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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皇帝的臉色陰沉了下來,安國公主面色一愣,這個四哥到底是怎麼了,她明明跟他說好了,另外找機會對付李未央,先娶了這個永寧公主擺平爭端再說,他怎麼一會兒工夫就變卦了!她畢竟不是男人,哪裡會想到男人的心思,妻子可以不美貌,但一定要能見人,至少不會被人取笑!

    元毓的這句話,讓皇帝的臉色變得陰沉,他淡淡望著越西的燕王,沒有開口說話。安國公主感覺到了不對,前幾天他們來拜見,皇帝還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樣子,甚至於當九公主來告狀的時候,他都能夠哈哈一笑當做誤會一場,可是現在,皇帝的臉色異常可怕,仿佛元毓再說一個不字,就會將他們推出去斬首一般。她下意識地看了拓跋真一眼,對方衝著她,搖了搖頭。

    安國皺眉,皇帝的態度變得太快了,帝王都是如此,翻臉如同翻書,她下意識地走上前去,微笑著,低聲對元毓道:「三殿下說,這門婚事不可以反悔,否則咱們無法平安走出大曆。」

    元毓吃了一驚,抬眼看了皇帝一眼,卻見他一臉冰冷地望著自己。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和妹妹之前的放肆行為,是因為結盟才被暫時允許,可是現在,當他羞辱了永寧公主,卻不肯接受大曆提出的折中條件的話,這次的結盟,也就徹底完了,不止如此,大曆皇帝不會讓他們平安離開這裡。哪怕是任性驕縱如安國公主,竟也發現了皇帝態度的明顯變化。

    李未央低下頭,唇畔輕輕勾起。皇帝就是皇帝,權威不容置疑,當他喜歡你、容忍你的時候你若是不知道收斂,後悔都找不到地方去哭。安國可以任性,可以和九公主發生衝突,這在男人們看來不過是小美人們互相較勁,但若是元毓這個皇子也這麼幹,他又將大曆皇室的威嚴置於何地呢?皇帝不會容忍他的。現在,不是求他答應,是必須答應。

    元毓畢竟不是蠢人,他立刻明白了形勢的變化,將自己心底的憤恨和惱怒全部隱藏起來,笑容重新回到臉上,立刻道:「不,我是說,永寧公主這樣美貌,我怕自己無法匹配得上,既然陛下說我配得起,那我便迎娶她作為我的王妃。」

    永寧公主也略略吃驚,她看了元毓一眼,沒想到那半夜裡爬上她的床,輕薄她的惡徒竟會出落得如此英俊挺拔,她心裡一時之間百味陳雜,竟然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從前她的丈夫過早離世,使得她孤單一人,孤苦伶仃,滋味寡少。曲指算來,她寡居已有多年光景。她的公主身份,註定了她的日子比尋常寡婦更為難熬。正因為如此,她的美貌迅速流逝……她也曾攬鏡自照,遙想當日駙馬在時,描眉梳妝、舉案齊眉。如今眉梢眼角,早已皺紋早生,卻也無心打扮,打扮了也無人來看。

    她懷念駙馬、深愛駙馬,與此同時更需要有人來欣賞她,讚美她,陪伴她。每天到了夜晚,她也一樣期待著柔情的親吻,期待著溫柔的擁抱。可是白日裡,她卻必須嚴肅正經、自我克制,所以當她看到年輕美貌的九公主許嫁的時候,她不知感到多麼嫉妒,而那天晚上突然有陌生男子睡在她的身側,她憎恨惱怒是多數,而現在年輕而俊美的元毓適時地出現在她的面前,她卻不由心中微動,再難自製。

    李未央抬起頭,無意中瞧見了永寧公主緋紅的雙頰,不由一愣。這齣戲,李敏德恐怕沒有想到吧。不,應該說,他們錯誤估計了元毓的無恥和見風轉舵,也錯估了永寧公主的態度。原本,應該是一出大殿上勇敢拒婚,元毓被皇帝重責,甚至談判破裂的結果才是,怎麼反倒變得郎情妾意了。這樣一來,不就變成了一出鬧劇了嗎?李未央觀察著元毓的神情,發現他的臉上在笑,嘴角卻在抽動,隱約形成猙獰的弧線,仿佛是在竭力壓抑,她不由笑了起來。

