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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唉!」太子看看她,又像自言自語道:「你不明白啊!」
庶妃蔣蘭的眼睛又紅了,道:「如今您有什麼話都不愛與我說了,可是我做錯了什麼?」
不是做錯了,而是一看到你就想起蔣家的倒霉事,氣更加不打一處來!太子搖頭,又是嘆氣,就在這時,一個侍從高聲說道:「殿下,三皇子求見!」
太子看了蔣蘭一眼,她立刻明白過來,紅著眼睛退到了一旁的屏風之後,算作迴避。
很快,三皇子走了進來,他身材修長,面容英俊,雙目有神,臉上看不出絲毫的憂慮與惆悵,反倒是精神奕奕。在他身邊,站著一個身量較為嬌小,全身蒙在披風之中,面龐為黑紗所阻擋的女子。
太子一愣,心道難道拓跋真是給自己獻美人來了?他不由看了那女子一眼,猜想那黑紗之下應該是一張絕色的容顏,那披風底下是一副柔美的嬌軀,可是很快他意識到自己不能這樣想,因為庶妃此刻正在屏風後面!再者他也沒有這樣的心情啊!
拓跋真微笑道:「皇兄,怎麼幾日不見,面上如此憂慮?」
太子嘆了一口氣,示意他坐下,並讓一旁的丫頭倒茶後,才慢慢道:「你明明什麼都知道,還問我這些做什麼呢?」
拓跋真笑著看了周圍的人一眼,道:「今天我正是為了替皇兄解憂而來,請你屏退左右。」
太子向周圍的丫頭看了一眼,並不多言,就揮了揮手,其他人便接連退了下去。
拓跋真看了一眼屏風後面影影綽綽的人影,自然知道那是誰,只是他不過微微一笑,便轉開了視線,繼續道:「今天我特意請來了一位美人,專門替您解憂。」
太子自然不安道:「唉,現在什麼樣的美人也無法解除我的憂愁了!你還是把她帶回去吧!」
拓跋真笑了笑,他既然來了,必定有一整套縝密細緻的謀略計劃,怎麼會輕易帶著人離開呢?他慢慢道:「掀開你的面紗吧。」
於是,那女子褪去了面紗,恭敬地向太子行禮。太子見那女子年紀雖然不大,可是相貌平庸,身材臃腫,渾身上下,無方寸之地能與美人搭上關係,尤其是那一雙眼睛,已過早地出現了深深的皺紋,明明二十歲的年紀卻看起來三十都不止。看慣了美人的太子不由皺起眉頭,道:「三弟,你這是什麼意思?」
蔣蘭原本在屏風後面聽得很不悅,可是現在她突然覺得事情不對勁兒了,如果拓跋真的確是來獻上美人,當然要找年輕美貌的少女,這個女子雖然不算老邁,但這年紀怎麼看都已經嫁人生子了吧。
拓跋真大笑道:「皇兄,再美麗的容顏此刻都幫不了你的忙,可是這個相貌平庸的女人,卻能夠成為你制勝的關鍵啊!」
太子大為迷惑,不知他是什麼意思。評判女子就是德言容功,這女子實在看不出有過人之處,不由道:「我看不出她有什麼特別的,你還是照實說吧!」
拓跋真微笑道:「皇兄可知道她是什麼人?」
那女子深深垂下頭,一言不發。
太子搖搖頭,道:「不知。」
拓跋真慢慢道:「她是當初蓮妃娘娘身邊的婢女。」
蓮妃那可是周大壽舉薦的,而周大壽又是拓跋玉送給皇帝的,太子提到這兩個人就頭大,現在聽到拓跋真所說的話,臉色不禁沉了下來,難不成這丫頭是看著蓮妃得寵,想要來求自己讓她進宮去見她的舊日主人嗎?這樣一想,太子的聲音立刻變得冷凝:「你把她帶到這裡來幹什麼?」
屏風後面的蔣蘭,卻敏銳地意識到了不對,她竟然主動探出頭來看著那女子,目光不斷地上下移動,仿佛要從她的臉上看出花兒來。
拓跋真的笑容更甚,甚至隱隱透出一種冷漠:「太子不問問,她姓甚名誰嗎?」
