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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二夫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幾乎說不出話來。她剛才的舉動已經引起了眾怒,誰也不肯幫她開口說一句,就連她親生女兒李常茹,面上都是一副被嚇到的神情。二夫人茫然地看了一圈,找不到任何的外援,她突然才明白,李未央在這個家裡已經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好!好!你們自己處理吧!我再也不想管了!」她甩了袖子,奪門就走。
「娘!」李常茹叫了一聲,可是看了一眼老夫人的神情,卻還是沒敢叫她回來。
李未央冷冷望著她的背影,轉而看向二哥李敏康。他的眼角還有微乾的淚痕----從來直挺挺的腰板兒已經佝僂了下來,看起來像是老了十歲,這屋子裡,他痛失愛妻,才是他們之中最悲傷的人。旁人看來,李敏康或許可憐,但是李未央瞧著卻不是這想法。孫沿君選擇他,是將一生都託付給了他,他此刻卻只知道悲傷,甚至都沒想去追查兇手。她搖了搖頭,這終究是個無用的男人。
她走到孫沿君的床邊,伸出手,替她合上了眼睛,可是,等她的手離開,那雙眼睛還是兀自睜著。李未央淡淡道:「二嫂,我會查出兇手的。」說著,她又輕輕拂過一次。
這一次,孫沿君的眼睛奇蹟般地閉上了。
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剛才他們已經試過,可是毫無用處,可是李未央居然能夠讓孫沿君閉目,這說明了什麼?李敏康動了動唇,卻終究什麼也沒說出口來……
天還沒亮,噩耗都傳遍了各家。孫將軍痛失愛女,親自進宮去請求皇帝,皇帝下令恩賞孫氏三品淑人,這樣一來,喪禮規制立刻便提高了,從李府看過去,整整一條街道白燈掛素,前來弔唁者眾多。
就在這時候,李老夫人卻突然病了,說了連夜夢到孫沿君,又夢到去世的老丞相,早上醒轉也是老淚縱橫,因而越發的病體沉重,整個李家現在都是一片愁雲慘霧。李未央知道,如今李老夫人的年紀越發大了,還不知道能撐多久。若是她一走,李蕭然就要丁憂,還不知道會給整個局面帶來怎樣的變數。
所以,李蕭然可以說是李家最緊張的人,他甚至顧不上孫沿君的喪事,便日夜守候在李老夫人的病床跟前。李未央與羅媽媽說完話,正巧碰見李蕭然滿面愁容地走出來,他此刻仿佛一下子蒼老了許多,微駝著背,抬眼看見李未央,嘆了一聲:「我已經吩咐找最好的大夫,可惜一直都沒有什麼起色。」
李未央看了一眼李蕭然,慢慢道:「父親,老夫人年紀大了,有個頭疼腦熱都是尋常,你也不要太擔心了才是。」
「我知道,」太醫也說過,老夫人的身體要好好將養,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可是,他總是擔心老夫人真的走了,自己的仕途……所以才會拼了命也想要讓老夫人再多活十年二十年的。「未央,你母親現在是凡事不管,家中的事你要多用心了,你年紀雖輕,該立的威勢都要立起來。」他慢條斯理地如同在閒話家常,頓了頓又道:「……我都忘了和親的事情,你這心裡想必也不好受----」
「父親的心思。」李未央口氣很淡,「女兒自然是明白的。」
李蕭然眯著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未央。這個女兒,他越來越看不懂了……他發現,這個女兒在短短的時間內已經變得更有魄力,更加冷淡,那一雙漆黑的眼睛也變得更加冷沉,顧盼之間從未有過這個年紀的少女應該有的天真爛漫,不小心望過去,有時便是深不見底的黑暗----似乎沒有人再能猜透她心中所想。他垂下眼睛,嘆了一口氣,道:「父親身邊能依靠的,只剩下你了。」
他第一次說這樣的話,從前他總是那樣的意氣風發,不把李未央放在眼裡。可是現在,他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但事實上,他才不過四十多歲而已,便顯得這樣心事重重,步步為艱。
李未央微笑,道:「是的,父親。」
孫沿君的喪禮辦得很隆重,看在李蕭然和孫將軍的面子上,意外地來了不少顯貴。永寧公主算是第一個意外之外的客人。按照道理說,孫沿君這樣的身份,永寧公主根本不需要到訪,不止如此,哪怕派個人來送吊儀,便已經是極為客氣了,可她親自來了,一下子所有人都分不清到底是怎麼回事,全部愣在那裡。
永寧公主是來見李未央的,她吩咐人放下了喪儀,點名要見李未央。
李未央足足拖了她半個時辰才肯見面,而且,臉色十分的冷淡:「公主親自前來實在辛苦,請上座吧。」
永寧公主見她面色不善,不由有點忐忑,卻強自作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跟她進了花廳,然而等婢女送了茶水上來,公主卻不喝茶,只是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李未央。
李未央淡漠地瞧著她,道:「公主這樣看我做什麼?」
永寧笑道:「這裡不好說話,咱們另外找個地方----」
李未央微笑:「公主,這裡是我李家待客的花廳,又有什麼不能說的呢?」
永寧公主咬牙,道:「未央,燕王殿下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李未央挑眉,道:「哦,這麼說公主今天不是為了弔唁,而是為了未來夫婿而來?」
