽坐在馬車上,心裡頭卻是緊張到了極點,她剛才幾乎懷疑自己看錯了,可那條佛珠串,絕對沒有錯,一定是的!當年是她親手把佛珠串兒掛在了小姐的脖子上,那……剛才那個女孩子……她仔細地回憶著,對啊,那神態,那笑容,跟年輕時候的夫人還真是有三分相似,一樣都是那麼的漂亮,溫和!宋媽媽越想越興奮,對,她一定是丟失了多年的小姐!夫人這麼多年來踏破鐵鞋尋找的小姐!她想到這裡,掀開車簾催促道:「快!快!再快一點!一定要追上前頭那輛馬車啊!」

    這時候,趙月發現了後面那一輛緊追不捨的馬車,她擔心被人發現了行蹤,便吩咐車夫道:「往人多的地方走!」

    這個時候,人多的地方唯有越西南大門的夜市了,車夫一甩鞭子,便向南大門的方向而去。李未央輕聲道:「怎麼了?」

    趙月道:「剛才咱們瞧見的人追上來了?小姐,你認識那個人嗎?」

    李未央回憶了一下剛才那位宋媽媽的相貌,不由搖了搖頭,道:「不,我不認識。」她想了想,道,「待會兒在人多的地方停下馬車。」

    趙月低聲應了一聲是,便吩咐車夫在人多的地方停了車。李未央和趙月下了車,走入了人群之中。宋媽媽看馬車停下了,心跳激動得馬上就要停止一般,趕緊地吩咐馬車夫停下,自己跳下馬車就去追李未央。這時候,兩邊的小販都在拼命地推銷東西,拉扯著來往的客人,宋媽媽被人扯了兩回,幾乎要發怒,一回頭卻不見了李未央,她急壞了,瞪大了眼睛四處尋找,終於透過密不透風的人群,找到了那一抹白色的影子,便趕緊追了過去,等她要到李未央身邊的時候,一個晃眼,人卻不見了。

    周圍的人們熙熙攘攘,宋媽媽卻孤零零地站在路中間,彷徨地到處張望著。

    她不知道,此刻李未央就在旁邊二層的酒樓雅間內,看著人群中的宋媽媽。趙月道:「小姐,這人為什麼一直追著你?」

    李未央看著宋媽媽,垂下的睫毛在眼下投落兩道陰影,輕聲地道:「是啊,她為什麼要跟著我呢?」

    這位宋媽媽,究竟是什麼來歷,李未央心想,這真是要好好打探清楚了。

    越西城內禁止設戲院,所以戲院全部設在東陽門外,方圓三四里地之間集中了幾乎全越西的所有戲院。一大清早,便有一輛華貴的馬車停在了這裡,宋媽媽從馬車裡出來,開始一家家戲園子的尋找,因為慈幼局的劉姑姑只知道這溫老闆是唱戲的,卻不知道是哪一家。

    遇到關門的,宋媽媽就取出錢袋裡的銀子給門房,打聽有沒有一個叫溫老闆的戲子。有的人家正在排場子,她就買一張票入內,先看前台,再找後台,卻都沒有找到。隨後她就到處打聽,看誰家有沒有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戲子,姓溫的?所有問到的人都搖頭,不是不幫忙,實在是姓溫的人不少,一個個找過去,十來家戲園子都找遍了,問遍了,一直找到傍晚,卻都沒有打聽到任何消息。宋媽媽一次次頹喪地回到馬車邊上去,向馬車裡的人稟報情形,可是那人卻似乎很堅持,非要找到不可。於是,他們便繼續換了地方,終於,到了所有戲園子都燃起燈籠蠟燭的時候,她們找到了天香園門口。

    門房說戲班子的老闆上吊死了,如今的新老闆就是姓溫,也是個名角兒,人們都叫他溫老闆,宋媽媽早已走累了,旁邊的兩個丫頭曼兒曦兒一直攙扶著她一家家去問,這時候聽到有了消息,頓時兩眼放光,回到馬車上將一切細細說了。那門房就見到馬車的帘子動了一下,竟然出來一位貴夫人,雍容華貴,落落大方,明眸皓齒,眉目如畫。來戲園子裡看戲的達官貴人算是極多,卻也從未看過如此氣派的夫人,門房都是看呆了,然而那夫人卻像是已經等不及一般,快步向內走去。走到台階上卻不知為什麼突然腿腳發軟,旁邊的宋媽媽連忙扶著她:「夫人,您小心。」

    小姐都丟了十八年了,現在突然有了消息,夫人的心情可想而知,但不論如何,得先確定了再說啊!宋媽媽心中想著,口中勸說道。

    那貴夫人在台階上站了片刻,定了定神,像是要將快要跳出來的心吞回去,這才走了進去。有人在前引路,院子裡隱有胡琴悠揚,夫人隨著樂聲過去,繞過一株古樹,才見庭院之中,有個年輕男子穿著一身戲服,正在練戲。

    這是一把金嗓子,若是換了任何時候,她都會好好欣賞,可現在----實在是沒有忍耐的心思!她心中焦急,旁邊的僕從已經上去通報導:「溫老闆,有一位夫人說是來找您!」

    溫小樓止了唱詞,回過神來,見到一位衣著華麗、氣質高雅的貴夫人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吃了一驚,隨後,他看到了一旁的宋媽媽,面上泛起狐疑的神情。

    宋媽媽趕緊上前一步,道:「溫老闆,昨兒個晚上,咱們在慈幼局門口見過,您還記得嗎?」

    事實上,宋媽媽根本沒瞧見溫小樓的長相,只顧盯著李未央了,而且當時溫小樓剛剛殺了人,正是緊張的時候,見有客人到了,趕緊就躲避了起來,卻沒想到這位宋媽媽居然會找到這裡來,他略一猶豫,幾乎想要否認,卻聽見那貴夫人道:「溫老闆,昨天和你一塊兒去慈幼局的那位小姐,你可認識嗎?你知不知道她住在哪兒?」

    溫小樓原本要否認的話,立刻收了回來,仔細打量著眼前的來人,他有點疑惑,難道對方是衝著李未央來的?他想了想,道:「是,昨天我是帶著一位小姐去了慈幼局,不知道夫人為什麼要找她?」

    然而,他的話剛問出口,宋媽媽卻鄭重地遞了一錠金子過去:「這是我家夫人的一點心意,若是你能告知那位小姐的來歷,必定有厚禮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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