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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什麼,那怎麼後來變成了永寧公主呢?」
「你不懂了吧,永寧可畢竟是皇帝的親閨女,她想要什麼男人,還不是手到擒來!」
「可是你看她,這麼老,又嫁過人,怎麼好意思去搶人家的婚事----而且這安平郡主向來潑辣得很,連嫡母和外祖一家都不放在眼裡,何等的囂張,怎麼這一回卻默不作聲呢,不是太奇怪了嗎?」
「皇家的事情,誰知道啊!但話說回來,那燕王殿下真是生得俊俏呢!要是嫁給他,又做了燕王妃,的確一樁美事,難怪連永寧公主都動心了呢!」
隔壁的花棚肯定想不到,這棚子如此薄,聲音傳來的時候,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這個棚子裡的所有千金小姐,面色都是僵硬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先前那被擠兌的陸冰這會兒逮到把柄,揚眉笑道:「真是,這些人說話就是刻薄,居然敢妄自議論皇家。也就是公主這樣高貴的身份,才能配上燕王殿下,我們這些粗鄙卑微的,可是連想都不敢想。」
九公主心想,這丫頭嘴巴真是毒,這下子可是既挑撥了李未央,又刺激了永寧公主。誰不知道李未央原本的出身是什麼樣的,又有誰不知道公主奪了人家的婚事?陸冰這麼說,擺明了說李未央出身卑賤不能與公主相提並論,又順便挑撥永寧公主惱羞成怒去對付李未央,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哪知李未央並未接受挑釁,依舊冷眼望著歌舞表演,一個字都沒有,倒是永寧臉色大變。她竟然猛地站了起來,揚起手掌給了那陸冰一巴掌,陸冰完全愕然,她不知道哪裡得罪了永寧,她不過是想要讓永寧公主去教訓李未央啊!怎麼反而是自己被打了一巴掌!她完全呆在那裡,卻聽見永寧冷冷道:「你是什麼身份,皇家的事情是你能隨便議論的嗎?」說著,她轉身道,「給我去記下隔壁棚子裡面人的姓名和身份,明日我要將他們的言行稟報父皇,給他們一一治罪!」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從前永寧公主雖然有點矜持,高高在上的模樣,卻從未如此動怒過----不,或許有一次,那是李長樂在她面前演奏當年駙馬才會彈奏的曲子,結果惹得她勃然大怒。
這一回,她的大怒卻顯得沒有什麼道理。陸冰這話分明是在諷刺李未央出身低賤,縱然永寧生氣,也應該去對付她的情敵李未央,怎麼會反過來給了陸冰一巴掌呢!他們哪裡知道,永寧公主一直強行抑制著心頭怒火隱忍不發,但此番在大庭廣眾下,陸冰主動提起這們婚事,永寧公主被挑動了心事,頓覺顏面掃地,再難容忍。當下把本來該針對李未央的怒火全部發泄到了陸冰身上。
恰好在此時,李未央拂袖冷冷道:「我覺得乏了,先告退了。」
九公主見她走,連忙也跟著起身道:「等等我,我同你一起走。」誰知李未央仿佛沒有聽到,自顧自地快步離去,九公主被晾著,一時啞然。
李未央一路出了花棚,徑直向花園內走去,她記得,這裡有一個小門,出去便是直通外面的走廊,可以最快速度離開這裡。這裡的人,這裡的事情,都讓她覺得厭煩,那些歡聲笑語,莫名讓她覺得無比討厭,真是一群不知所謂的人!
然而在橋上,突然見到有人向她走過來,大手一揮,徑直將她拉到一側,李未央皺眉,卻發現眼前的人一身紅袍,正是今天晚上的新郎官。然而這個時候,他怎麼會在這裡?
月光下,拓拔真一身紅袍,面容俊美,卻只是目光灼灼地盯著她,道:「今天參加我的婚宴,你是什麼心情?」
李未央看他一眼,眸中冷笑,口中淡淡道:「殿下希望我怎麼說,很傷心麼?哈哈,這話我倒是敢說,你敢信麼?」他真是想太多了,自己怎麼會為了他傷心呢?她不過是覺得那花棚里的人都很煩人,不耐煩應酬而已。
拓拔真的確是多想了,他看到李未央先行離去,第一個感覺就是她在嫉妒。此刻聽她否認,他冷笑一聲,鬆了手,道:「和親的事情----算是我棋差一招。不,或者是我沒有想到,元毓會多此一舉,若非是這個蠢東西,你必定逃不出這個厄運。」
李未央微笑:「不管我嫁給誰,都不會影響我的人生,誰能主宰我呢?」這話說得極為狂妄,卻聽到拓跋真笑道,「可惜,我原本打算在和親路上製造點事故,讓你從世上徹底消失的。」
哦,原來真在這裡等著她。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希望她死在他的手上。這麼扭曲變態的愛,還真是讓人無法理解。李未央搖了搖頭,道:「抱歉,讓你失望了。」說著,她便要越過他,快步離去。
拓拔真突然道:「李未央,我一直想問你一句話……」
「什麼話。」李未央轉過頭,唇角上揚,笑的刻薄,「三殿下要問,我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我呢?」拓拔真眸底閃過一抹痛色,道:「我一直都不明白,究竟是那裡錯了。」
