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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皇帝隨手拿起一本奏章,丟在了蔣旭的臉上,奏章啪的一聲發出脆響,蔣旭連忙跪倒在地,皇帝冷冷道:「參將周物天參蔣明遠貽誤軍機!」

    沒等蔣旭說話,皇帝又再拿起一本念道:「兵部侍郎霍興參蔣明遠截留軍費!」蔣旭又是一陣心驚,皇帝不等他沉下心來,接連念了七八本,全是參劾蔣明遠的奏摺。一本本有著堅硬外殼的奏摺打在蔣家眾人的身上,每一下都生疼無比,蔣旭渾身發抖,而蔣華已是滿面壓抑的憤恨,他拼命地俯下身子,克制住內心的暴怒,不敢讓皇帝看出他的真實想法,就算皇帝念了這麼多,箱子裡的奏章還是滿滿的,可見有多少人上了彈劾的奏章!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這些人裡面,甚至有許多是蔣家的舊部,為什麼他們會反過來咬蔣家一口?怎麼可能?天底下會有這樣奇怪的事情?!甚至於他們事先一點風聲都沒有收到!

    皇帝一字字道:「擁兵自重、靡費軍資、貪贓枉法,避敵怯戰?天下還有這樣的臣子嗎?」說到這,皇帝的聲音變得無比尖銳。

    蔣華額頭上的冷汗再也控制不住的留了下來,他終於知道拓跋玉是幹什麼去了,密探傳回來的消息是他根本沒有去視察,整日裡遊山玩水,玩的不亦樂乎,原來自己都被拓跋玉的假象欺騙了,他根本就是去收買人心的!

    此刻,蔣華終於回過味兒來了,拓跋玉早已兵分兩路出發,一邊是他帶著大批人馬浩浩蕩蕩從京都走,另一邊是他請了鏢局押送了一百箱的金銀珠寶秘密前往南疆,李未央讓拓跋玉安排人手去收買人心,凡是願意倒戈的,便給予他們難以想像的財富,不願意或者假意投靠的一律殺了,管他是淹死也好,從馬上摔死也好,只要不肯上奏章一概暗中除掉,就是為了怕他們走漏消息。當然,為了防止蔣家知道,事先在選擇官員的時候,李未央就依靠著她曾經的記憶和拓跋玉從南疆收集回來的消息,一一為拓跋玉作了甄別,哪些人唯利是圖,那些人貪圖享受,哪些人是死忠派,哪些人是非除不可的----所以,真正因為不肯投靠而被暗殺的,不過一人而已,正因如此,才沒有驚動蔣家人。不過,實際上是李未央多慮了,蔣海一死,蔣旭救駕的舉動又被世人詬病,蔣家已經無比落魄,根本顧不上面面俱到了。

    在這一點上,李未央沒有心慈手軟,她知道這是最好的機會,錯過就很難再有,而拓跋玉則猶豫過,最終也還是同意了,便是他不動手,到了南疆地界,蔣家人也很難讓他逃回來。若非準備充分,他早已死在那裡了。現在,他站在大殿上,冷聲道:「蔣將軍,你們還有什麼話要說?」

    蔣旭幾乎是勃然大怒,他的修養再好,也沒辦法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親被皇帝懷疑與責難,尤其這樣的分明是誣告,分明是早有蓄謀!

    蔣華拼命的拉住父親的袖子,心中長嘆一聲道:李未央啊李未央,你好狠毒啊!他在床上足足躺了兩個月才能爬起來,現在才終於明白,當時李未央為何要故意激怒他,因為他心高氣傲,無法接受失敗,很容易就會倒下,一旦他倒下,就無暇再顧及南疆的計劃,一切便只能依靠蔣國公一個人,這樣才容易給拓跋玉空子,她竟然從那時候就開始準備……他低聲道:「父親,不可怒----」

