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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李未央笑了,道:「公主,僅止於此嗎?」

    永寧公主咬牙切齒道:「若是僅僅這些也就罷了,那個混蛋從大曆回來,不知因為什麼緣故,有一段時間碰都不碰女子,我還以為他終於修身養性了。誰知後來才知道他是不行……隨後他四處尋醫問藥,終於找到一種秘方,醫治了他的毛病,自此開始變本加厲,越發不要臉。他在外面如何我都可以容忍,只要他不侵到我的頭上,誰知他竟看中了我最親近的一個女官,非要納她為妾,她來找我哭訴,我狠狠鬧了一場,他表面答應,背著我卻恨上了那女官,竟然趁我不在,將她送出去待客,她從十一歲跟著我,足足有八年,怎麼可能忍受這種屈辱,當天晚上就投井自盡了。」

    永寧公主所謂的待客,並非是簡單的招呼客人。李未央早已聽說越西皇族奢侈享樂之風更勝過大曆,皇族之間互相玩樂的手段十分驚人。其中有一項,便是將府中美貌的婢女呈給客人,藉以拉攏玩樂。有些運氣好的女子會被貴人看中,帶回去變成姬妾,但是大多數的卻會成為家jì,一次又一次地去接待新的客人。但這種女子,通常是出身低賤的婢女或者是從外面買回來的藝jì,可是將正妃的女官送出去宴客,就實在是很荒唐了,簡直是蓄意的報復,可見這元毓是個何等狹隘的人物。

    李未央的眼神,清澈的沒有一絲陰影,孩童似的天真無邪,卻也清澈的有一種吞噬人心的力量:「公主不會僅僅是為了那個女官與燕王決裂吧。」

    永寧停頓了很久,才繼續道:「第二天我聞知此事,非常生氣,去找他論理,無意之中發生爭執----」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直至不可聽聞,「我從台階上摔了下來,當時就見紅了……那個男胎已經成型,竟生生從我的骨肉之中分離……如果出生,現在已經會叫娘了……」

    永寧的聲音放得十分輕緩,語調中甚至沒有一點起伏,淡的輕描淡寫的說著,仿佛這是一件很平常不過的事情,然而那其中仿佛有滔天的恨意,好似在滔天巨浪來之前的靜謐。

    李未央感嘆道:「公主真是善心,發生這樣的事情也能原諒燕王殿下。」

    永寧嗤笑一聲,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原諒他?我恨不得吞吃他的血肉,替我的孩兒償命!」

    李未央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公主又在這裡做什麼呢?」

    永寧狠力的將手中的佛珠扯下來,李未央只聽見那佛珠嘩啦啦的灑滿了一地,永寧公主的眼神之中帶了一絲兇狠:「你以為我在這裡做什麼!我若是能為我的孩子報仇,還用得著在這裡當活死人嗎?!」

    李未央看著一旁珠瓶里的一枝梅花:「所以,公主不是來清修的,而是來躲避的。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仇人花天酒地,風流無度,公主心中自然難受。」

    永寧心中痛苦到極點,嘴上卻笑道:「當然難受,若我還是在大曆,早已請父皇賜死他了,我情願再做一回寡婦,也不要看到那張荒yín無恥的面孔!」

    李未央淡淡一笑:「事已至此,多說無用。公主既然在這裡清修,未央就不打擾了,就此告辭了。」說著,她起身站了起來。

    永寧公主沒想到她突然要走,不由驚詫地看著她,李未央笑容如常,道:「有緣再見吧。」

    永寧看著李未央真的毫不留戀地向外走,方回過神從椅子上起身,大聲道:「你站住!」然而李未央頭也不回繼續往外走,永寧公主急忙去追,一不小心碰倒了一邊的桌子,誤將佛龕上供著尺余高的白玉觀音慣在地上,羊脂白玉斷成幾截。發出嘩啦一聲巨響。然而永寧卻看也不看那白玉觀音,飛快地攔住了李未央:「安寧,你來這裡是為了求我幫忙,是不是?那你為什麼不求我?」

