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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潭雲是彈琵琶的名家,手弄成這副樣子,將來還怎麼演奏呢?李未央看向永寧公主,見她的臉上同樣露出極端驚駭的神情,厲聲道:「這是怎麼回事?!潭大家的手是怎麼了!」
大曆一朝,對於有技藝的女子,通常給予的尊稱就是大家。墨娘如此,潭雲也是如此。此刻看到潭雲一雙那麼妙的手變成這個模樣,永寧不禁嚇了一跳,第一個反應就是婢女們沒有照顧好她。誰知婢女們全都面面相覷,完全說不出半個字來。「公主……公主,奴婢們也不知道啊!」
一直照顧潭雲的婢女這時候才跌跌撞撞地過來,跪倒在地,道:「公主饒命,公主饒命!是奴婢照看不周,才會讓潭大家到處亂走----」
永寧見潭雲一副瘋瘋癲癲的模樣,蹙眉道:「究竟怎麼回事,潭大家昨天還好好兒的!今天怎麼就傷成這樣,連神智都不清醒了,剛才還要跳湖!你究竟怎麼看管的!」
那婢女恐懼地全身發抖,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樣!前兩日潭大家搬進府里來,心情一直壓抑,昨晚上不知是不是生出幻覺,忽然說自己看到了什麼黑衣人。之後便開始神神經經,迅速的瘋癲了,奴婢按照公主的吩咐對她日夜看管,但她昨兒夜裡鬧了一夜,奴婢們全都精疲力竭,在凌晨不免昏昏欲睡,她就趁此時跑了出來,實在不知道怎麼就受了傷,居然還要投湖----」
「胡說八道,怎麼可能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就瘋了!世上哪兒有這種道理!」永寧公主高聲斥責道。
李未央看著潭雲,不由沉默,潭云為什麼瘋癲,她基本能猜到。對於一個視琵琶為生命的人,突然剝掉了她的手指甲,毀了她的手,讓她再也不能抱琵琶,等於殺死了她唯一求生的信念。她一下子受到巨大的刺激,恨不能投湖而死,這樣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居然有人能避過那麼多人的監視對潭雲下手,這就實在是太令人驚駭了。而且和對墨娘一樣,如果有深仇大恨,直接殺了就是,何苦這樣折磨人呢?
墨娘是舞者,最看重的便是纖細的身軀還有一雙動人心弦的美目,於是對方便毀掉了她一身的好皮膚,挖去了她美麗的眼睛,而潭雲卻是彈琵琶的高手,對方便毫不猶豫地壞了潭雲的手----這樣的心思,比直接殺了對方要狠毒千倍百倍。
永寧公主臉色煞白,道:「到底什麼人敢在公主府裡頭下手?」
李未央盯著潭雲血肉模糊的雙手,道:「自然是謀害墨娘的人。」
永寧公主露出不解的眼神:「可是,若是想要動手,明明那天一起殺了潭雲就可以,為什麼還要大費周章等上三天?」
李未央冷笑道:「這就要去問幕後黑手了。」其實,她隱約可以猜測出一絲端倪。墨娘的死是因為拓跋真無心的幫助,安國公主無法容忍她。那潭雲,則是因為她出於姐妹情意幫著墨娘說了兩句話。那人的意思就是,你不是要幫著她嗎,我便讓你親眼看著對方慘痛地死去,然後你必須活在隨時被殺人滅口的驚恐之中,再一點點地將你折磨致死。
這種扭曲的心思,不可為外人道,聽起來又是那樣的匪夷所思。可是李未央卻大概能猜到,因為光是看那安國公主的眼神,她就覺得對方心中有著不可揣測的暗影。皇室中人,往往都視人命為糙芥,然而人命在安國公主的眼睛裡,卻比糙芥還要不幸,整個是一場遊戲,一場讓她開心的遊戲,每個人,都是這個遊戲裡的棋子。她天真無邪的面容中,隱藏著無窮兇殘的惡意,極精靈古怪,又刁蠻任性,行事作風簡直是不可理喻,毫無道理可講。
「我會下令讓京兆尹徹查此案,一定要把幕後黑手揪出來!」永寧公主憤憤不平地道。
李未央搖了搖頭,揪出來?就算揪出來能怎麼樣,大曆會冒著和越西交惡的危險去處置安國公主嗎?不管京兆尹一開始是不是秉著明察秋毫的精神,到最後都會變得捕風捉影、指鹿為馬,因為他再公正,再無私,也不可能敢揪越西公主。因為大曆和南疆關係一直僵持,極需要越西的立場……姚長青是個耿直的官員,但他也知道,什麼是大是大非,越西公主殺人是小,國家百姓才是大。若是真的追查下去,不僅會造出冤案,還會讓冤案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直到大得無法控制。這事情,李未央知道,永寧公主也不傻,她定然也心中有數,否則她也不會和拓跋真一樣,選擇對安國公主囂張的行徑給予容忍。所以李未央只是道:「公主,還是先為潭大家治病吧。」
永寧公主瞬間啞然,她看了一眼李未央,心中將那安國公主罵了千百遍。他們都是皇室子弟,沒有誰比誰更高貴的,大曆雖然比不上越西富饒強盛,卻也不是孱弱的國家。若是換了往日,她早已命人把安國公主扣住了,偏偏如今的局勢十分特殊,連父皇都對其籠絡有加,並且把安國公主的一切行為歸咎於驕縱任性……前天九公主回去告狀,本以為皇帝會幫她討回公道,狠狠教訓一下安國公主,誰知道安國不過是隨便交出了一個護衛作為誤傷九公主的替死鬼就罷了,父皇也視而不見、息事寧人。永寧對這種反常的情況無可奈何,也根本不能理解,此時只能嘆了口氣,揮手道:「你們把人帶下去吧。」婢女們對視一眼,便將潭雲扶了下去。
