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頁
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李元衡顯然是很受姑娘們歡迎的,半點沒有想到自己這次被人討厭了,他下意識地坐在李未央的右邊空位上,主動送出一杯酒給她,李未央只是略一低頭,便看見了他手背上刺的狼頭。
漠北以狼為圖騰,男子身上多有狼形刺青。李元衡手背上的狼頭頗為猙獰,正張著血盆大口嘶號,好一副兇猛的樣子。李未央冷冷地望了一眼,隨後收回眼神,轉而道:「您這是什麼意思?」
「在我們那裡,美麗的姑娘都是會喝酒的,你如果會喝酒的話,就陪我喝一杯吧。」
李元衡一雙眼睛裡閃動著熱烈的光芒。
孫沿君勃然大怒:「你這個人好沒禮貌,怎麼這樣粗魯!」
李未央連忙看了孫沿君一言,示意她不要衝動,在孫沿君的世界裡黑白是非如壁壘般分明。旁人待她好一分,她便用十分來還報,若是惹惱了她的朋友,她也是同仇敵愾,只是這種場合,不便與人起爭執。
「不過是喝一杯酒!」李元衡立刻皺起眉頭,上來就要拉扯李未央的袖子,孫沿君更加生氣,沒等李未央開口,她想都沒想就一巴掌打了上去。這一拍之力甚小,卻讓兩人都是一震。李元衡本能地翻臉,立刻高高揚起了手臂,眼看就要打孫沿君一巴掌,可還沒等他的手揮下,已經被人一把抓住:「四皇子,貴國皇室有動手打女人的習慣嗎?」
李元衡吃了一驚,瞪著眼前突然出現的翩翩公子,見那人筆挺烏黑的眉下那雙清透鳳目纖塵不染,顧盼間橫波流轉,不知天上人間,世上最珍貴的明月星辰都不足以與他雙眸爭輝,李元衡向來自詡英俊少年,見到個比自己更出眾的出來阻攔,當下臉色變得很難看,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冷聲道:「你是誰?」他向來自詡文才武略,從不曾這麼輕易被人扣住手腕,這少年看起來十分年輕,力氣卻這樣大,甚至他的骨節都在隱隱發痛,這可是從未有過的!
試圖給對方一點顏色看看,然而卻無法甩脫,李元衡不由氣急敗壞,怒喝道,「你明知道我是誰還敢這樣,是不要命了嗎?」
「究竟誰無禮在先,是非自有人心!我何懼之有?!」李敏德絲毫不在意,一笑作答,臉上神采奕奕,兩道漆黑長眉仿佛能振翅而飛一般。
李元衡銳利雙目眯成了一條線,敢在他面前用這種口氣說話,當世再無第二個人,此人日後必不是凡俗之物。他究竟是誰?剛想要問清楚,卻突然聽見李未央淡淡道:「他是誰都跟你沒有關係,四皇子,你這樣囂張跋扈,是瞧不起我大曆人嗎?」
李元衡一怔,隨即看向李未央,只覺得她那雙眼睛裡光芒閃動,既似井水般悠然沉靜,又如雲霞般多姿善變,只一眼就叫他不禁看得痴了,暗嘆道:「這少女容貌不過清秀,怎麼一雙眼睛卻是如此出眾,叫人看的錯不開眼去。」待他醒了神,才發現四周已經有不少人對他怒目而視了。
他突然意識到,現在並不是在民風彪悍的糙原,在那裡,他的四個妻子都是偶然看中了之後扛走的,只要搶到就歸他所有,在這個所謂的禮儀之邦,他如今的舉動顯然是極端無禮的----而且明顯已經引起公憤了。他轉頭,拼力甩開了李敏德的手,隨後擠出一絲彆扭的笑容道:「不用如此生氣,我不過是對你有些傾慕,這酒你不喝,我自己喝下去就是了!」說著,他端起了酒杯,一飲而盡,「這位小姐千萬恕罪。我性子魯莽,見你這樣漂亮,有些手足無措,不小心衝撞了你,請看在我初到貴地,不識禮數的份上,饒我這一次。」
他剛才那麼無禮,現在卻又表現的無比愧疚的模樣,倒讓孫沿君有點吃驚了,她狐疑地盯著對方,生怕他再做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來,然而他卻只是一臉期盼地看著李未央,像是在等待她說什麼。
