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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那聲音好像來自天穹之外似的遙遠,元毓的瞳孔在那個瞬間收縮了一下,他的手仿佛也停在了半空中,聲音艱澀:「你說什麼?」
李未央微笑,古井一樣的眼睛帶著一絲憐憫:「這裡,是裴後在大曆最重要的據點。」
這一瞬間,元毓的臉色變了,他的臉上顯得十分蒼白,似乎透著青色,她怎麼會知道!他明明掩飾得很好!他這般反覆計算,極耗心力,忍不住又是一陣血氣翻湧,怒聲道:「你到底知道了什麼?!」
李未央晃了晃手中的茶杯,道:「之前敏德花費了不少心思,都找不到裴後在大曆的據點在哪裡,反倒讓他們傳了不少消息出去,所以我也在想,這地方究竟是在哪裡呢?秦樓楚館,其實我們是查過的,這是最好的傳遞消息的地方,可惜----足足查了半年,卻沒有查出什麼名堂。是啊,我再聰明,也不會想到你們捨棄了熱鬧的秦樓楚館,選了這一處如此妙的地方。」
越西人要在大曆得到情報,首先要做的就是與大曆的權貴打通關節,至少要儘量拉近彼此的距離。然而大曆一朝等級森嚴,禮儀眾多,陌生人根本無法親近了解,但到了秦樓楚館,事情就大不一樣。大家無論在外面有什麼地位什麼身份,到了這裡只有一個身份,就是來嫖。再加上訓練有素的風塵女子,往往察言觀色的本領一流,自然對客人之間的種種突發情況應對自如,最後做到賓主盡歡。所以很多查探消息的,傳遞消息的,求人辦事的,在秦樓楚館往往能夠水到渠成。所以,李未央從敏德第一次遇刺開始,便秘密尋找這批越西人的據點,意圖將越西在京都的勢力連根拔起,她第一個派人查探的便是京都大大小小的青樓,卻始終一無所獲。而今天,她才知道原來這外表清靜的尼姑庵裡頭,竟然是這樣一個藏污納垢的所在。
裴皇后這個人,還真是有意思。
元毓瞧著她纖細十指搖著茶杯在自己眼前晃動,心底頓時亂得如冷水入沸油。
紅姑卻驚訝,收了面上輕浮之色,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李未央瞧見那兩人杯中茶盡,微微一笑,竟再次添上一些,作了一個請的姿態,隨後道:「這地方如此隱秘,你又說了不隨便接待外客,之前燕王進來的時候是對了暗號的,證明他並非第一次來,而是熟客。可是,他到京都不過半個月,縱然是來過,也斷然不會與你這個庵主如此熟稔。可想而知,你們不但一早就認識,而且早有勾結。你們卻在我面前做出此等風流之態,不過是為了掩飾自己的身份。哦,不,其實也不然,你的身份的確是女尼,也的確做皮肉生意,但最重要的還是刺探情報,傳遞消息,居中調停。」
紅姑瞪著她,冷笑一聲,道:「安平郡主果然是個聰明人,不錯,我這庵堂,的確只招待大曆的一等權貴,都是些將軍、官員……便是那些富商、巨紳、紈絝子弟要來,也非要有人介紹不可。當然,便是那等被介紹來我庵堂之人,我們也不會隨便接待,考察數月之後,便開設齋菜請他們吃,所謂食齋,不過第一步,及經一兩次食齋後,方可談到主題。來往個兩三月,這些權貴亦漸呈醜態,我便讓手上的美貌尼姑使出其勾魂奪魄手腕,哪怕他再聰明,也難逃出美人的天羅地網。」
李未央淡淡注視著紅姑,道:「然後你再利用手裡的美人,從他們手中獲得情報和信息,傳遞迴越西。不,或者還有別的。」她轉而看著臉色變得很難看的元毓,道:「你們還收買了很多的官員為你們做事,事情有輕如此次與大曆的結盟,也有促動我和親,更有甚者----」
「住口!」元毓惱怒,「你再說一個字,小心我剪了你的舌頭!」他委實想不到,李未央居然會順藤摸瓜,猜到這一處緊要的地方!
李未央笑了,她慢慢地道:「我不知道有多少的大曆官員被你們收買,也不知裴皇后想要做什麼,但讓我這樣輕易找到,還要多虧了燕王殿下的一番好意。只是,那一份官員名單,若是被人得到----私自和越西交易,可是殺頭抄家的死罪,你說若是我拿到了這份名單,那些人會不會心甘情願被我驅使呢?」其實早在元毓送她來這裡,她便已經肯定了一點。元毓不怕來這裡的客人泄露她的身份,什麼人才不會泄露呢,只有上了賊船的人。
元毓的聲音有一絲髮抖:「你自己都還是階下囚,做什麼白日夢!」然而他從她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就有不好的預感,他連聲道:「阿德!阿精!」卻是那六個暗衛其中兩個人的名字。
然而,回答他的,卻是死一般的寂靜,外頭甚至連風聲都沒有,同樣的情況,上次也是如此!元毓的臉色一片慘白!
紅姑一直微笑的臉色也發生了變化,她慢慢地站了起來,有點惶恐不安地向外張望。
李未央突然笑了起來,將手中杯子向地上隨意一擲,朗聲道:「聽杯為號,出來吧!」
------題外話------
小秦:為啥微博上跟我說話的孩紙,第一句話就是,秦,虐女主吧,虐敏德吧,虐吧,尾毛呢
編輯:她們都欠虐【----】非要看女主死去活來,美男活來死去才開心啊!