    多虧了蔣華在一旁提醒,蔣旭才從迷濛中驚醒,他猛地抬起頭來,眼中已經淌出了淚水,拼命乞求道:「陛下,臣父絕對不會作出這些事情,一切純屬誣告啊……」

    「那就讓他回京都解釋吧!」皇帝冷聲道。

    太子一聽,面色頓時變了,立刻道:「父皇,您想想看,南疆現在的局勢,萬不能離了蔣國公啊!萬一那沂南有所行動,豈不是無人可以抵擋----」

    皇帝依舊聲音冰冷道:「你的意思是,沒了蔣明遠,朕的江山就要倒了!」

    太子一驚,立刻道:「父皇,兒臣不是這個意思!父皇明鑑!」

    「若他真的忠心耿耿,何故沂南滋擾兩月,他都按兵不動?任由沂南對我南疆數個城市燒殺搶掠?朕要他幹什麼吃的!」

    蔣旭立刻道:「臣父早已安排好,不日將對沂南進行一場大戰----」原本蔣華的計劃便是如此,派人秘密與沂南達成協議,縱容他們燒殺搶掠三個月,然後蔣國公將會舉行一次大的戰役,沂南再作出全面潰逃的模樣,讓皇帝以為一切都是蔣國公的功勞。畢竟只有讓皇帝意識到劫掠後慘痛的後果,看到他的民眾死傷無數,他才會意識到蔣國公的重要性。反正到時候就說蔣國公需要時間來準備戰爭,想必也不會受到過多責難。

    縱容沂南屠殺普通百姓,這樣殘酷的做法,蔣華卻都能做得出來,他已經不是一個為國盡忠的謀臣,他現在,只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贏得勝利。

    「他什麼時候行動?!那他為什麼不讓朕知道?」皇帝怒道,「每月兩次的軍機摺子,他說的都是廢話!沒有半點提及他的計劃!」

    蔣旭連忙叩頭:「微臣可用身家性命擔保,蔣家絕無二心。」只要等蔣國公平定了戰亂,到時候這些參劾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拓跋玉淡淡道:「蔣國公擁兵自重早已是人人皆知,以至於民間有俗諺曰『北皇帝,南蔣公』,這天下,他是要與父皇平分嗎!」

    這一句話,是李未央交給他,叮囑他在最關鍵的時刻說出來,果然,皇帝勃然大怒道:「擬旨!即刻捉拿蔣明遠進京是問!欽此。」

    「父皇!」太子連忙跪倒在地,膝行到皇帝跟前:「父皇,請您再給蔣國公一個機會!不要冤枉了忠良啊!」

    皇帝陰著臉對太子道:「機會?都已經要和朕平分天下了,朕還給他什麼機會!」

    蔣華連忙叩頭道:「陛下,請容微臣說兩句話!」他官職卑微,若非太子送他進來,連面君的機會都不會有,更加不可能有資格在皇帝面前說話,但此刻已經顧不得許多了!「陛下,蔣國公當然可以回京解釋,但這次的事情,未嘗不是沂南的一個陷阱,臨陣換將是軍中大忌!求您再給蔣家一個機會,讓臣的祖父戴罪立功吧!」

    拓跋玉皺起眉頭,他在猶豫,李未央讓他說的話,他已經說了一半兒,還有一半兒,他在考慮,是否真的要說出來,她當時說,若是到了緊要關頭,只需要提醒皇帝,蔣明遠當年是桐馨太子的老師。當然桐馨太子曾經有十四位師傅,不只是蔣明遠一個人,但這對於盛怒中的皇帝而言,絕對是在提醒他,蔣明遠很早便對他奪位有不滿之心----

    可是拓跋玉不忍心,他若是提起這件事情,皇帝必定暴怒,一定會在朝中進行新一輪的清洗,把所有曾經幫助過桐馨太子的人都拉出來再整治一遍,到時候又是一陣腥風血雨,這種事情在皇帝在位的這些年裡已經發生過四次,每一次都要死數千人,是十分殘酷血腥的結局。就算蔣家當初並沒有幫助過桐馨太子,皇帝都絕對不會相信,反而會遷怒,甚至是動了殺心!因為在他的眼中,桐馨太子這個人,就是他的逆鱗!

