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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皇帝揮了揮手,道:「好,那就讓廢太子即刻進宮覲見!」
太監聞訊去宣旨了,大殿內一時人聲寂靜,只聽到外面哭聲陣陣,更加讓人驚恐不安,就連尋常的宮女太監們都意識到了不對,張惶著不知該怎麼辦。過了小半個時辰,便有專門負責看守太子的護衛統領謝京覲見,然而他一進來,便是涕淚橫流道:「陛下,廢太子和蔣庶妃----就在聖旨召見之前,自盡了!」
皇帝一下子站了起來,面上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
柔妃連忙追問道:「廢太子他是已經----」
謝京戰戰兢兢道:「回稟娘娘,蔣庶妃已然喪命,廢太子他雖然被及時救了過來,但太醫說是服毒過量,不過再撐上一時半刻而已,所以奴才已經命人將他用擔架抬到殿外,請陛下示下。」
皇帝勃然大怒,道:「朕讓你們好好看著他,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好好的兩個大活人居然也能讓他們自盡?!」顯然是要興師問罪!
柔妃趕緊勸說道:「陛下,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謝京!還不快吩咐人把太子抬進來!」
謝京整個人如同得了傷寒一樣,劇烈地打著擺子,十分恐懼,顯然他也沒有想到廢太子會重新得到皇帝的召見,而且皇帝還很關心此人的死活。剛開始他們或許還防止太子東山再起,對他的態度有些忌憚。可是後來皇帝一連串的舉動,已經斷絕了太子復起的可能,他們便開始胡作非為起來。一個已經廢棄的太子,在可能將持續一生的囚禁中,待遇可想而知。可他萬萬沒想到,太子居然會真的做出自殘的舉動。事實上,蔣庶妃因為不甘心被囚禁,埋怨太子無能,就在兩人爭執之中,太子突然發狂,失手扼死了皇長孫,蔣庶妃衝上去廝打他,結果卻被他一下子推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蔣庶妃不懂水性,還沒等他們趕到就已經淹死在水中,太子清醒之後發現自己在失控之下殺死了妻子和兒子,便吞下毒藥自盡了。
但是這些話,無論如何謝京也不敢在皇帝面前說出口。因為不管他說什麼,皇帝都會覺得是他們看守不力所致。再者,他們的確一直對太子很不恭敬,若是皇帝真的追究起來,他們絕對討不到什麼好。
護衛們靜默無聲地抬了廢太子進來,九公主第一個撲過去,放大了聲音:「太子哥哥!」
廢太子一點聲響都沒有,一張臉上蒼白得沒有血色。
九公主的臉上露出一絲恐懼的神情:「太子哥哥,你醒一醒啊!」其實太子對人並不壞,對九公主曾經也很是溫和。所以看到他如今一副不人不鬼的樣子,九公主由衷地感到難過,眼淚一個勁兒地掉下來。
李未央看到這一幕,不由輕輕搖了搖頭,九公主這種個性實在是太過善良了。太子和拓跋真為了自己的利益,幾次三番算計她的婚事,如今看到對方一副悽慘的樣子,她便已經發自內心地原諒了對方。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柔妃,卻見她面上淡淡的,顯得有些不以為然。柔妃娘娘,外表柔弱溫和,內里卻堅強厲害,跟九公主的個性實在是大不一樣啊。李未央心裡這樣想著,不由冷笑起來。
廢太子突然驚醒,眼下的烏青看起來格外驚恐駭人,他瞪大眼睛看著眾人,像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出現,尤其當他看到皇帝的時候,像是被針扎了一下,一下子從擔架上翻滾下來,幾乎是手腳並用,瑟瑟地往後退。
拓跋真心中焦急,立刻上前一步道:「皇兄,你這是怎麼了?」
廢太子驚恐地盯著他,半點都沒有要一敘兄弟舊日情誼的意思,一旁專門負責伺候太子的小太監張德子跪倒在廢太子面前:「太子,您不是總說從進了那院子開始,就沒有一個人敢接近您了嗎?您的心裡苦啊!」廢太子還是一副驚恐的樣子,根本不能言語,張德子涕淚皆下,轉頭道:「陛下,太子殿下自從被關押在那個院子裡,就整日裡傷心不已,長吁短嘆,說一切都是別人冤枉他!還自言自語說,他是皇帝的兒子,可是現在所有人看他都像是囚犯,沒有一個人敢接近他,還說別的死刑犯判了死刑,頂多一刀下去也就解脫了,而他呢,這把刀一直掛在頭上,不知什麼時候落下來,說不定就得關押一輩子。皇后走了,陛下也丟棄了他……」那張德子說的話,的確像是太子會說的。
廢太子的表情如同凝固了一般,突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皇帝大為震動,九公主更是眼淚大顆大顆湧出來,她主動走上去,用帕子擦掉太子不知因為何故掉下來的眼淚:「太子哥哥,你受苦了。」
太子「啊啊----」叫了幾個莫名的音節,哭了幾聲,像是一下子清醒了許多。
不知為什麼,皇帝原本對太子的怨恨,頃刻之間就煙消雲散了。李未央看在眼裡,唇畔掛上了一絲笑意,血濃於水,當皇帝對太子充滿怨恨的時候,別人說什麼都沒用,甚至會被懷疑成太子的同黨。但是當他懷疑太子是受到別人冤枉才會做錯事的時候,他原本的父子親情會一下子萌發出來,比之前還要更加猛烈。
