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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方家畢竟只有這麼一個嫡出的女兒,十分愛惜,嬌寵的任由她把大把大把的銀子花在了穿著打扮上,每年光是出門避暑的半個月,都要帶十箱子的綾羅綢緞,得寵可見一斑了。事情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八年,那時候蔣月蘭不過是十一歲,對跟著自家母親來做客的方德珍羨慕得不得了。方家小姐早已定親,許的是封疆大吏家的公子,從小訂下的娃娃親,門當戶對。那個少爺英俊挺拔,又是文武雙全的人物,本是一樁再好不過的親事。誰知在方家為方小姐的庶出弟弟請了個教書先生之後,事情卻麻煩了,方小姐竟然愛上了那個懷才不遇的青年書生。

    事情傳到今天,未免總被後人加諸了濃墨重彩,眾人都恥於描述這個貴賤相戀的故事,僅僅以「長小姐有私於書生,及至婦貞俱毀,婚盟見辱。」一句含糊不清的話帶過了。最終,這書生的性命保不住,這位方小姐也被方家人強行帶回了故鄉,一直關押在祠堂里。不,或許已經死了。蔣月蘭想到這個人,突然就是一個哆嗦。就是不甘心鬧的,是不是?

    「小姐,別怪奴婢多嘴,奴婢是看著你長大的,萬不能看著你犯錯。」榮媽媽不覺住了口。看著眼前這個千嬌百媚的年輕夫人,似乎讓她認命是一件太過殘忍的事情,青春的女子都嚮往俊美的少年,何必再去苛責什麼呢?「你歇息吧,若是有吩咐再叫奴婢。」榮媽媽嘆了一口氣,還沒走到門口,身後就傳來一個顫抖而虛弱的聲音:「我沒辦法。」

    榮媽媽回過頭:「小姐……」

    「你說心有不甘很危險,我……也知道,可這至少證明我還活著,不會讓我一輩子守著一個老男人……」蔣月蘭的聲音慢慢變得冰冷,「我不想守著他,這樣一輩子都完了……」

    榮媽媽猛地瞪大眼睛----這怎麼行!她都已經嫁給了李蕭然現在才後悔,明明當初夫人提起這門婚事的時候,蔣月蘭口中不高興,心裡還勉強算是滿意的,畢竟是一品夫人的尊榮,將來是數不清的榮華富貴,可現在享了富貴又想要年輕俊美的伴侶,天下哪有此等好事!蔣家哪裡丟的起這個臉?!想著她只是一時被人迷惑,因而強按捺著火道:「夫人,你別胡思亂想了----」短短片刻,稱呼已經又換了,不過是在不斷地提醒對方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

    「我沒有!」蔣月蘭激動起來,她擲地有聲地道,「我一定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定要得到,這虛禮臉面都是人自個兒在為難自個兒----人死如燈滅,什麼也都沒了,我什麼都不怕了,你遂我一個願又何妨……」

    榮媽媽看著她,面上露出驚恐地神情,不料蔣月蘭卻突然站起來,撲進她懷裡渾身顫抖地道:「幫幫我!幫幫我!我就是沒辦法對他死心,我原來以為,他那樣的人,沒有一個女人能得到他的心,現在才知道是可以的!他竟然跟她在一起,他們也一樣是不可以的,可他還是喜歡她,既然她可以,我為什麼不行,我有哪一點不如她……」

    榮媽媽看著一手帶大的小姐如此,心裡卻不免有些難受,半晌才開口道:「奴婢----盡力而為吧。」

    客廳里,白芷稟報導:「小姐,奴婢已經吩咐過咱們這邊的丫頭,任何時候沒有回稟過您都不可以擅自進入夫人的屋子。」

    李未央點點頭,東邊的屋子蔣月蘭住進去了,李未央的人為了避嫌,自然是不能常常進去,避免傳出什麼莫名奇妙的流言。

    「夫人那邊也防備著咱們呢,她用的都是自己的廚子、自己的丫頭,從來也不使喚咱們的人。」白芷繼續道。

    李未央沉吟片刻,嘴角翹起,淺笑道:「這樣最好。」只是,蔣月蘭一邊作出防備她的樣子,一邊住在她的院子裡,究竟是為了什麼呢?難不成真的是為了李敏德?應該不會這樣簡單,蔣月蘭的心思,李未央反倒有點摸不透了。