李未央嘆了口氣,道:「三殿下,若是你肯就此罷手,我不會非要與你為敵的。」經過這麼多事情,她發現自己已經不想再跟此人糾纏了,可他卻還是步步緊逼,從不肯放手,非要跟她弄個魚死網破不可。
拓跋真笑了,五官開始扭曲,一字一字砸下來,比冰雹更絕:「我不知道你最初的厭惡從何而來,可我就是犯賤,你越是厭惡我,我越是想要得到你。若非你從一開始就對我視而不見,我也不會注意到你。若非你處處對我冷漠,我也不會喜歡上你。現在你竟然對我說,讓我就此放過你?」他目光冰冷地盯著她,「我知道你很聰明,但你不會有機會的,我不會放過任何一樣我想要得到的東西,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李未央揚起眉頭:「我以為,你上次所說,給我最後一次機會並非開玩笑----」
「是啊,我給過你機會了,所以不會再有其他的可能。我得不到,也不會讓別人得到。現在你才說就此了結,太晚了。所以,未央,你沒有任何後路……」
拓拔真如一具石像一樣一動不動的站了半天,最後,他深深地望了李未央一眼,目光似乎變得猙獰起來,卻什麼話都沒有說,轉身大步離開。
李未央看著他的背影,有片刻之間,真的很困惑。她不懂,怎麼世上的事情這樣奇怪,從前她那樣喜歡過的人,現在站在她面前說這些話,她竟然半點都不會感到心痛,只有漠然與厭煩。而他非要纏著她不放,這又是為了什麼?愛嗎?不,拓拔真其實誰都不愛,他最愛的人是他自己,他以他自己的痛為痛,以他自己的喜為喜,從未替別人想過分毫,所以,他根本不懂得愛。他知道的,只有掠奪,侵占,和毀滅。
李未央先行離開了婚宴,趙月早已準備好了馬車在門外等她。一路回來,她才發現都沒有見到李敏德。趙月回稟道:「從庵里回來,三少爺說是有些不舒服,先行睡下了。」
李敏德不曾為她等門,這還是頭一次。每次他都要看她回來才能放心去休息……李未央低聲道:「叫了大夫沒有?」
趙月猶豫了一下,道:「三少爺不許。說是小毛病,睡一會兒就好了。」
李未央不再多話,直奔李敏德的院子而去,一路上下人見是她來了,紛紛低頭彎腰行禮,恭敬地不得了,甚至超過對李蕭然。趙月視而不見,但跟在小姐身後,卻也覺得與有榮焉。
趙楠守在屋子門口,似乎一臉焦慮,見到李未央來,猶如見到救星:「小姐,主子他----」
李未央看了他一眼,眼睛流過複雜的情緒,道:「我會看著他的。」趙楠這才鬆了一口氣,道,「可是主子不讓任何進去。」
趙月踩了他一腳:「小姐是任何人嗎?」趙楠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李未央已經推了門進去,趙楠連忙把門掩上。
屋子裡是漆黑的,好像沒有人在,李未央點上蠟燭才發現,李敏德蜷縮在床上,整張臉都是一種可怖的煞白,嘴唇的顏色也很嚇人,她皺眉,快步走了過去。
他彎著腰,右手抵著胸口,冷汗開始從額頭往下掉。
李未央摸了摸他的額頭,燒得滾燙,她下意識地看了他的胸口一眼,竟然發現濕漉漉的,伸手一摸,攤開手,在燭光下是一片鮮紅。他這是怎麼了?李未央掀開他的外袍,意外發現他胸前的傷疤竟然裂開了。怎麼會這樣,距離上一次受傷都這樣久了,她以為他已經痊癒了才是,竟這樣突然----她突然想到,在那次趕到別院救她的時候,他的胸前隱約有血漬,難道那個時候,他的傷口就已經裂開了。
他此刻汗水涔涔,身體不斷顫抖,可能是因為高燒的緣故,他開始周身痙攣,乾嘔了幾口,卻吐不出來什麼。李未央快速站起來,向外面大聲道:「快去叫大夫來!」
趙楠聽見,應了一聲,加快腳程去了。這時候,李敏德的臉色已經白得駭人,李未央喊他的名字,都沒有用,她只能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他折騰,看著他受罪。
李未央輕聲喚道:「不要睡,敏德,醒一醒。」她擔心他這麼睡下去會有危險。
但是李敏德沒有反應,不知道是否徹底失去了意識,李未央焦慮地握著他的手。直到大夫趕到,替李敏德重新包紮了傷口,並且再三保證他沒有大礙,不過是舊傷口裂開了,李未央才放下一直懸著的心。
一整晚,李敏德都在發高燒,臉色微青,不停抽搐發抖。
李未央吩咐丫頭煮了稀粥,熬了藥,等這些都準備好了,他正好醒了,卻還是痛得神志不清。
「冷……」他啞著嗓子說。
他渾身滾燙,李未央用厚厚的錦被把他裹上,小心翼翼地把他扶著半躺在懷裡,哄著說:「喝了藥就好了。」
他昏昏沉沉的,沒有理她,只是逕自說著:「未央……我好冷……」
他在她懷裡,雖然面色很蒼白,嘴唇也沒有血色,卻一如既往的俊美動人。
「好冷啊……好冷……」他還是絮絮叨叨地說著,有點像個迷路的孩子見到了親人,茫然而委屈。這兩年,她在他的臉上已經見不到稚氣,但此刻,她赫然發覺,其實他一直都沒有變過,一直這樣依賴著她。
她輕聲道:「我知道,喝了藥,馬上就好了。」隨後吩咐一旁的丫頭把他扶住,她一點一點地用勺子把粥和藥都給餵了下去。她的手是涼的,就特地吩咐人去打了熱水,然後用熱水溫了帕子,替他擦掉額頭上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