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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想到這裡,她不禁生起一種兔死狐悲之感:「是啊,蔣家倒了,徹底地完了。」
李未央見李蕭然和李老夫人臉上都是一副消沉的神情,不由笑了笑:「人們常說,除卻那些皇室顯貴外,尚有四大家族最為興盛。第一就是代出將侯的蔣家;第二就是一連出了兩位丞相的李家;第三是父子先後掌兵二十萬的羅國公府;第四就是當今皇后的娘家,滿門清貴的蘇氏。我李家雖然連續出了祖父和父親兩代丞相,在朝中地位顯貴,父親又苦心經營二十年,然而咱們卻一直被蔣家牢牢壓制著,最大的原因就是蔣家人才輩出,群星璀璨。可是如今蔣家經此重創,早已衰微,既無顯官,又無人才,憑什麼列為第一?難道我李氏貴為丞相,還比不上蔣氏嗎?」
話音落畢,一屋子人面面相覷,竟是無話可接。
老夫人一時語塞,沒想到李未央竟然如此說話,且不說旁的,蔣家畢竟是李蕭然的岳家,單就李未央那恍若得意的神情,便足可謂是忤逆大膽了,可看李蕭然的臉色竟無不豫,甚至出現隱隱的興奮,於是更不知是該斥她還是由著她繼續說。
李未央所言,其實正是李家每一個人心中所想,卻也無人敢當眾說出來,生怕會被認為是落井下石、居心叵測之徒,可她竟然毫無顧慮地說了出來!
李未央揚臉笑,聲音若空谷黃鸝:「蔣門既去,羅氏又與我們交好,而蘇氏早已衰微,朝中便是我李氏的天下,父親應該開心才是!」
她的態度看似和藹,氣勢卻咄咄逼人,不容任何質疑與反駁。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掃向李蕭然,靜默以待。
李蕭然有半天都說不出一個字,他望著李未央。卻見到那一雙古井一般的眼睛神采逼人,青絲泛出墨玉般淡淡光澤----這孩子,原來某個瞬間,竟然能迸發出這樣的力量,霸道的讓人說不出一個字。你越是懷疑她,她越是讓你覺得不可思議。從前覺得她過於橫衝直撞不顧一切,可是仔細一想,聰慧過人的她,豈會如此魯莽?她不過是在聲東擊西,讓人腦袋裡混沌一片,猜不出她的意圖來。如今,他才肯定,蔣家的死,她必定一早就料想到了,而且,簡直是在歡欣鼓舞地等待著人家血流成河。
李未央微微垂睫,又補道:「按理說,蔣家畢竟算是未央外祖家,如今父母的姻緣也是他們所為,本輪不到女兒說這種話。但凡事都要權衡利弊,哪怕母親原本也出自蔣家,既然嫁入我李氏,你身上的一品誥命也是因我父親而得,將來百年之後無論如何也葬不到蔣家去。所以,這屋子裡的所有人,都應為我李氏利益著想。蔣氏興,則李氏消沉,蔣氏亡,則李氏興!這樣想來,母親以為如何?」
蔣月蘭看著李未央,笑了笑,向李蕭然肅然道:「老爺,未央說的對,蔣家這一門正是死得其所。」從此之後,她再也不必受制於蔣家,可以過自己想過的日子了!
