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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所有人都吃了一驚,面面相覷。李未央冰冷地道:「你家主子受了冤屈而死,你們不能好好保護她就算了,現在哭又有什麼用!立刻去準備喪事需要的東西,讓我再聽見誰哭一聲,立刻趕出去!有淚水,留到喪禮上去哭!」

    李未央如今在李家,是真正說一不二的人物,就連李蕭然都要讓她三分,這院子裡的所有人都用驚駭的眼神看著她,隨後都安靜地退了下去。李未央卻突然叫住了柳兒:「你等一等!」

    柳兒擦掉了眼淚,跪在李未央面前,李未央慢慢道:「剛才可查看過你家主子的身體了?有什麼損傷嗎?」

    柳兒眼淚不由自主又流了下來,道:「小姐身上衣衫都碎了,不光如此,那些人還把小姐弄得滿身是傷口,尤其是……尤其是……」柳兒說不下去了。

    李未央道:「帶我去看看。」柳兒站起身,帶著李未央進了屋子。床上,孫沿君安靜地躺著,有一位媽媽正在幫她擦洗臉上身上的污漬,李未央道:「不必收拾了,讓我看看。」那媽媽一愣,隨後安靜地站了起來,擦了眼淚退到一邊。

    李未央看了一眼孫沿君的面孔,那美麗的,充滿朝氣的臉上,全然都是痛苦的神情,一雙天真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根本都沒辦法閉上,下顎有兩道被捏出來的紅印,嘴唇是破的,頭髮十分凌亂,雖然血跡已經被擦掉了,可還是看得出脖子上的傷口一直延伸到錦被裡面,李未央不忍看她的臉,只是伸出手,要掀開她的錦被。一旁剛才負責擦洗收拾的劉媽媽道:「郡主,我家小姐死的太慘了,請你讓她安靜地去吧。」

    李未央的眼睛裡划過一絲悲傷,隨後便是堅定:「正因為你家小姐枉死,更應該找出殺害她的兇手。」劉媽媽看了柳兒一眼,柳兒對她點點頭,劉媽媽嘆息了一聲,道:「奴婢已經瞧過,實在是不忍目睹,郡主要看,別害怕就是。」說著,她掀開了被子。

    李未央看了一眼,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孫沿君的肚子被人活生生劃開,下半部的身體幾乎被人劈成兩半,一片血肉模糊,大腿上滿是淤青,幾乎看不出一個人的痕跡。縱然她看過無數殘忍的事情,卻也沒想到會見到這種可怕的場景。

    劉媽媽見李未央臉色慘白,怕嚇到了她,連忙蓋上錦被,顫聲道:「小姐死的太慘了,不知道是什麼牲畜竟然這樣狠心。小姐生平做了那麼多好事,老天爺太不長眼睛了!」她是孫沿君的辱娘,最心疼她不過,所以剛才別人都不敢碰這可怕的屍體,只有她一個人在這裡清洗,此刻她一邊說,眼淚一邊掉下來。

    李未央眼眶不由自主地濕了,她實在難以想像,白天的時候孫沿君還向她說,等確定了懷孕的消息,立刻就來告訴她,可是回來的時候,竟然變成了一具屍體……為什麼,為什麼老天要這樣殘忍,孫沿君不過一個天真的少女,歡歡喜喜選了夫婿,憧憬著將來的美好生活,她雖然心直口快了一些,心地卻很善良,哪怕看到街頭的乞丐都要讓馬車停下來施捨,每年不知道要捐多少銀子造橋鋪路,這樣的女子,到底誰會下這樣的狠手?

    李未央在這一瞬間,幾乎懷疑對方是衝著自己而來,可是,她很快否定了這種想法。若是真的沖自己而來,也不會隨便去得罪孫家,因為孫將軍手上握著兵權,而且素來為人耿直,最為疼愛這個女兒,她如此慘死,孫家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不死不休地追查到底。

    但如果對方不是為了自己而來,究竟是因為什麼?孫沿君會和什麼人結下仇怨,對方用這種可怕的手段去折磨她?不,這已經不光是可怕,簡直是殘忍的讓人髮指。

    這時候,一直沉默看著的趙月道:「小姐,可不可以讓奴婢瞧一瞧。」

    李未央點了點頭,趙月上去,重新掀開了錦被,一陣血腥味撲面而來,李未央站著一動不動,看著趙月檢查著屍體,隨後,趙月回過頭來,道:「小姐,二少夫人臨死之前,的確遭受過侮辱,而且,對方不知道出於什麼緣故,將她的下體整個劃開,手段極端殘忍。」

    李未央點頭,道:「這些都是表面能看出來的傷痕,還有呢?」

    趙月面色凝重:「從二少夫人的傷口看來,有凝結了很久的淤血血塊,所以奴婢猜想,她的五臟六腑都受了傷。」

    「什麼意思?」李未央不解地道。

    趙月咬了咬牙,道:「殺她的人,武功一定很高,不止如此,大概當時二少夫人為了保住貞潔掙扎地太厲害,對方打了她一掌,竟然震碎了她的內臟----」

    李未央只覺得渾身發冷,孫沿君死之前,一定是痛得很厲害。她的雙腿有一絲髮軟,勉強走到一邊坐下,劉媽媽趕緊道:「郡主,您還是出去吧。」她是怕李未央嚇壞了。

    李未央沉重地搖了搖頭,道:「柳兒,你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再說一遍給我聽,要一個字不漏,從出門開始說。」