太子皺眉道:「姓甚名誰?」
拓跋真笑道:「皇兄可知菏澤慕容氏?」
太子的眉頭皺得更深:「這個……我自然是聽說過的。」縱然不知道,當初在宴會上的那一場刺殺,也讓所有人都印象深刻。說起慕容氏的覆滅,和蔣家當然有著十分重要的關聯,簡直可以說是蔣家一手促成的。
拓跋真道:「你現在可以說你的名諱了。」
那女子抬起頭來,柔聲道:「民女叫做冷悠蓮。」
太子面色一震,隨即大驚道:「你說什麼?」
那女子又重複了一遍:「民女叫做冷悠蓮。」
太子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盯著拓跋真說不出來,最後才道:「宮中那位蓮妃的名諱,正是冷悠蓮。」
拓跋真笑道:「是啊,冷悠蓮,怎麼會這樣巧合呢?皇兄,你不覺得奇怪嗎?而且這對同名同姓的女子竟然是一對主僕。」
太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驚疑不定地盯著這女子的臉孔:「莫非----」
拓跋真的聲音變得非常冰冷:「這關乎到一個很大的秘密。」
太子露出迷惑之色,他不明白,一般主人的名諱,丫頭們都是要避諱的,怎麼會完全一樣呢?縱然是一樣好了,這跟他剛才提到的慕容氏又有什麼關係?
拓跋真看太子的表情,就知道他還沒有明白,不由看著那女子,語氣深沉道:「她才是真正的冷悠蓮,而那宮中的蓮妃卻是名叫慕容心,是菏澤的公主,慕容皇室的餘孽!」
太子面色煞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嘴唇抖動著,厲聲斥道:「一派胡言!造謠也要有個限度。」
拓跋真從容道:「真正的冷悠蓮就在這裡,太子不妨好好問清楚。」
太子緊緊盯著那女子,那女子自然十分緊張,但是在拓跋真的示意下,她開始娓娓訴說起來。由於緊張,她的證詞結結巴巴,但意思已然明晰。她才是真正的冷悠蓮,原籍在大曆的邊境,跟著作為商人的父親去了菏澤,從此後留在菏澤生活。當時她的父母都還在世,偏偏商人的地位太低,於是家中湊足了金銀將她送入宮中做婢女,希望將來能被貴人看中徹底脫離商家的身份。後來她被分配在了慕容心的身邊做宮女。慕容心自小就是美人胚子,是名揚菏澤的四公主,冷悠蓮當然會盡心盡力的伺候,再加上她人機靈聰明,又不多嘴多舌,很快便成為慕容心身邊的得用宮女。
若非後來菏澤國滅,冷悠蓮也會跟著公主一起出嫁,或是被公主賜嫁給某個將領,正式脫離商人女的卑賤身份。然而菏澤終究是沒了,她隨著公主一路顛沛流離要被押送到大曆京都來。可是她和公主不同,她的身份卑微,那些人根本不會特別關注她,後來她被一位大曆軍隊的小將官彭剛看中,悄悄替她除了籍,帶走了,然而對其他人卻說她因為水土不服死了,剛開始她還不願意跟著那彭剛,可後來聽說慕容皇室的所有人都被處死……她這才驚出一身冷汗,發現自己算是死裡逃生的。當時,她還以為唯一活下來的人就是自己,後來拓跋真找到她,她才知道原來公主也活著……
「民女才是真正的冷悠蓮,而那宮中的妃子,卻是慕容心。她是假冒我的名字和身份進了宮……因為她知道我是大曆人,而且早已離開家鄉多年,根本沒有人能夠查探我的身份。正因為我曾經跟她說起過很多小時候的事情,所以她的身份一直沒有人懷疑。」冷悠蓮慢慢地說著,一邊觀察著太子的神情。
