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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九公主破涕為笑,認真道:「未央姐姐,多謝你了,以後但凡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你儘管說!」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說不定----我哪天還真需要你的幫忙,先記著你的話了。」
九公主鄭重地點了點頭,漂亮的臉蛋兒卻還是哭花了,李未央不再多言,轉身進了院子。
一進到屋子裡,撲鼻就是一陣血腥味,地上一片狼籍,李未央看了一眼,果然見到拓跋玉坐在屋子中間那一把黃藤木椅子上,只是半睜著眼,表情十分麻木地看著不知名的地方,而他肩頭的繃帶上卻是透出大片的血,可見的確如九公主所說,他是不肯讓人治療的。
李未央輕聲道:「七殿下。」
聽到她的聲音,拓跋玉忽然有了生氣一般睜大了眼睛,然而在看清她面容的那個瞬間,卻別過臉啞著聲音道:「你不是徹底放棄我了嗎?為何要出現在這裡?」
李未央臉上的冷淡與剛才在屋子外面判若兩人,倒像是有幾分真心關懷:「縱然做不成盟友,我以為咱們至少還是朋友。知道你如今這個樣子,我也應當來探望不是嗎?還是你不希望再見到我?」
拓跋玉只是冷冷地笑道:「我這麼個廢物還值得你的關心嗎?」
「你這說什麼話----」
「我不是傻瓜!」拓跋玉盯著她,漆黑的眼睛裡有著傷痛,「皇后和太子聯手殺死了我母妃,而我卻沒有辦法救下她,我這樣無用的人,留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麼用!你不必欺騙我,我知道長久以來,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負你的幫助,甚至在母妃面前不能說出一個不字,在你的眼睛裡已經等同於一個廢物了,不是嗎?」
李未央笑了笑,道:「七殿下,你這是怪我的方法沒有能救下你母妃嗎?所以你要在這裡自暴自棄,準備傷重不治而死?」
拓跋玉突然定定看著她,那目光無比的冷冽,這使得他清俊的面孔竟然帶了一絲猙獰:「哪怕是死,也好過這樣無能地自我唾棄!」他這麼多年來沒有受過那麼大的打擊----簡直可以說慘敗,他的一時錯誤決定,放過了敵人,結果就連自己的母妃都死在對方的陷阱里!這都是因為他自己----這樣的事實讓向來高傲的他根本沒辦法接受!
李未央不再笑了,冷冷地望著他,目光如同結冰的湖面:「原本我不打算說實話,既然你有自知之明,我就不用再說那些粉飾太平的話了!不錯,你有今天都是咎由自取!我早就警告過你,對敵人殘忍是為了活下去!可是你卻因為那點小小的利益,擔心自己人會受到牽連,就放過了給敵人致命一擊的機會!對蔣家、對太子、對拓跋真,一次一次又一次!你說得對,都是你自己的錯!德妃就是被你的搖擺不定害死的!」
拓跋玉的臉在瞬間刷白,他沒想到李未央當面這樣斥責他----
「怎麼?心虛?還是後悔了?」李未央冷笑一聲,「我告訴你,既然生在皇家,就該努力地拼命地活下去。要不然,趁著現在趕緊滾!沒有人會留你的!因為你這樣的廢物,多的是人頂替你!或者,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最終的結局,你、羅國公府、你身邊的那些謀臣,那些依附於你生存著的人,他們全都會死!一個一個接著一個死在你面前!」
拓跋玉突然站了起來,因為用力過大,纏繞著他肩頭的繃帶已經被浸透成深重的一片血紅,他此時早已經被激怒地狂性大發,撲過去抓住了李未央的肩膀,他的臉上雖然帶笑,卻猙獰扭曲地令人膽寒:「李未央!你懂什麼,你憑什麼這麼說!你憑什麼!」
李未央眼中冰冷,毫不猶豫,快速地給了他一個耳光,那耳光響亮,讓拓跋玉整個人都呆住了。他下意識地踉蹌著倒退半步,手臂竟然頹然地鬆了開來。
李未央目光漠然地看著他:「你以為我為什麼選中你?因為拓跋真恨你,因為他最嫉妒的人就是你!因為你一出生就擁有一切他沒有的東西!所以我捧著你、幫著你,因為我要看到他痛苦的樣子,我要看到他被自己最憎惡最瞧不起的人踩在腳底下的樣子!不光如此,我之前以為你雖然不夠狠辣,至少是個敢作敢為、頂天立地的男人,不會怨天尤人,不會因為丁點兒挫折就一蹶不振!可是你現在是什麼鬼樣子!我真是眼睛瞎了,才會以為你有本事和拓跋真一斗,現在看來,你早晚死在他手上!所以,快滾吧,不然你還得親眼看著拓跋真屠殺你的朋友、親人!看著他踏平你的王府!看著他登上皇位!」
「住口!你住口!」拓跋玉回身,竟然已經從一旁抽出了匕首,寒光閃閃的匕首眼看就到了李未央的耳畔,他卻突然停住了,眼睛裡的情緒說不清是愛還是恨是怨還是毒。
李未央看著寒光閃動的匕首,卻是淡淡一笑,根本看不見任何的畏懼之意:「怎麼?聽著刺耳嗎?不妨告訴你,拓跋真幼年便已經親眼看著親生母親死去,可他為了大業可以忍耐一切,明知道武賢妃就是殺母仇人也可以笑著叫她母妃。你能嗎?拓跋真為了成功,可以一次一又一次對著太子搖尾乞憐,你能嗎?拓跋真為了皇位,可以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殺光一切反對他的人,你能嗎?跟他相比,你不過是個懦夫!為了一點小事就在這裡尋死覓活,你真是過的太順利了!看看如今的你,連握匕首都握不穩,有什麼資格向我這麼一個無辜的女子發泄怒氣,簡直是不知所謂!」
拓跋玉打了個激靈----她的字字句句,痛罵聲聲,帶給他仿佛靈魂深處的震撼!將匕首猛地摔至一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他何曾想過真的動手----對李未央,他怎麼可能下得了手!