李蕭然料不到連蔣月蘭也這樣說,一愣,隨後眼中的神色慢慢發生了變化。的確,蔣家仗著蔣國公手裡的兵權,處處在朝中壓了他一頭,甚至連內宅都要聽從一個婦人之手,如今蔣家算是徹底玩完了,羅國公府因為七皇子的關係,一直拼命拉攏自己,而另外皇后的娘家蘇氏……皇后可是重病纏身的,等她一死,蘇氏也就差不多了,還有誰能在朝中與他抗衡?所有的文官可都是他的人----李蕭然這樣一想,嘴角不由自主浮現出了一絲絲得意。
沒錯,蔣家人怎麼死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死了以後會給李家帶來更多的好處。
老夫人嘆了一口氣,道:「但,總是要去弔喪的。」
弔喪自然不可避免,李未央也不拒絕,只是微微一笑,沒有再多言一句。
很快,李未央回到自己院子換了素淨的衣裳,親自陪著李老夫人去了蔣家弔喪,這件事情鬧得這樣大,如今整個京都都知道了,雖然蔣家是倒了,可太子卻親自帶著側妃蔣蘭坐鎮蔣家,並且向皇帝請下旨意要嚴懲兇手,如今各家都還是按照禮節備了喪禮前去弔唁。
滿門死絕,只剩下一個三公子,嘖嘖,這真是夠耐人尋味的。
到了蔣家,卻是滿眼縞素,令人心底發毛,里里外外忙來忙去的卻不是蔣家僕人,而是太子臨時尋來的打點喪事的下人。守門的聽說這是李府的馬車,神情頓時就變了,高聲道:「等著,我去告訴主子一聲!」
咣當一聲,大門已經關上。
李家的管家大駭,居然把李府的人拒之門外,這也太無禮了!這讓李老夫人的臉往哪裡擱?再者,哪怕要去通報,也應當先請李家人進去坐了,哪能讓女眷就這麼在門口等著,這是什麼態度。
李管家惴惴不安地上前去通報,李老夫人沉下了臉。這一次,蔣月蘭以身體不適為名迴避了這個場合,二夫人卻眼巴巴地來看熱鬧,她趕緊道:「這蔣家人,也太不識抬舉吧!」
李老夫人的臉色變得更難看,管家微微不安,不敢看她的臉色。
李未央的臉上卻恬柔安靜,毫無怒色,不過淡淡道:「老夫人,我們依照禮節前來弔唁,卻被蔣家拒之門外,這也是他們無禮在先,咱們就算立刻回去,也不會有人說我們的不是。」
李管家輕輕垂了頭不說話,三小姐向來平和,今日竟然這樣強勢,不由令人心驚。
李老夫人嘆了口氣,道:「如今蔣家雖去了,卻還有個蔣庶妃,她馬上就是太子妃了,何苦過門不入與她結仇呢?再等等吧。」
只怕這個太子妃再也輪不到她了,李未央心中這麼想,面上卻若無其事,眼神平靜地在蔣家門上掃了一眼,不過淡淡道:「老夫人說的是。」
大門還是打開了,不過等了許久。如今負責全權處理喪事的是太子府的周管家,他特意請了李老夫人去中堂坐了,著人上了茶,周管事語氣十分平靜:「李老夫人,蔣妃娘娘雖然回來主持喪事,可畢竟諸事繁忙,實在顧不到您這邊,怕是要讓你空來一回了。」語氣里,有逐客的意思。
客人到了門上,最少也要去靈堂上一炷香,否則跟過門不入有什麼區別。蔣蘭到底是什麼意思?擺明了給李家難堪嗎?李老夫人的臉色簡直難看到無以復加,她蔣家死光了關別人什麼事,是他們自己得罪了漠北皇室,招來這滅門慘禍,他們李家看在曾有姻親關係,特意上門來弔唁,卻先是當著無數賓客被拒之門外,再者進了門卻連靈堂都去不成,蔣蘭這毫無疑問是在打李家的臉!
李未央心頭冷笑,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原本蔣家如此劫難,表面看是她李未央推波助瀾,實際上根本是蔣華咎由自取,若非他先裡通外國,何至於到了這個地步?現在蔣蘭遷怒到李家頭上,簡直是可悲又可笑。不過話說回來,她本來也沒有非來弔唁的意思,不過是陪著老夫人走一趟罷了,要看蔣家人落魄的臉,她才沒有這般興致!
她淡淡道:「老夫人,咱們還是走吧,何必做這等不受歡迎的客人!」
李老夫人臉色稍微平緩了些,冷冷道:「禮留下吧,咱們回去!」李家人剛剛站起來,卻突然聽見一道極為諷刺的笑聲。
「安平縣主好大的膽子!」一聲女子的嘲諷後,滿身素服的蔣蘭站在了門口,她的身後,隨之而來的,是紛繁複雜的腳步聲。周管家面色一變,他原本是怕起衝突,想要悄悄送走李家人,卻不想蔣側妃還是知道了!