    白芷也很是奇怪,原本以為蔣月蘭是想要藉機會找三小姐的麻煩,可是如今她身邊是她自己的丫頭照料,起居也輪不到別人插手,誰還能說閒話,若是孩子出了什麼事,哪怕是有心人生硬的要將罪名灌到李未央的身上,也不能有什麼大作用。這樣一來,對方豈不是完全白費功夫嗎?這種舉動,倒不像是蔣月蘭所為了。

    日子匆匆流逝,一個月中李家都是風平浪靜,直到李家二少爺娶親的大好日子到來。

    一大早,蔣月蘭坐在銅鏡前,丫頭在為她淨面挽發,蔣月蘭看著鏡中的女子,臉色隱隱蒼白,便吩咐丫頭多上了兩層胭脂,臉色這才看著好多了。

    「夫人,這衣裳有點穿不下了,奴婢給您在腰上放了兩寸。」小丫頭春jú捧著一襲紅色的長裙過來,笑盈盈的道。

    蔣月蘭盯著那一套華貴的禮服,眼神閃爍了幾下,竟然挑起裙擺,在手中翻轉著打量許久,忽而重重地將托盤打翻在地。

    春jú渾身一顫,看蔣月蘭笑意深深,可笑中的冷意讓她遍體生寒。

    「夫人!求您饒恕奴婢!」雖然口中說錯了,可春jú卻根本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蔣月蘭伸手撫了撫髮髻,漫不經心的道:「你是說我胖了。」

    懷孕的人,吃的多運動的少,自然而然會發胖的,這有什麼奇怪的嗎?可是看著蔣月蘭的神情,春jú害怕的渾身發抖,連聲道自己錯了。身子更是從開始的輕微顫抖到現在的無聲僵硬,越來越冷,直到凍成寒冰,再無一絲溫度。

    蔣月蘭目中一寒,唇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意,聲音酷寒如冰雪:「掌嘴。」

    春jú的身子一僵,卻不敢多言,開始拼命地打自己的臉,蔣月蘭享受地聽著那聲音,目光陶醉。屋子裡,噼噼啪啪地巴掌聲不停,地上漸漸凝聚起一團血跡,卻是臉上的皮膚都被劃破了,流下血來,春jú每打她自己一下,蔣月蘭的笑容就越是燦爛。

    足足打了一百來個巴掌,春jú整張臉都泛出了烏青,蔣月蘭才緩緩道:「好了。」

    「夫人……」春jú猛然抬頭,眼角帶淚,哭泣道:「夫人,奴婢知錯了,求夫人饒恕。」

    「滾出去!在外頭跪著,什麼時候我叫你起來了,你再起來!」蔣月蘭冷冰冰地說著。

    春jú沒有辦法,哭喪著臉慢慢退了出去,然後跪在了廊下,榮媽媽冷冷道:「滾遠一點。」

    春jú又一路膝行到庭院裡頭跪著,滿臉青紫的樣子,實在是可憐至極。

    趙月這邊看見了,皺眉道:「小姐,您看。」

    李未央看了一眼那邊的情景,淡淡道:「不必管他。」

    白芷卻蹙眉:「可是待會兒賓客們就要上門了,萬一鬧出什麼事情來,實在是不好看。」

    李未央淡淡道:「鬧出事情那也是她自己的丫頭,就當看不見。」

    趙月是從小在死人堆裡頭長大的,經過嚴苛地訓練,主人怎麼吩咐,她就會怎麼做。白芷卻完全不同,她的心腸軟,見到那小丫頭瑟瑟發抖的樣子,心中就很難受,然而她一貫十分信服李未央的判斷,小姐說了不要管,那就不要管。