永寧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李未央,你不要揣著明白當糊塗,我不過是----」
李未央淡淡道:「公主不過是擔心未央傷害燕王殿下而已。」
永寧呼吸有點急促:「他是越西的燕王,你若是把他如何,你要如何向越西交代,如今聯盟剛成,你這是要破壞合約嗎?」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公主,你口口聲聲都是和談,可實際上你若是真的關心兩國的關係,就不會做出幫助元毓欺騙我的事情,這才是真正的破壞和談。所以,你這分明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真正的口是心非。」
「李未央!你大膽!你可知道只要我去向父皇和太后說明----」永寧公主面上終於無比急切。
李未央下意識地轉動了一下手裡的茶杯,口氣非常平靜:「公主是要去說,你為了一個男人,不惜出賣大曆,甚至為替他報私仇將我騙到他那裡去……哦,我倒是忘了,你一定不知道,七皇子就因為這樣,搗毀了越西在大曆的據點,發現了一批出賣大曆情報的官員和將領,你說,若是這件事被陛下和太后娘娘知道,他們會不會以為是你為了自己的夫婿出賣了國家,到時候,他們還會同意你這樣嫁去越西嗎?」
永寧公主的額頭滲出冷汗,她不知道會出現這種事情,她不過以為元毓是想要找李未央出氣而已,那個所謂的據點,又是怎麼回事?難道說,元毓真的是為了利用她才刻意討好?就算是這樣,這門婚事已經成為定局,她不想再做一次寡婦!她定了定神,聲音變得柔緩:「未央,你聰明過人,七弟曾經多次誇獎過你,我不想跟你為敵,我不過是希望能夠平平安安嫁去越西。算是我請求你,放過他吧!」
永寧公主向來高高在上,還從來沒有這樣低聲下氣,她跟皇帝可以發脾氣,因為她捏准了皇帝的愧疚,知道他必定不會與自己較真,但李未央不會,永寧公主知道對方是個很聰明,很冷靜,而且很無情的人,她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經惹怒了對方,若是再用身份壓人,她倒是不怕李未央會如何,只怕元毓的小命不保。
「未央,我知道你受委屈了,這個----我一定會補償你的,我在這裡答應你,只要你肯放過元毓,我什麼都肯為你做。」永寧鄭重地道。李未央鐵石心腸,哀求更是沒有用,不如用此來交換一個條件。
「公主,你馬上要嫁去越西了,你的這個承諾,真的有用嗎?」李未央提醒道。
永寧知道對方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人,乾脆從懷中取出一塊令牌:「我不管去了哪裡,都是大曆的公主,李未央,你殺了元毓,除了泄憤之外,對於大局並沒有什麼好處,可你若是放了他,我會欠你一個人情,十年,二十年,不管什麼時候你來找我,我會按照你的吩咐去做事。我知道你現在總是一帆風順,可將來不管是誰登基,對你來說都不會是什麼好事。我三弟不會放過你,七弟你也不想要,但他們是男人,而且手掌權力身居高位,一旦真的惹怒了他們,對你又有什麼好處呢?也許有一天,你會需要我的幫助。」
李未央沒有動,也沒有接那塊令牌。
永寧公主靜靜望著她,知道她在衡量,便繼續道:「縱然你永遠不需要,可留下一條後路,又有什麼不好?」
李未央笑了,她慢慢道:「公主,一塊令牌永遠不過是死物,能說明什麼問題呢?」
永寧冷笑了一聲,道:「李未央,你太小看我了。既然給了你承諾,我便不會變卦。若我有違此誓,願遭天打雷劈,永生永世沉淪地獄,再無翻身之日!」
大曆人發誓是為求信,證明自己心地真純,讓天地為我證明,表明這個心是真的。將生命交於天地神靈作證,一般人是絕對不會違反自己的誓言,而這誓言,也是絕對不會隨便發的。可是李未央卻不信,拓拔真那種人便可以輕易違背自己的誓言,永寧是他的姐姐,未必不會做出同樣的事情。況且,她並不需要永寧公主的幫助,這種誓言沒有存在的必要。
但是,永寧說得對,現在殺了元毓,對自己沒有太大的好處,還會招來永寧公主發瘋一樣的怨恨。李未央並不擔心招來報復,不過,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她是不會做的。「好,我答應你,到時候你離京,新郎官會完好無損地出現。」李未央微笑著回答。
永寧鬆了一口氣,她相信李未央,隨後她慢慢道:「如此,我便敬候佳音。」說著,她便要起身離去,李未央突然道:「公主在大曆生活多年,最重要的依仗就是皇帝陛下,如今越西和大曆結盟,公主可以平安無憂,但若是有一天兩國翻臉,公主的日子會很難受。所以,請公主保重吧。」
永寧公主一愣,腳步也停滯了片刻,隨後她頭也不回地道:「多謝你的提醒,可惜我已經沒有退路了。」說完,便快步走了出去。
李未央送走了永寧公主,獨自在花廳里坐了一會兒,直到有人來稟報說三皇子和三皇子妃到訪,李未央有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隨後,她皺起了眉頭,拓跋真和安國公主,他們來幹什麼?但是很快,她便想到,李蕭然在朝中一枝獨秀,李家的喪事,三皇子自然要親自到訪才顯得慎重,或許,表面上看,他是代替太子來的,真正的目的,恐怕沒人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