李未央神情十分的冷淡,略道:「四皇子,我並沒有生氣,請您回去吧。」
李元衡看她笑容雖然謙恭,竟絲毫沒有熱情,只有冷意,隱隱有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不禁非常懊惱。但是他不好當眾發作,只有苦惱地笑笑:「我也不是故意嚇你,只是不懂禮節罷了,你又何必這樣討厭我呢?」
「四皇子,照大曆禮法,男人不可以輕易碰觸姑娘們的身軀,像你剛才那樣伸出手來,實在是無禮之極。又怎能怪別人不喜歡你呢?」李敏德目光一閃,嘴邊浮起一絲冷笑,俊逸絕倫的臉上露出幾分煞氣。
李元衡見他玩話裡有話那一套,便冷笑一聲,轉頭用他那微棕的眸子盯住李未央的眼睛,沉下嗓子繼續說:「我習慣了遵從我們漠北的風俗習慣----一時改不過來。」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四皇子,你現在已經遠離了漠北。在這裡只有大曆的法律。你如果還遵循漠北習慣的話,在這裡會格格不入的,我想,這不是你出使大曆的初衷吧。」
沒想到眼前這個漂亮的姑娘還挺難對付,李元衡裝模作樣地想了想:「我倒是覺得,漠北的習俗要比你們大曆舒服的多,若是你去了漠北,一定不會再想要回到這裡來的。我們那裡十分的自由,而且更加尊重女子個人的意願。要知道,你們大曆的姑娘必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我們漠北的少女卻可以自由自在地在糙原上騎馬she箭。我們那裡和大曆最不同的,就是不浪費女人的青春。女人只要什麼時候想要嫁人,都可以嫁。不像你們,女兒出嫁必須得到尊長的允許,這多不好!而且我們還允許女子死了丈夫以後再嫁,避免了女人孤苦,孩子無人奉養的情況,依我說,在這一點上你們該向我們學習才對。」
孫沿君震驚地聽著,一臉莫名驚駭。
李未央微微一笑,不以為意道:「你們的婚姻是很自由,可是女人卻不被當做人看待。大曆朝雖然崇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至少不會強迫女子喪夫後改嫁。而你們卻是兒子繼承父親的女人,弟弟繼承哥哥的女人,甚至於罔顧女子自己的意願也要貫徹到底,這真的是自由嗎?不過是男人的自由而已。」
她說話的時候,聲音很輕,很不以為意,但李元衡卻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難道你認為這樣不對嗎?若是讓女人改嫁給別人,豈不是讓好好一個家族分崩離析,還導致各族之間血脈混雜,這真是太糟糕了!」
說到底,大曆的婚姻是門當戶對,漠北的婚姻是夫死改嫁,這兩者跟女子本人的意願都毫無干係,不過是由男人們決定了一切,然後女子遵從而已,誰也不比誰高尚多少,李未央聽他說的理所當然,決心不再搭理他,便只是淡淡道:「四皇子何必生氣,風俗習慣不同而已,沒什麼好爭辯的。」
李元衡不動聲色地看著李未央,眼中的狡黠之意更盛,他平生見過的美人多如牛毛,能當得起「絕色」二字的也並非沒有,只是相處的時間長了便會覺得索然無趣,唯獨眼前這人雖為女子,卻聽聞她頗懂謀略,這種女子才能給人帶來極致的駕馭快感:「聽了這番話,我更覺得你這個人----有意思。」說完,就起身離去,再也沒有回過頭,倒是引來身後一連串的議論。
「看,那漠北的四皇子居然跑過去跟安平縣主說話呢!」
「是啊,仔細瞧瞧,她長得也不錯,皮膚白白的,眼睛也很有神!」
「跟她大姐比起來還是差遠了!有什麼了不起的!要我說,漠北四皇子真是沒有眼光,咱們不都比李未央漂亮嗎?」