永寧公主看向李未央,道:「未央,你看今天這件事----」
李未央微微笑道:「公主,就像您說的,一切都交給京兆尹大人吧,想必他會儘快找出兇手的。」這事她不會管,因為與她無關,她不是救世主,不會救無關緊要的人。潭雲和墨娘,她縱然想救卻也不能多事,招惹上越西皇室,會給敏德帶來數不清的麻煩。孰輕孰重她當然分得清楚,所以,只要安國公主不來招惹她,她便會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李未央從公主府出來,白芷和趙月正在馬車邊上等著她,趙月見她出來,緊隨著上了馬車。
李未央看了趙月一眼,若有所思地問道:「趙月,若是你們兄妹聯手,可以勝過安國公主身邊的那個臉上有刀疤的男人嗎?」
趙月一愣,像是沒有意識到李未央會問這個問題,一時說不出話來,臉色卻有點發白。
馬車這時候已經開始向前走,離開公主別院駛向了官道。李未央看她為難的樣子,便道:「如果不想說,便算了吧。」
趙月搖了搖頭,咬牙道:「若是單他一人,奴婢和大哥聯手,應該可以擋下他,可若是其他四人聯手,就難說了。」
李未央點點頭,道:「這已經比我想像的要好得多。」她看趙月臉上一副慚愧的樣子,剛想要安慰她幾句,卻聽得車後忽然馬蹄聲響,又快又急,一眨眼的工夫,便見四騎人馬從車後斜刺里衝上前來,將馬車四面圍住。其中一人哈哈笑道:「聽說這馬車裡坐的是大曆的九公主,快掀起車簾來我看看!」
李未央一怔,趙月已經掀開了車簾一角,卻把李未央擋在身後,只看了一眼,李家的護衛竟然已經全部被人打倒在地,而她甚至沒來得及察覺。
「讓你家公主出來見我。」那人高聲笑道。
趙月抬起頭看著對方,不由吃了一驚。
入目所見是一個極為年輕的男子,一襲華麗的長袍,華美艷麗猶如鳳凰,他有著一張美麗得不可思議的容貌,鳳眉修目,朱唇瑤鼻,精緻的五官完美得找不出一絲瑕疵。這樣的魅力,是一種超越了性別和容貌之外的風華絕世。趙月跟著李未央,見慣了俊男美女,可除了俊美不可逼視的李敏德以外,她還沒有見過這樣漂亮的男人。是,李敏德的容貌雖然漂亮,卻絕對不會讓你聯想到女人,可眼前這個男人,卻極為陰柔,極為華麗,若非他的喉嚨上有喉結,你根本沒辦法相信他是個男人。
他歪了歪頭,笑容在臉上漾開,美得讓人心驚,然而嘴角含著一絲玩味的笑容,透著點不懷好意的味道,有著介乎於男人與女人之間的美,危險而又邪惡:「嘖嘖,這丫頭倒也生得不賴!」
他身後有六名青衣護衛,其中為首的一人生得虎背熊腰,在這美少年身邊就更顯得醜陋,他打罵上來,諂媚笑道:「王爺,要不要屬下去徹底掀了帘子?」
那華服公子笑道:「不必不必,九公主應該也會很樂意與我見面才是!」
趙月見他如此說,心頭怒極,呵斥道:「這不是九公主的座駕,閣下快請離開!」若是往常,她早已飛身上去給這傢伙一劍,可是她看到那六名青衣護衛,卻是沒有動,光從內息看,那六個其貌不揚的人便是頂尖高手。她可以跟對方一拼,但卻不能拿李未央冒險。
那華服公子挽轡下馬,笑道:「不是九公主麼,那也無妨,這麼華麗的馬車,想必也是個美人兒!都說大曆女子風韻獨具,這些天我也玩了幾個,跟白面一般任由你捏搓,實在膩味得緊,這馬車裡丫頭都生得這麼俏麗,想必主子也不差,快掀開帘子我瞧瞧!」那青衣護衛接口笑道:「王爺這麼說,莫非想一親芳澤?」華服公子笑道:「就怕這位姑娘不肯。」青衣護衛笑道:「有屬下在,王爺要這女子,還不如探囊取物?」
趙月的臉色都已經發青了,李未央卻淡淡道:「掀開車簾就是,我這等姿容,怕是公子看了要倒胃口的。」
華服公子顯然不信,纖細白皙的手執一把扇,嘴角輕鉤,美目似水,未語先含三分笑,說風流亦可,說輕佻也行,就等著李未央掀開車簾。
趙月回頭看了一眼,卻是大吃一驚,隨後醒悟笑道:「那公子你可看好了。」說著完全掀開車簾,露出馬車裡李未央的容貌。
馬車裡坐著一個容貌清秀的美人兒,可惜不知怎麼的,那張秀麗的臉上卻長滿了麻子,叫人看著大煞風景不說,有一顆麻子還長在了眼皮上,十分的詭異、醜陋。那華服公子吃了一驚,卻見帘子突然放下了。趙月高聲道:「你已經見過我家小姐容貌,現在可以離開了嗎?」
華服公子和六個護衛都是目瞪口呆,連說話都忘記了,華服公子回身啪地一聲,給了那青衣護衛一個耳光:「從哪裡找來的醜八怪,居然還敢叫我看!簡直是嫌命長了!」
虎背熊腰的青衣護衛完全呆住,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是,是,王爺饒命!一定是屬下弄錯了!屬下知罪!」
趙月忍住笑,道:「還不放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