    對,這樣比原先的效果還要好。永寧公主畢竟出身皇室,她出嫁都有無數女官宮女隨行,元毓並不能將她如何,相反為了兩國之間的情意,還要將她當成神靈供養,夫妻感情倒是成為次要。而且永寧公主雖然是個可憐的寡婦,可是這麼多年都被人高高捧著,習慣了頤指氣使,即便嫁給元毓做了燕王妃也不會改變本性,元毓這一生,斷然沒有什麼日子好過了。

    筵席開始了。各種珍饈美味流水般端了上來,各桌旁的宮女伶俐的為各位嬪妃、臣子、命婦溫酒布菜。

    孫沿君便低聲笑道:「未央,你瞧見那燕王的神情沒,真是活該,他在大曆如此囂張,活該娶個虎姑婆回去收拾他。不過,永寧公主是不是年紀大了點,這燕王可比她足足小了七八歲吧----」

    李未央嘆了口氣,道:「這事情誰都心知肚明,可你曾瞧見誰提出來麼?莫說是七八歲,哪怕是十歲,二十歲,又有何不可?你沒有聽說過嗎,前朝的方後辱母已經年過七旬,方後擔心她老來孤單,竟然將她嫁給了一個年級不過四十,中年喪偶的尚書大人,可笑那人還千恩萬謝,回去便將那老嫗供起來,這便是皇家,不容你拒絕。之前陛下對越西的忍讓,全都是為了結盟,但觸犯了他的底線,越西也討不到好。」

    「可是,這門婚事,也太不匹配了。」

    「所以,我才說如今燕王殿下才是真正好忍性,值得佩服!」李未央的笑容,竟似是帶了千萬的溫柔,叫孫沿君看得有點怔愣。她一直覺得李未央的容貌過於清冷,雖然秀麗,可卻缺乏讓人心動神搖的美貌,現在看她這一笑,卻和往日完全不同。

    對面的拓跋玉也遠遠看著李未央,甚至,他的眼睛一刻也不肯離開她的面容。她眉目如畫,容貌如玉,在外人眼中,那秀麗的相貌,並沒有多麼美貌,可是拓跋玉看來,那雙如古井的眼波,如明月的眼珠,卻足以補救這一切。她也許不如李長樂的絕色,也許不如蓮妃的嫵媚,也許不如安國公主嬌艷……她也許並不能算很美,但她就是與眾不同,至少,在他眼裡,格外不同。

    若非是太后阻撓,如今她已經成了他的七皇子妃,何至於讓他在這裡這樣痴痴望著。不過,姑姑又如何?只要他得到一切,她自然也無法逃脫。拓跋玉沒有發現,自己的眼神已經變得具有掠奪性,甚至讓李未央察覺到了,她淡淡看了他一眼,拓跋玉便只是微微一笑,若無其事。

    只是那一眼,讓李未央微微吃驚。在她的印象里,拓跋玉永遠是清高的、驕傲的,或許愛慕她,但不屑於用卑劣的手段奪取,可是剛才,瞧她看見了什麼樣的眼神,那樣可怕----她的微笑,慢慢凝固在唇畔。

    安國公主滿面笑容地坐著,接受眾人的慶賀,拓跋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立刻引來一片艷羨目光。

    安國公主是越西裴皇后愛女,此事人盡皆知,雖然她傲慢無禮,驕縱任性,可在男人們看來,再烈的馬,終究要被人馴服。這安國公主看起來高貴冷艷,將越西權貴拒於門外,她越發這樣,越是迷人,來了大曆,聽聞她要招駙馬,大曆但凡有點身價的,都躍躍欲試,最終無人能入她的眼,卻不知轉眼間,成了三皇子的正妃。