「噓,小點聲,她往這邊看過來了!」
李未央聽到了這些議論,不過請風過耳,根本沒有放在心上。李敏德卻突然輕聲在她耳邊道:「要小心這位四皇子。」
李未央看了他一眼,略一點頭,而李敏德已經若無其事地走到男賓席,主動去向周大壽敬酒去了,李未央看著他的背影,不由陷入了深思,漠北四皇子突然跑過來說這麼一陣莫名其妙的話,到底是為了什麼呢?他口口聲聲都是婚俗,難道是想要在大曆娶一個妻子回去嗎?可若是為了和親而來,必定是以公主匹配,跟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她還沒有漂亮到能夠讓對方從一堆千金小姐中單獨相中的本事吧。想到這裡,她突然抬起頭看了一眼對面的席位,而蔣華也恰好在這個時候轉開了目光。那眼神,褪去了平素的冷靜、理智、疏離和漠然,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種無法言語的複雜殺機。徐徐流動在眼底,隱微卻讓人無法忽視。
李未央心頭微微一動,仿佛抓住了什麼。
蔣華想要殺她,李未央是早已知道的事情,只是沒有想到,他的情緒已經失控到了這個地步。李未央低下頭,當作什麼都沒有看到。
看著李元衡落座,一直關注著他一舉一動的拓跋真突然起身走到他面前,敬了他一杯酒。李元衡微微一笑,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拓跋真低聲道:「不知四皇子此來,意欲何為?」
李元衡的目光越過他的肩頭,望向對面不遠處坐著的那位少女,一字一句道:「我……想要殿下的幫助。」拓跋真一愣,隨即輕輕笑了一聲,道:「不知道四皇子需要我幫什麼忙,若是我能夠做到,自然不遺餘力。」漠北的勢力,他自然是很想要的。
李元衡笑道:「我是來娶妻的,而且我要大曆朝最聰明最優秀的女子。」
拓跋真目中浮現一絲趣味:「大曆朝最尊貴的莫過於我的皇妹九公主,如今最漂亮的則是武安侯家的嫡長女,最有才學的是張大學士的么女,不知道閣下看中的是哪一位?」
李元衡的臉上浮現出勢在必得:「若說我全部都要呢?」
拓跋真朗聲一笑,英俊的面上浮現出一絲無奈:「你可當真是獅子大開口啊!不過,若是你真的想要迎娶這三位,我自然有法子讓你如願以償。」
李元衡笑道:「不必了,其實我早已看中了一位佳人,就是安平縣主!」
拓跋真的臉色猛地變了,在那一瞬間,他的眼中幾乎出現了猙獰的神情,可惜李元衡絲毫都沒有注意到,拓跋真壓著心頭的怒火,道:「李未央嗎?論起容貌她不是最好的,論起才學也是平庸之輩,地位麼,雖然有個縣主的名頭,卻不過是空有名聲,四皇子定然不知道,她的母親不過是伺候李丞相的一個洗腳丫頭,此事眾人皆知,你身為漠北皇子,娶回這樣的女人,不怕被人恥笑嗎?自然應該選擇真正的金枝玉葉,比如我皇妹這樣的女孩子!」
「此言差矣,」分明聽出對方話語中的不快,李元衡面色不改,仍是微笑著,口中卻忽然道,「敢問一句,她若是毫無本領,怎麼會被貴國皇帝封為縣主的呢?不瞞你說,我不喜歡嬌滴滴的大曆公主,也看不上那些動輒吟詩作曲自命風流的名門千金,我就喜歡她這樣聰明狡猾的姑娘!你也不用瞞著我,她的一切事情我都已經聽說過,我就要她!」拓跋真聞言一怔,隨即看了一眼旁邊閉目養神的蔣華,頓時明白了什麼,一時竟然默然。原來如此,聽聞漠北四皇子喜歡四處遊歷,之前曾經多次造訪過大曆,與不少的大曆貴族交友……若是他看上了任何一個女子,哪怕是自己嬌貴的皇妹,拓跋真也絕對不會吝惜,因為漠北的支持對於他登上皇位十分有利,可是對方看上的竟然是李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