「民女絕不是撒謊,那慕容心雖然出身皇室,可卻個性溫婉,說話柔聲細氣,很會籠絡人心,慣常被人稱作活菩薩的。她最喜歡吃的是蓮蓉蘇,最討厭的是jú花茶,沐浴的時候喜歡用牡丹花瓣兒,宮中從來不用桂花味道的薰香,每年到了冬天都會配著一塊暖玉,因為過分胃寒,需要喝專門配好的藥汁驅寒……」
她說起蓮妃的言貌舉止,確實分毫無差,有些事情甚至連太子在宮中的密探都不曾知道,其曾為蓮妃婢女的身份當無疑義。
然而太子並不是傻瓜,他聽完後冷笑道:「既然你已經知道慕容心冒充你的姓名進宮,為什麼不早來戳穿她?直到現在才出現,又是什麼居心?」他實在是難以相信眼前的女子說的話,蓮妃的身份是經過皇帝查證的,確認無疑的,現在卻突然冒出來一個指證她是慕容心的女子,他若是貿然相信並且把她帶到皇帝面前,只怕偷雞不成蝕把米,還要被蓮妃冤枉成別有居心。畢竟蓮妃現在可是身懷有孕,而且臨盆在即,皇帝不知道多麼寵愛她,怎麼會隨便相信一個憑空冒出來的女人呢?
拓跋真察言觀色,知道要說服太子,還需要下更多功夫才行,於是說道:「皇兄,她之前死裡逃生,又知道舊日的主子全部都被處死,當然是不敢露面的。這些年一直隱姓埋名、嫁人生子,甚至改了名字,生怕被人認出來和慕容氏有關係。後來她舉家搬至京都,無意中讓我發現了她,並且告訴她,蓮妃為了隱瞞自己的真正身份,不惜殺了她的父母,並且尋到當年她在大曆的祖籍地,隱藏了一切的痕跡。這樣才令她主動出來指證蓮妃,她能活到今天,全都是因為蓮妃以為她已經死了,否則她也會被殺人滅口,怎麼會活生生站在皇兄面前呢?」
冷悠蓮頓時哭泣起來:「爹娘啊,我能幸活至今,必是你們在天之靈的保佑,女兒不孝,害得你們都被狠心的公主滅了口,我卻還僥倖活著。沒有你們,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不如和你們在地下相會,以免再受這分離之苦啊。」
哭聲十分的悲傷,這樣的言之鑿鑿……太子不由得開始猶豫。
拓跋真慢慢道:「蓮妃若是慕容氏遺孤,那上次的刺殺必定和她有關。她不過是在父皇面前作了一場戲,故意讓人以為她忠心為主,實際上----一切都是為了對付蔣家罷了。而偏偏,她又是拓跋玉送給父皇的,若是能夠證明她的真實身份,父皇會怎麼看待七皇弟呢?會不會覺得他是別有居心?到時候,他還會這麼信任他,對他委以重任嗎?」
如果讓皇帝知道慕容心的真實身份,第一個就會懷疑到周大壽的身上,而周大壽和拓跋玉、李未央都是聯在一起的,遷出蘿蔔帶出泥,誰都跑不了。
現在太子面臨著艱難的抉擇,他不敢相信世間竟會有如此大膽的陰謀,一個亡國公主居然會跑到皇宮裡埋伏在皇帝的身邊,她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呢?尤其她還懷了孕,分明是想要篡奪皇位、伺機報仇啊!而且她這麼久也沒有被戳穿。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該如何是好?他有兩個選擇:一是冒險相信眼前這個女子,戳穿慕容心的陰謀,但這樣實在太冒險。二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繼續渾渾噩噩做自己的太子,等著拓跋玉不知哪天奪走他的皇位。政治鬥爭之殘酷無情,但一旦親歷其中,也難免驚懼寒冷,他不免渾身發涼,很難做出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