    在曾經支持過桐馨太子世家之中,甚至有不少是拓跋玉如今的臂膀,若是、若是皇帝連他們一起遷怒,又該怎麼辦?李未央的意思,分明是要他犧牲那些人,藉以把蔣國公置諸死地……事到臨頭,他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那樣的決心。

    機會稍縱即逝,就在拓跋玉猶豫的瞬間,蔣華已經連續說了十幾個不該召回蔣明遠的理由,就連太子也是連連叩頭不止,替蔣國公求情。

    皇帝頓了片刻,目光在拓跋玉的臉上掃過,卻見他還在怔愣之中,不由慢慢道:「命令副將軍暫且接替蔣明遠的職務,讓他回京來解釋吧。」

    不是被捉拿,而是自己回京解釋,皇帝的話,分明是退讓的極限了,若是真的要捉拿蔣明遠,只怕軍中一定會暴動,到時候劇本就會按照李未央設定的來演,但現在,已經比最糟糕的結局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只是回京都接受調查,只是如此而已----

    拓跋玉猛然一驚,意識到自己所做的努力在瞬息之間就大打折扣了,他的臉色微微一白,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隨著蔣家人離開之後,退了下去。

    宮中,拓跋玉從大殿裡出來,先去拜見自己的母妃,張德妃。

    張德妃住在怡然宮,坐落於碧波湖畔,清幽寧靜,湖光水色,正是風光最為秀麗之處。自從上次受驚,張德妃便一直臥病在床,不過一個夏天之後,身體已經開始康復,拓跋玉到了院子裡,卻發現張德妃正坐在樹下自己和自己下棋,女官們則站在一邊守著。

    看到拓跋玉,張德妃微笑起來:「回來了?」

    「是,給母妃請安。」拓跋玉行禮,張德妃立刻將他扶了起來。

    拓跋玉看了一眼棋盤上被大片黑色棋子包圍著的白棋,微微笑道:「母妃真有興致,若要下棋,怎麼不找其他人陪?」張德妃笑了笑,別有深意的看了兒子一眼,悠然道:「現在宮裡的人都往蓮妃那裡走,陛下都已經數月不曾上門,更何況其他人呢?」

    拓跋玉看了一眼母親,德妃紅潤的面頰上一雙眼睛緊緊盯著他,帶了一絲試探。他苦笑道:「瞞不過母妃。」張德妃嘆了口氣,道:「周大壽是你送進宮的,你還給你母妃送了個對手來,也罷,只要對你有好處,母妃的那點寵愛又算得了什麼呢?」說完了,又仔細看了一眼棋盤,狀似不經意問道:「據說你不想娶正妃,還把你舅舅都給駁了回去?」

    「不錯。」拓跋玉神色淡然,似乎早就料到有此一問。

    「為什麼?」張德妃轉頭瞥他一眼,目光之中似有冷意。拓跋玉心頭暗嘆,終於還是來了:「現在朝中是多事之秋,立妃之事可暫緩幾年。」

    張德妃眉頭一皺,「還幾年?你都多大了,至今還沒有子嗣!你這是著了什麼魔?!竟然到現在還說什麼暫緩!」「三哥不也一樣----」

    「他不同!他沒有高貴的身份也沒有母親扶持,高不成低不就的,你跟他能一樣嗎?」張德妃呵斥道。

    拓跋真其實這兩年已經訂了一門親事,還是皇帝親自賜婚,便是應國公的嫡女,然而這位小姐還未過門便已經香消玉殞,拓跋真「傷心」之餘,婚事反而一年拖過一年了。只有拓跋玉最明白,應國公這樣的門第,若非皇帝賜婚,拓跋真是瞧不上的,這位應家小姐原本身體康健,好端端的卻突然得了急病就這麼死了,實在是讓人懷疑。但這話向張德妃說,卻是不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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