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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所以,快點好起來……」她突然伸出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我很需要你。」
李敏德的眼睛,分明有什麼閃動了一下。
李未央輕聲道:「在這之前,我們發生了一點小爭執,可是現在都過去了,是不是?你會一直在我身邊,我也會是你最忠實的親人,這一點,不會改變的,是不是?」
李敏德別過了臉,那俊美的面容隱藏在陽光的陰影之中,讓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雖然他沒有說話,可李未央卻直覺他有點生氣,她低聲道:「我不想失去你,所以,不要生氣。」
李敏德這才轉過頭來望著她,露出一點點委屈的表情,呼吸卻明顯緊了起來。
「我不怕死,也不怕殺人,可我會覺得孤單,覺得這世上所有人都在畏懼我,我不想變成拓跋真那樣的人,所以,你要留在我的身邊,提醒我,我還活著……」說到這裡,李未央凝望著他,「所以,永遠別生我的氣。」
李敏德久久望著她,終究是沒辦法對她說半個不字,輕輕地「嗯」了一聲。
李未央凝視著他,不由自主笑了起來:「你看,你說比我大,但有時候卻要我哄你,是不是像個小孩子?」
李敏德立刻將手從她手中抽了出去,然後皺起眉頭,瞪著她。
李未央眸光流轉:「剛剛說好了,不許生氣!」
李敏德沉下臉,一本正經地道:「以後你要記得這些話,你所說過的話。」
李未央挑眉看著他,他卻一個字一個字地道:「是你說的,你需要我,要我一直在你身邊的,不是我求你的,是你自己提出來的。」
這有什麼區別嗎?李未央想了想,無解。
見她默許,他笑了笑,露出兩個酒窩,眼睛深邃,笑起來彎成月牙形狀,顯得格外溫和無害,仿佛都睫毛上掛著細碎的笑意,仿佛李未央的應允是對他最大的獎賞。
他們兩人在涼亭里說話,遠遠的,落在另外一個人的眼睛裡,不由引起了寂寥。
「夫人,外面風大,還是回去吧。」丫頭看了一眼夫人,小聲地提醒道。
蔣月蘭猛地回過神,一張臉卻是面無表情,而且蒼白,看的丫頭嚇了一跳:「夫人----」
「沒事,我只是頭痛。」蔣月蘭不再看那邊的情景,快步地穿過走廊,向自己的院子走去,後面的兩個丫頭面面相覷的對視一眼,只得跟上。
蔣月蘭到了屋子裡,突然快步地走到了鏡子面前,死命地瞪大眼睛向裡面看。
阿蘿和榮媽媽對視一眼,都十分奇怪。不知為什麼一向和藹內斂的夫人最近似乎十分的焦躁,有一點失常了。
蔣月蘭看著鏡子裡的人,這個人……真的是她嗎?
鏡子裡的女人,乍一看很年輕,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姿容秀美,但再細看,眉梢眼角,卻都透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疲憊、蒼老。不,這分明不是她的樣子!她漂亮的眼睛呢?溫柔的笑容呢?心滿意足的自信呢?都去了哪裡?!都去了哪裡啊!