拓跋玉在她面前跪了下來,用手抱住自己的頭,哪怕肩頭的傷口早已是鮮血橫流,他也全然不知道一樣,他只是像是喪失了剛才的那股暴怒和勁頭:「對不起----我……我昏了頭,我----我從沒這樣失敗過----眼睜睜看著母妃因為我自己的錯誤丟了性命!未央,我----我好恨我自己----」
李未央知道,最合適的機會來了,她今天來,便是在等這樣一個機會----她嘆了一口氣,原本的冰冷仿佛從來不曾存在過,反而蹲下了身子,溫柔地道:「七殿下,你是陛下心裡最喜歡的皇子,這就是你比拓跋真優勢的地方。我知道德妃娘娘的死對你會是一個巨大的打擊,可如果你就此一蹶不振,誰能幫她報仇呢?你想想看,太子和皇后,還有拓跋真,當然還有在幕後策動一切的蔣華,全都在等著看你的笑話,你要讓他們這樣繼續囂張下去呢?還是要做握著匕首的人,將他們一個一個地撕碎呢?」她的聲音,非常的溫柔,帶著一種蠱惑的力量,拓跋玉慢慢地抬起頭來,盯著她。
李未央的笑容十分的美麗,然而其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柔軟,她慢慢地從地上撿起了那把匕首,親自遞給了拓跋玉,然後,慢慢地慢慢地,讓他的手握住了那把匕首。拓跋玉終於握緊了,哪怕是匕首的利刃已經劃破了他的手心,鮮紅的血滴落下來,他也渾然不覺,只是認真地看著匕首,一言不發,像是入了迷。
李未央微微一笑,起身打開房門,沒有再看仍舊在發呆的拓跋玉一眼,隨後輕輕地,關上了門。
迎上九公主急切的面容,李未央道:「讓他一個人好好待一會兒吧,我想,你很快會見到他振作起來了。」
明知道太子和皇后的計劃,明知道他們策劃著名要用德妃的死來打擊拓跋玉,明知道德妃和拓跋玉之間的母子感情非同一般,明知道拓跋玉唯一的軟肋可能就是他的這位母妃,李未央眼睜睜看著蓮妃去推波助瀾沒有阻止,就是為了等這一天。她需要拓跋玉的力量,在她抗衡拓跋真的時候,拓跋玉將會變成一把刀刺進對方的胸膛。但這一把刀,實在是太鈍了,她不得不親手將他打磨地快一點。德妃的死,罪魁禍首是太子和皇后,當然還有拓跋真,可想而知,拓跋玉的仇恨會有多深,而這種仇恨,將會抹掉他最後的一絲憐憫和軟弱。
這樣,才是最好的。因為拓跋玉平日裡太過順遂,因為他太過優秀卻從來沒有失去過,不懂得失去的人就沒有動力,沒有必勝的信念……以後,一切就大不相同了。
李未央坐在馬車上,外面搖曳的陽光不時透過車簾落在她的臉上,留下明滅的光影,在這一個瞬間,她仿佛是一個處在光明與黑暗之中的人,根本叫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小姐,奴婢覺得----您對七殿下太過冷漠了一些。」墨竹很小聲地道。
李未央揚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卻是微微一笑:「他不過是我的盟友,我又為什麼要對他心慈手軟。」
墨竹和白芷對看一眼,白芷使了個眼色,讓她不要再說下去,可是墨竹還是很同情那個外表冷漠內心卻多情的七殿下,小小聲地道:「可是他那麼喜歡您----」
「他對我的喜歡,最初是因為我對他有用,不是嗎?」拓跋玉不會喜歡一個完全沒用的人,就像他最開始在村口的涼棚見到她,不過覺得她有趣而已,卻沒有動手幫助她的意思。
墨竹覺得很奇怪,道:「那您對三少爺----」她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了,當下臉色都被嚇白了。
李未央聽到這裡,面色卻是變得柔和了許多,她沒有回答墨竹的話,儘管這時候連白芷都好奇地盯著她。他們作為旁觀者,都覺得她對李敏德不同嗎?
或者,的確是不同的。
李未央笑了笑,垂下了眼睛,然後輕聲道:「這自然是有原因的……」
馬車裡的兩個丫頭同時豎起耳朵,傾耳聆聽。
「他喜歡我,沒有原因。」她的聲音很輕很輕,眼神放的很柔很柔,用一種發自肺腑的感情道,「不計較身份,不在乎得失,純粹只是因為我是我,而這樣的喜歡我。我是李未央呢?還是別人呢?或者我今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呢?他都不在意。能這樣的被人喜歡,其實真的是一件很高興的事啊。」她輕輕地嘆息著,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沒有再說下去。
也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樣的感情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李未央命白芷磨墨。此時,窗戶半開,風吹進來,吹散了屋子裡的墨香。李未央持著毛筆,凝望著几案上的紙張,眉間微皺,遲遲不肯落筆。
這字還是這樣丑,她都說了不要再寫,卻還是控制不住又拿起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