    可憐的丫頭春jú一直在院子裡跪著,她原本以為李未央會插手管一管,畢竟事情發生在她的院子裡,可是對方半點沒動靜,她原本以為其他的丫頭們會來問一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請,可來來去去所有人都仿佛沒有看見她一樣。

    就在這時候,李未央走了出來,她要去前院招待今天的客人了。一直站在廊下的榮媽媽狠狠瞪了春jú一眼,春jú連忙撲倒李未央的腳底下:「三小姐,求求您救救奴婢吧!奴婢知道錯了,請您幫我向夫人求個情!饒了奴婢吧!」

    榮媽媽冷眼瞧著,一言不發。

    李未央淡淡地道:「母親為人是最慈和不過的,她既然懲罰你,說明你一定是做錯了,我縱然是想為你求情,卻也不能破壞李府的規矩。你就在這裡跪著吧,直到母親原諒你為止。」

    居然半點沒有救下春jú的意思?!榮媽媽面色一愣,她以為,李未央一定會為春jú說好話,到時候夫人就可以順水推舟把春jú送給李未央,而春jú父母親的賣身契都還在夫人手裡頭攥著,不怕春jú不幫他們辦事,可是沒想到,李未央竟然半點都沒有幫忙的意思----實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榮媽媽,今天是二哥的大喜之日,我得趕緊出去招呼客人了。老夫人說了,若是母親身子不適今兒就不用出去了。」李未央微微笑著對榮媽媽道,榮媽媽冷淡道:「送三小姐。」

    李未央不再言語,帶著白芷和趙月婷婷裊裊地走了出去,榮媽媽一直用陰冷的眼神注視著她,面上浮現了一絲嘲諷。以為不救下春jú就沒有別的法子嗎,哼,李未央,你太小看夫人了!

    因為李家二爺外放,不能趕回來住持兒子的婚禮,一切都是由李蕭然負責操辦,為了讓家中的老夫人高興,也為了平息二夫人一直以來的怨氣,李蕭然特意命人將二少爺原本住的院子修葺一新,連後花園糙木山水,都專門請人重新打理過,整個府裡頭都顯得喜氣洋洋。一早上,李家從正門到儀門,一直到二門,都鋪著厚厚的紅毯。

    客人們紛紛進了門,流水一樣的禮物被送進來。熱鬧一直持續到了黃昏,在震天的鞭炮與鑼鼓聲中,李敏康看著花轎遠遠地被抬過來,他的身上掛著紅綢站在那裡,縱然那張方正的臉上甚少有笑容,此刻被四處鮮紅的顏色映襯下,仿佛也染上淡淡的喜悅。

    花轎落地,李未央聽得外面有些喧鬧之聲,便也與相熟的小姐們一起站在內門裡頭看熱鬧。轎子外頭站著一個喜娘,上前掀了帘子,又遞了條紅綢帶在新娘子手裡,扶了她下轎,先跨過一個朱紅的馬鞍子,這才走上紅毯,一直到喜堂來。

    有贊禮者高聲贊「吉時到。」喜娘扶著孫沿君站到右側,李家二少爺一身喜服,更顯得身材頎長、文質彬彬,他一時慌亂,走錯了位置,竟然走到了新娘子身邊,立刻便有人大叫起來:「哎呀,這麼心急啊!」頓時,李敏康的臉似乎都紅了,趕緊站到左側,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贊禮者一聲「禮成」。

    李未央遠遠看著,便只是微笑,她知道,蓋頭下面的孫沿君,必然也是一臉的笑容。這個世上,不是誰都能找到自己心愛的夫君,和這京都里無數權貴子弟比起來,李敏康不是最高貴的,不是最有錢的,甚至連最俊俏的都算不上,看起來十分平常,但孫沿君偏偏看上了他,這就是緣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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