    李未央笑了笑,道:「不,我沒什麼要求公主的。」

    永寧眼神突然兇猛的仿佛被奪走了食物的野獸,咬牙片刻,終於下定了決心道:「好,不管你要我做什麼事,我都會幫你,但是,我要元毓的性命!你能幫我做到嗎?」

    誰先開口,誰就會在這場交易之中處於下風,而李未央要的,是絕對的主導權。之所以和永寧公主說這麼多話,同樣是為了這一點。李未央失笑,道:「但願公主將來不要心疼。」

    永寧冷笑,道:「你若是嘗過我的痛苦,你就知道我會不會心疼了!」

    李未央嘆了一口氣,道:「公主,請你相信我,我會幫助你,但是,你必須聽我的話。」

    望進那一雙漆黑不見底的眼睛裡,永寧公主哆嗦了一下,在這一刻,她突然有一種將靈魂出賣的錯覺,然而,想到自己的孩子,想到那種日夜煎熬的痛,她鄭重地點了點頭。

    李未央笑了,道:「那就請公主收拾行裝,儘快回燕王府去,到了合適的時候,我會來找你的。」

    在越西,永寧公主自然不能像大曆一樣如魚得水,但越西皇室一樣要顧忌她的身份,只要大曆皇帝在位一天,他就會保證他女兒的燕王妃寶座。所以元毓並不敢直接和永寧翻臉,只敢用各種齷齪的手段來折磨她,以泄被迫娶了她的怨恨。有仇恨不敢對皇帝報復,只敢拿女人出氣,這種男人,簡直是齷齪到了極點。

    永寧公主有點不安:「你……你真的會幫我報仇嗎?」

    李未央含笑,輕輕握住她的手道:「公主,我比你更希望元毓死,請你相信我。」

    那雙手冰涼,卻十分有力,永寧公主見識過李未央的狠辣,此刻鬆了一口氣,道:「好,我等你。」

    尼姑聽說公主要走,頓時吃了一驚,擔心這位金主一去不回,自己庵堂失去了最大的經濟支柱,立刻跑來勸阻,可永寧公主卻已經換回了一身華麗的衣裳,冷麵道:「好了,不必多言,我心意已決。」

    「可是公主您明明說過要在此處為……為他念經祈福,讓他投個好人家……」

    永寧公主的目光落在了那尊破碎的白玉觀音之上,突然走過去,舉起一旁的香鼎,瘋了一般地向白玉觀音砸去,直到將那觀音完全砸碎為止,仿佛砸碎的是她的信念,看得旁邊的尼姑驚駭莫名,永寧冷笑一聲,丟了手中香鼎,道:「我在這裡念一百年,他也不會活過來,那人還是活得快活逍遙,你說,我如何能甘心呢……」

    她的眼中,爆發出強烈的恨意,令那尼姑越發害怕……

    人聲鼎沸的鬧市之間,數頂豪華的轎子停在了天香院門口,一群鮮衣怒馬的貴公子進了戲院,領頭那一個極為年輕,一襲華美的緋色長袍,鳳眉修目,朱唇瑤鼻,精緻的五官完美得找不出一絲瑕疵,不是元毓又是誰呢?

    元毓剛跨進正廳,班主就忙聞訊趕來,聲音還帶著不敢相信的狂喜:「燕王肯賞光,實在令糙民不甚欣喜!」這樣畢恭畢敬的態度卻換不來元毓一眼,他冷眼瞧了一下四周的環境,旁邊早已有僕從呵斥道:「還不快給殿下準備最上等的雅間!」

    「是!是!是!」班主咧著嘴直笑,「請王爺移步上樓,小人馬上去準備。」實際上他心中十分不安,今日三品大員請了溫小樓去為其母做壽,頂樑柱不在戲班子裡,旁人還好糊弄,這燕王殿下來了可怎麼辦呢?思來想去,一拍大腿,計上心來。