小秦:(⊙o⊙)…
☆、155大喜之日
完成納彩、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的六禮之後,安國公主終於和拓跋真舉行了大婚。
永寧公主微笑著看著禮成,目送一對新人進了洞房。誰也不知道她此刻心情有多麼起伏不定……自己這樣做的確很自私,也對不起李未央,可天底下誰都是為自己著想的,李未央受苦,總比自己受苦要好得多。
不時有人恭敬地向她行禮,永寧只是保持著高貴得體的笑容,矜持地點頭。
就在此時,她看多許多賓客主動站了起來,向正從門外進來的貴客打招呼。她的目光很平常地便落在對方身上,然後,仿佛空氣都凝滯了,她的呼吸也隨之頓住。
從門外走進來的少女,一身的華服,當真是雍容華貴,秀麗脫俗,與一貫的素色裝扮相比,這次李未央竟然是盛裝打扮。眾人這才驚訝,原來這安平郡主也是一個美人,只是往常她打扮素淨、不施脂粉,大家便只覺得她不過清秀而已,現在這樣一裝扮,原本五分顏色也有了十分,再加上那雙眼睛黑白分明,如同黑夜裡最明亮的星星一樣燦爛,一時壓過了許多年輕美貌的名門千金,當下無數人向她行注目禮。
永寧公主的手顫抖起來,幾乎都沒辦法遏止。李未央怎麼會在這裡,她不是應該……應該……
三皇子府恰好和幾年前新建的太子府毗鄰,與大氣壯觀的太子府相比,這宅子顯得要簡樸許多。李未央記得,當年拓拔真曾經說過,越是尋常的宅院看在別人眼睛裡,越是會覺得他簡樸、有德,而太子的宅邸那麼奢華,看在別人眼睛裡,只會不自覺看低了一國的儲君。可是既然安國公主要嫁過來,皇帝自然命令將這座宅院重新修繕一新了,張燈結彩之下,也比往日要氣派得多。
因為是婚宴,所以拓跋真專門在花園裡設下宴會。李未央原本覺得,這樣小的花園根本無法容納數百賓客,然而拓拔真匠心獨運,特地將原本種著花木的花園清理了出來,用松枝搭了數座花棚,棚子上安裝了薄薄的珠簾,女賓們便是坐在珠簾後頭,而男賓們坐的花棚里卻是沒有垂簾的。那棚子裡面還燃著耀目的燭火,還是讓人覺得一片暖洋洋的。
一旁的拓拔玉陪在李未央的身側,一身絲袍,面容清冷而俊美,兩人看起來竟然是異常的相配,就在這時候,拓跋玉發現了永寧,隨後便在李未央的耳邊說了什麼。李未央順著拓跋玉的目光向永寧看來,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春花綻放一般,令永寧公主心中不由一顫,連忙低下了頭,不知怎地,心裡的害怕無窮無盡地涌了上來。李未央為什麼會在這裡,她身邊為什麼是七皇弟?難道是拓跋玉救了她?永寧公主想到這裡,不由自主攥緊了手裡的帕子。
李未央看見永寧公主所在的棚子裡,有十幾個穿著各色錦衣的貴族小姐坐在裡面,一邊飲酒,一邊談天,一派富貴景象。然而永寧公主卻微微低下頭,不敢看自己一眼。她心中冷笑了一聲,原本對永寧也是有厭惡的,她先是為了皇室的利益幫著太后來遊說自己,又居高臨下地說什麼這是好親事,後來還幫著元毓陷害自己。但,不過彼此立場不同而已,沒什麼好責怪的。這個孤獨的女人從此就要在異國他鄉度過自己的一生了,從此不能和父母家人相見,這還是從好的前景來看,如果越西只是假意結好,或者元毓和裴皇后遷怒於人,她將要面臨的是多麼嚴酷的結局啊。
但,一切不過是她自己的選擇,從她站在元毓的一邊來陷害自己的時候,李未央原本那點對她不起,也就煙消雲散了。
拓跋玉低聲笑道:「皇姐這是沒臉見你了。」他的聲音里,沒有絲毫的憐憫,只是一種平淡的陳述。
李未央側目望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以為,七皇子對大公主一向是很敬重的。」
拓跋玉的聲音里,含著一絲冷漠:「是啊,我對皇姐一向敬重,但那是因為我以為她是自重的,可沒想到她竟然也做出這種事來,簡直丟盡了皇家的顏面!」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若不是我們先設計她,她也不必嫁給元毓,所以,誰比誰高貴多少呢?」
拓跋玉冷笑,道:「你並非大曆皇族,所以你可以這樣做,但她是大曆公主,真正的金枝玉葉,從小接受公主的教育長大,又一直老成持重,父皇總是說,公主之中最為端莊、知道大體的便是她了。她應該知道,哪怕嫁給元毓,她也依舊是大曆的公主,若是有一天越西和大曆開戰,她必須自裁,避免淪為人質。可她如今的抉擇,卻是在告訴我們,若是兩國衝突,她必定會站在元毓的那一邊,她會為了個人幸福犧牲國家利益。這樣的人,不配我叫她一聲皇姐!」
李未央愣了愣,沒想拓跋玉竟然會如此冷漠,她看了一眼他的側臉,不由暗自心驚。不知從何時開始,拓跋玉變得陌生、冷漠,視人命如糙芥。
但,這不是她所期待的事情嗎,成大業者當不拘小節,拓跋玉的變化,恰恰說明他逐漸變得越來越強大,可是李未央的心中,不知道為什麼,此刻卻蒙上了一層陰影。拓跋玉的變化,真的是好事嗎?
拓跋玉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你放心,紅姑和那些女尼都在我的手上,我會有方法讓她們說實話的,那份名單,我也一定會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