匆忙、雜亂,三十多名全副武裝的太子府護衛,將中堂裡頭的人團團圍住。
李老夫人驟然變色,眸子裡噙了薄怒:「蔣妃,你這是幹什麼!」
蔣蘭的頭髮梳得溜光,只戴了一朵白絨花,臉上的皮膚看起來十分黯淡沒有光澤,然而那一雙眼睛卻是充滿了憤怒和恨意,筆直地盯著李家一行人。得知噩耗之後,她不顧一切地跑回蔣家來逼問蔣華,這才知道這一年來他與李未央的恩怨,知道蔣家覆滅一事必然與眼前這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閨閣千金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現在她怎麼能輕易放過對方!
「你們都不可以走。」蔣蘭慢慢地說道。
李未央看對方煞有其事的模樣,反倒有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她的臉上寧靜無波,聲音顯出一分冷然:「不讓弔唁,也不允許我們離開,蔣妃到底是想要做什麼呢?囚禁李家人,還是預備殺了我們?」
蔣蘭沒想到李未央半點都不畏懼,不由臉色變了變。
「我們不過是前來弔唁,這也是禮數,卻不知道蔣妃攔著我們,是何道理?」李未央句句漠然,全然不將這些手中持長劍的護衛放在眼裡。
蔣蘭冷笑一聲:「李未央,明人跟前不說暗話,我家中眾人慘死,你難道不要付出點代價嗎?」
李未央溫婉笑了:「蔣妃真是說笑了,蔣家出事,未央也是今天早晨剛剛得知,而且聽聞那漠北人還在大舅舅的身上留下了圖騰?這足以證明事情都是漠北皇室所為,與我一個柔弱的閨閣女子又有什麼關係?你總不能因為我曾經與大舅舅他們發生了些許爭執、鬧得有些不愉快就這樣冤枉我吧!我這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哪裡來那麼大的能耐令你們懷疑到我頭上?蔣妃若是有證據,大可以去告知京兆尹,在這裡空口白舌說這種話,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蔣蘭想不到她如此說話,不由惱怒道:「要找到證據也不難,只要你在這蔣府上留下,不出五日,你必定能說出真話來!」
這是打算公然囚禁李未央,刑訊逼供了----李未央不想蔣妃竟然已經憤怒到了不顧一切的地步,若說往常,她絕對沒有這般愚蠢,這件事情無論誰去查,她李未央身上都沾不上半點血,可見蔣蘭已經是被逼到走投無路了。
李未央笑容依舊那般輕盈優雅,沒有絲毫的波瀾,道:「蔣妃,你敢囚禁李府的女眷,不覺得自己手伸地太長了嗎?太子可容許你這樣做,莫要打錯了主意才是!」
蔣蘭冷笑一聲,微微撇了頭,聲音裡帶著狠戾,「李未央,你拿太子來壓我,未免看低了我!拼去這個側妃不做,我也要替我家討回公道!」說著,她一揮手,那三十護衛便衝進了中堂,李老夫人驚駭莫名,二夫人已經尖叫一聲,暈了過去。
李未央突然笑了,笑容中帶了一絲嘲諷,卻沒有畏懼。
「你笑什麼!」蔣蘭的臉上又有不自然。
李未央嘆了一口氣,道:「我笑,因為你可憐。」她好整以暇地看著對方,像是在看落入陷阱垂死掙扎的野獸,「你生在蔣家,卻偏偏是個庶出的,從小不得寵愛,蔣厲不過一夜風流和一個歌姬生了你,他自己都對你充滿不屑,從來不聞不問。二夫人自然不會厚待你,你僅僅因了唯一的庶出身份,在蔣家活地連一條狗都不如。最後是國公夫人栽培你、訓練你,讓你進入太子府。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