拓跋真感覺到了一種很不妙的情緒,但目前他別的都不能去想,必須證明自己的清白:「皇兄,我是你的三弟,你還認識我吧?!現在有人密報陛下,說我才是陷害你的兇手,皇兄,多年以來我們的感情是那麼要好,我也一直盡心盡力輔佐你,希望你能為我說一句公道話,這世上任何一個人害你,我也不會啊!」
安國公主也用十分緊張的眼神盯著廢太子,卻見到對方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像是根本聽不懂拓拔真在說些什麼。
張德子如同一個忠心耿耿的護衛,守在太子跟前,警惕地盯著拓拔真。
皇帝冷聲道:「陳院判,上去給太子診治。」他說的不是廢太子,而是太子,這其中的意味十分的明顯,拓跋真聽在耳朵里,只覺得特別刺耳。若是以前,皇帝原諒太子與否,對他並無特別的妨礙,甚至他還一度拿太子來做擋箭牌!但現在,皇帝的原諒意味著他相信了剛才錦兒所說的話,關於拓跋真的那些控訴!這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陳院判趕緊過去給廢太子診治,片刻後,臉色凝重地稟報皇帝,太子服的的確是毒藥,雖然發現得早,已經服下了無數解毒劑,可毒入肺腑,怕是救不活了。皇帝和九公主面色俱是一變,柔妃卻面沉似水,像是十分的惋惜。
九公主著急地問:「陳院判,你的醫術這樣高明,一定能另外想到辦法的,對不對?」陳院判說:「這……只能再用解毒劑,看能否拖延幾日,不,或許幾個時辰,微臣實在沒有把握。」說完,他提筆開了張方子,交給一旁的太監,皇帝揮手讓他退到一邊去。
廢太子突然在一旁說起胡話來:「父皇,父皇----救救兒臣!」九公主看了一眼廢太子混沌的眼神,心中一酸,回到皇帝跟前跪倒在地,央求道:「父皇,您救救太子哥哥吧!」
皇帝陰沉著臉不說話,陳院判已經給太子判了死刑,他又能有什麼辦法?但他還是主動走到太子的身邊,此刻,太子的整張臉都泛出一種死氣,顯然已經是時間不多了。
就在這時候,李未央上前一步,輕聲道:「太子殿下,你有什麼委屈,都跟陛下說吧。」
這到底什麼意思?!這個女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亂!不,她就是在找一切機會往自己身上潑髒水!拓跋真不由暴怒,但他在皇帝的面前,不得不壓抑自己的情緒,只能厲聲道:「李未央,你說什麼?!」
李未央語氣十分平靜,不過抬起眼皮,淡淡道:「三殿下,我不過是說太子這些日子受苦了,不然也不會服毒自盡,你這麼緊張做什麼?」
拓跋真自覺失言,咬牙切齒地說不出話來。
李未央眯起了眼,輕聲細語地:「太子,你看,這是你的父皇,你的冤屈,正應該向他訴說才是!」
太子看著李未央,從那雙清澈的瞳孔里能夠看到自己的影子,他幾乎覺得每一個呼吸都是艱難的,根本控制不住身體的顫抖。良久,他好像清醒了許多,轉頭盯著皇帝,半天才從喉嚨里吭哧吭哧發出幾個音節,「父皇----」
他顯然認出了皇帝,雖然明知道他已經瘋瘋癲癲,神智時好時壞,但見他能夠把自己認出來,皇帝還是高興得很,點點頭道:「是朕。」
廢太子放聲大哭起來:「父皇----」接著便要掙扎著起來給皇帝磕頭,皇帝一把摁住他:「不必了,你身子虛弱,別亂動!」
廢太子雙眼通紅,慘白的臉上這才有了一絲人色,泣道:「父皇呀,您可來見兒臣了,我真以為再也見不著您了呢!」皇帝難得露出感動之色來,說道:「這不是見到了嗎,你有什麼話要說,就告訴父皇,當初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廢太子似乎想要開口,可是一開口便是一陣猛烈的咳嗽,九公主生怕皇帝厭惡,連忙拿出一塊自己的帕子去替他遮掩著,誰知一團烏黑的血從他的喉嚨里噴了出來,沾染了那帕子,將一朵紅梅染成漆黑的顏色。九公主雙腿發軟,驚呼道:「父皇,您看,太子哥哥他吐血了!」
在場有眼睛的人全都看到了,陳院判搖了搖頭,太子這是已經毒氣攻心了,怕是沒多少時辰可以耽擱。
皇帝再也無法抑制自己的舐犢之情,面上露出哀傷之色。
廢太子勉強止住咳嗽,卻道:「兒臣不知道當時究竟是誰在背後設計……真的不知道……」剛剛說完一句話,又吐出一口黑血來,皇帝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兒子,說不出一句話來。
柔妃連忙道:「陛下,還是趕緊讓太子下去治病才是!」
皇帝這才如夢初醒,道:「陳院判,交給你了,一定要想法子治好太子!」陳院判頭上冷汗都出來了,他是大夫,不是神仙,哪裡可能救得活一個毒氣攻心的人呢?但在皇帝面前,他半句話也不敢分辨,趕緊讓人抬著太子離去。
皇帝目送太子離開,猛地回過頭來,盯著張德兒:「你們是怎麼照顧的,太子哪裡來的毒藥?!」
張德兒滿臉淚水,控訴道:「陛下,奴才從八歲就跟在太子身邊,太子吃什么喝什麼奴才都是經手的,可是關在別院裡這半個月來,吃的飯菜都是腐壞的,變質的,太子從小是錦衣玉食長大的,哪裡受得了這些。更何況辱娘被趕走之後,蔣庶妃只能自己照顧皇長孫,但孩子想要喝一碗米湯都必須太子用自己身上的玉佩來換,太子何等的人,怎麼能不生氣、不傷心呢?奴才為此,曾經多次向那些護衛苦苦哀求,換來的便是一頓拳打腳踢!您看!」他把袖子全部捲起來,只見到身上傷痕累累,十分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