    柳兒擦了眼淚,道:「是,奴婢今日隨著二少夫人一起出門,到了梁家巷子,找到孫夫人所說的那位大夫所在的茗心堂。因為事先已經向那姜大夫說過,讓他提前清客,所以我們到了那裡,並沒有閒雜人等。哦,不,有一輛很尋常的馬車,當時那馬車還擋了我們的路,小姐吩咐咱們家的馬車停在他們後頭,然後步行進了茗心堂。一切都好好兒的,看了病,那姜大夫確認了二少夫人是有了喜脈,她開心的不得了,當下就說要去淨月樓買一些好酒好菜,回來和二少爺一起慶祝。所以咱們的馬車沒有回來,而是向著淨月樓而去,誰知走到德勝門的時候,旁邊的小道兒上突然湧出好多人----」

    李未央抬手,阻止她往下說,道:「這些我都知道了,在一路上,或者是藥堂里,可遇到什麼奇怪的事?」

    柳兒仔細回憶了一番,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李未央皺眉,道:「你再好好想想,或者什麼奇怪的人,也可以。」

    奇怪的人?柳兒想了又想,道:「要說有什麼奇怪,那就是咱們到的時候,那藥堂的藥童說姜大夫突然有一位貴客到訪,說是要讓咱們二少夫人再等片刻,二少夫人原本不太高興,可還是答應等了。不多時,那房間裡就出來一個蒙著面紗的女子,然後二少夫人就被請進去了。」

    「蒙著面紗的女子?什麼模樣?」李未央追問道。

    柳兒仔細回憶了很久,道:「那女子出來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咱們二少夫人,差點把面紗撞掉了,她似乎要發怒,卻不知道為什麼一言不發快速離開了,的確是個很奇怪的人。」

    「她身邊可帶著什麼人?或者,她坐的馬車有什麼特別?有沒有什麼標記?」李未央下意識地覺得這個神秘的女子,一定跟孫沿君的死有某種奇特的關聯,不由自主地問道。

    柳兒搖了搖頭,道:「她身邊帶著兩名護衛,都長得很尋常,奴婢也沒有仔細瞧,她的馬車……就像是最尋常的那種馬車,也不華貴,再普通不過了,便是中等富貴人家,也總有兩三輛的。」

    李未央慢慢道:「那她身上的衣裳呢?什麼質料?」

    柳兒苦思冥想了半天,她真是沒有太過注意,現在想來,的確那女子有一點奇怪,趙月道:「你好好想想,別著急。」

    柳兒正要搖頭,卻突然瞧見了李未央身上的衣裳,脫口道:「奴婢瞧見那女子身上的衣服,就像是郡主你這一身,很好很好的料子,穿在身上仿佛雲彩一樣輕飄飄的。」

    李未央的目光變得陰冷,這衣裳的料子是香雛紗,一匹都是價值千金,只有京都一等一的富貴之家才能買得起,可是這樣的人,卻只坐著尋常富貴人家才會乘坐的馬車,不是很奇怪嗎?這隻有一種可能,對方根本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的身份。

    李未央想到這裡,突然站起身,向外走去,柳兒不由奇怪地道:「郡主?」

    李未央卻沒有回答,只是慢慢道:「趙月,咱們必須去茗心堂一次。」

    趙月剛要應聲,外面卻突然傳來一道聲音:「不必了。」

    李未央眉頭一松,走了出去,卻看見了李敏德正從院子外進來,他看著她,道:「不必去了。」

    李未央揚起眉頭:「為什麼?」

    「因為茗心堂的大夫,就在一個時辰之前,突然得了急病死了,所以你去了,也一樣什麼都查不到。」李敏德一個字一個字地道,他已經仔細查過這件事,可是,對方做的十分乾淨,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李未央沒有說話,直到李敏德發現了不對勁,他扶住她的肩膀:「怎麼了?你在聽嗎?」

    「我沒事。」李未央這樣說著,她的臉色卻變得一片青白,身體也有些發抖。她推開李敏德,自己下了台階,一級、兩級……就在走到第三級的剎那,她整個人重重地摔在冰冷的石階之上----

    眼前忽然一黑,一股溫暖的氣息罩上她的,隨即她被納入一個懷抱----

    「沒關係,有我在。」李敏德輕聲道,手下用力更加緊地抱住她輕顫的身子,「你只是累了。」

    她不是累了,她是憤怒,難以壓抑的憤怒。孫沿君明明是那樣可愛的一個人,到底誰能下這樣的毒手!這樣的憤怒,衝破了她的冷靜,讓她一刻都沒辦法遏制,她想要找出那個兇手,將他撕成碎片!這樣的怒火,卻跟她柔弱的身體並不匹配,她的靈魂在蠢蠢欲動,她的怒火無法控制,可是她一夜未眠,身體已經很累,所以才會在台階上摔倒。

    李敏德火速地抱她回到房間,焦急地準備喚人去準備熱水。

    李未央躺在床上,看著他的背影有些失神:為什麼他還在她身邊,她說過要讓他離開,可她為什麼沒有行動?因為她的心中還有眷戀嗎?

    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守著她,幫她處理一切的事情,認真保護著她。可他是一個很聰明的人,他也是個年輕人,他應該有正常男子都有的躊躇滿志和遠大志向----展眼到了如今,他卻放棄了一切,包括他自己的身份,留在她的身邊。

    「敏德。」她閉上眼,輕聲道,「不用了。你走吧。」

    「我知道她死了你很不開心,但你還有我在你身邊,我不會離開你,永遠陪著你。」李敏德在床邊蹲下,握住她的手,他在她的身邊,並不想別的,只不過想著能多幫她一點也好,只要能在她身邊就行----可是現在李未央對他的態度已經變了,他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但她就是變了----但他,不在乎。只要能在她身邊,他什麼也不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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