    燕王元毓的身邊,除了向來喜歡逛戲園子的戶部尚書之子薛貴,還有一個身姿挺拔的年輕男子,一雙眼睛只是掃人一眼,便散發出銳利的寒光,叫人膽戰心驚,他站在這群人之中,雖然同樣錦衣華服,身上卻配著長劍,仿佛格格不入的模樣。

    元毓剛剛坐定,就聽鑼響戲開,這齣戲唱的是前朝最聞名的一個舞姬仰慕一位將軍,夜奔投靠,最後做了一品夫人的故事。元毓今日本是為了裴皇后壽宴特地來尋覓戲班子,走了十來個戲場早就已經看夠了,此刻不過強自撐著精神,堪堪壓住怒火。就見到一個漂亮的花旦上了台,輕移蓮步,後面胡笳響起,那花旦才唱了幾句,元毓卻突然從雅間丟了一錠銀子下去,正巧砸在她的身上:「別總是咿咿呀呀地,再沒有新鮮玩意兒,爺直接砸了你的場子!」

    那花旦愣了一下,隨即低頭看了一眼銀子,想了想,向班主說了幾句話,過了一會兒,便聽後頭換了曲子,原本這一場是文戲,全是唱詞,她知道貴人不喜歡,就將後頭一場高cháo的醉酒舞戲放到了牽頭,伴著曲子,輕甩水袖,舞動起來。剛開始調子很慢,她便舞姿輕柔,沒有大的身體動作,只輕輕舞動著水袖,再夾以碎步,望去猶如風中弱柳,水中芙蓉,一陣如泣如訴的鑼鼓輕敲過後,鼓聲開始變得咚咚,直撞人心。台上的花旦舉手投足立刻變了速度,用出水袖的絕技,不停地旋轉,展開的裙裾像彩雲飄浮在場中,忽高忽低,忽上忽下,使人目眩。

    台上戲演得熱鬧非凡,坐在元毓身邊的戶部尚書之子薛貴附耳一笑:「此女如何?剛才我已經特意問過,她是個小花旦,在大都初來乍到,殿下若有這個意思,嘿嘿嘿……」

    元毓笑了笑,這個小旦唱做俱佳,嗓音曼妙不說,身姿又非常旖旎。

    「把她叫上來!」元毓執扇輕敲著自己手心。

    一旁的雅間之內,李未央皺起了眉頭:「溫小樓去了何處?怎麼會是小蠻?其他的花旦呢?」

    趙月低聲道:「溫老闆今日出去了,那些人點名要聽醉酒,班主說,這齣戲只有小蠻能唱的惟妙惟肖……」

    「胡鬧!」李未央手中的茶杯重重擲在了桌上。

    趙月沒想到她突然發怒,吃了一驚,道:「小姐,你這是怎麼了!」

    李未央面色沉沉,道:「元毓本就是個色慾薰心之輩,小蠻若是被他瞧見----」她的頭腦之中迅速地轉動起來,其實若是借著小蠻,她可以更快地達到自己的目的,但是小蠻----根本不是那種人。想到小蠻和敏之玩鬧時候的笑臉,李未央突然站了起來,道:「趙月,你替我去辦一件事。」

    趙月看著李未央,越發的疑惑了。

    班主強行推著小蠻去見客,小蠻從前上台機會少,也很少見人,此刻聽說貴人要見她,一時沒有多想,她沒來得及卸妝,梳著貼片額妝,敷朱施粉,更顯得美人如玉,那份精雕細刻的美就立刻奪走了所有人的注目。

    班主把酒杯遞給了小蠻,道:「去,給燕王殿下敬一杯酒。」小蠻皺眉,可她想到那錠銀子,人家給了那樣重的賞賜,她不能轉身就走,所以,她低下頭,認真地上去斟酒,可是元毓沒有馬上伸手去接小蠻手裡的酒杯,只是眼光直直地盯在她的臉上,眼神閃爍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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