    「名門女子,有點見識的,都不會選擇三皇子這種心狠手辣的男人,他的眼中只有利益,沒有感情,安國公主又如何,裴皇后又如何,越西千里萬里,越西可以保障她皇子妃的地位,又怎麼能保障她的寵愛呢?」孫沿君搖了搖頭,目光機靈又狡黠,在大廳里兜轉了一圈,清湛眼眸瑩瑩,用團扇掩住唇,悄聲說道。

    李未央笑了笑,永寧公主和安國公主,命運都是如此,她們正妃的地位不會改變,但能否獲得寵愛,看她們自己。畢竟皇家再厲害,也管不得人家後院裡的事情。她慢慢瞧著孫沿君,成婚之後,這位姑娘英姿颯慡之中多了一分柔情似水,顯而易見日子過的很美好,她道:「二嫂,不是所有人都似你一般有眼光的。」

    孫沿君的婚事是她自己挑選的,是不要面子只要里子的婚姻,平日裡光是看李家二少爺成天瞅著自家新夫人的神情就能看出來,這兩人過得蜜裡調油----但對於其他人來說,不論是皇家公主還是名門閨秀,大家求的不過是一個門當戶對,相敬如賓,誰敢去求夫君一世的恩愛呢?只要一輩子相安無事,便是幸福一生了吧。

    李未央冷然抬眸,揚臉勾起瀲譎笑容。此時,皇帝一聲令下,殿內歌舞又起,一派盛世氣象。她卻不去瞧那歌舞,只是看著自己的酒杯,她的指尖修長雪白,端起酒杯輕輕抿了半口,染得唇色更深了些。

    開胃的湯才上,坐在不遠處的九公主卻將鏤花銀勺一擱,蹙眉道:「真難吃……我要去散散心!」她這樣一說,徑直站起了身,走到李未央身旁,道:「姑姑,你陪我去。」

    這一舉動十分突兀,殿內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只是這兩人一個是皇帝的公主,一個是太后的義女,誰敢去阻攔呢?就連皇帝,都只是嘆了一口氣。他知道,九公主對於自己的旨意非常不滿,她不喜歡自己的親姐姐嫁到越西,更加不喜歡那個燕王殿下,但一切已經成為定局,任是誰也改變不了。

    李未央聽到九公主叫她姑姑,不由失笑。對方可是從來都叫她的名字,只有在這樣的場合,才會這麼叫啊。她還沒有說話,已經被九公主抱住了胳膊,她撒嬌耍賴:「咱們出去散散步,好不好……」

    李未央頗為為難,只得看了不遠處的李蕭然一眼,見他點了點頭,才嘆了口氣,站起來道:「好。」

    九公主粲然一笑,道:「多謝姑姑!」這一聲叫的清脆,好多人聽見,面上神色都是各異,尤其是拓跋玉,那眼神像是要把九公主的嘴巴堵上。

    李未央和九公主一塊兒走了出來,九公主一直翹著的嘴角這才垮下來:「我真是快被父皇氣死了----他把那個囂張的公主嫁給三哥,我就不和他計較了,偏偏他還把皇姐嫁給元毓,太過分了!」

    「陛下自然有他的意圖。」李未央眯起秀長眼眸,「公主還是好好想一想,別跟陛下慪氣,誤了大事。」

    「我又不是小孩子!」九公主圓目一瞪,頗不樂意,「我識大體的,你放心吧,只是----終究心中不悅。」

    心中不悅的何止是你,怕是那燕王早已快氣得發狂了。李未央微微一笑,卻不說明。

    「兩位怎麼跑到這裡來了?」不一會兒,竟然有一道聲音突兀地響起,九公主和李未央同時回頭,卻見到安國公主曼妙身姿款款走來,逼退了御花園裡繁盛的花朵,唯有她大放異彩。跟在她身邊的男子,一身華服,高大英俊。只是笑容頗為冷漠,眼神也是同樣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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