蔣月蘭對著銅鏡,從左臉照到右臉,從眼睛照到下巴,忽然惱怒起來:「阿蘿,把胭脂給我拿來!」
阿蘿戰戰兢兢地拿來胭脂,小心翼翼地給蔣月蘭抹上,蔣月蘭抹了胭脂,顯然對自己發上式樣古樸的金簪子很不滿:「我有這麼老么?給我換那隻紅寶石的簪子。」
阿蘿嚇了一跳,連忙從梳妝盒裡拿出蔣月蘭指定的那枝簪來。這隻紅寶石的簪子,形狀是栩栩如生的牡丹花的模樣,上面用輕薄的金箔打作花朵,花苞卻是紅寶石的,戴在頭上,果然是絢麗奪目,顯得嬌俏了許多。
榮媽媽皺起眉頭,其實自家夫人還很年輕,臉上根本找不到一絲衰老的痕跡,但平日裡為了顯得端莊高貴,一直是打扮的很莊重,首飾也都挑著樣子端莊的戴,怎麼今天突然變了?她不由用一種焦慮的眼神望著坐在梳妝檯前只顧端詳自己的儀容的蔣月蘭。就算打扮得美如天仙,又能給誰看呢?老爺嗎?他一直欣賞清淡的美麗,不喜歡夫人打扮的太妖嬈啊----
「阿蘿,我老了嗎?」蔣月蘭繼續凝視著鏡中的自己,語氣平靜地問,但只要仔細一聽就會發現裡面含著微微的陰寒。
「夫人年輕又美麗,跟老一點兒搭不上邊啊。」阿蘿趕緊回答。
「是麼。」蔣月蘭聽了之後只是應了一聲,繼續對著銅描眉。
「夫人,您這是怎麼了?」榮媽媽不由問道。
蔣月蘭對著鏡子裡自己的臉,仔細地看著,仿佛要從上面找出什麼細紋來,當她發現什麼都找不到的時候,卻突然嘆了一口氣。
不,雖然自己年輕美貌,但從她嫁給李蕭然開始,一切就完了。
那理想中的俊美少年,那盼望著的鶼鰈情深,那想像中的濃情蜜意,全都完了。
她必須對著一個年紀跟自己的父親差不多大的老男人虛以委蛇,撒嬌賣痴,還必須克制自己的欲望,跟一個中年婦人一樣端莊賢淑。可她分明不是中年女人啊,為什麼要帶著那麼老氣的樣式,說著和自己年紀不相稱的話,做著完全是老女人才會做的事情!明明那些嫁給年輕男子的新媳婦都是嬌俏可人,溫柔天真的,為什麼她的眼睛裡卻只有世故和冷漠,憑什麼?!
自己生得如此美麗,可是上天的恩賜,但是為什麼,她不能像那人一樣,隨心所欲的生活。模糊的銅鏡中,仿佛出現了一對青年男女溫柔相視的模樣,蔣月蘭不由自主攥緊了手心裡的胭脂盒子。李未央,李敏德,我過的這樣痛苦,你們為什麼能夠在一起那麼開心的笑呢?
李蕭然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一聲不響地在銅鏡後看著蔣月蘭,榮媽媽要出聲提醒,李蕭然卻擺了擺手。
等到蔣月蘭對著鏡子再次感嘆的時候,卻猛然見到了一張儒雅的,卻顯然是中年男人的臉。她心頭一驚,強自堆起笑容,立刻站了起來:「老爺?您怎麼來了?」
這一對父女倆,怎麼都有站在背後嚇人的習慣!蔣月蘭說話的時候,腦海中卻突然浮現了一個大膽的念頭,要是沒有李未央,要是沒有李未央……
是啊,要是沒有她的話,一切就都不同了----
------題外話------
我是在存稿箱裡面留言的小秦----不知大家會不會覺得蔣月蘭的心態無法理解,我是覺得很正常,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變態咩
☆、130自私自利
入秋後,天漸漸冷了,白芷知道李未央生性畏寒,便趕緊招呼人在屋子裡升了炭火。
入夜,光透過雕花窗欞上的薄薄窗紙,把淡淡的影子,照在泥金描山水圍屏上,與鏤空熏箱中跳動的炭火相映成趣,整個屋子裡增添了一種宜人的溫暖和寧靜。
李未央枕著緞面的錦繡軟枕,眯著眼睛看看窗外的天光,口中慢慢道:「拓跋玉已經快要回來了吧……」
她現在可是極其盼望著拓跋玉的歸來呢,希望蔣家人喜歡她送的這份大禮。
最近這段時間,李蕭然在皇帝身邊的地位越來越高了,朝中大臣們是敏感的,當他們發現李蕭然日漸受寵,尤其是這次皇帝對救駕的蔣家毫無封賞,甚至大為斥責之後,更是益發肯定這種判斷,於是越來越多的人在這場站隊中偷偷向他靠攏,李蕭然的實力在不斷的增強。
李蕭然為此倒是對李未央有了三分感激,他沒想到這個女兒在他看來全無章法的亂攀咬,居然也讓皇帝疏遠了蔣家,三日前,蔣厲已經上了請求回京丁憂的摺子,不出一日,皇帝已經下旨,准奏了。因此,蔣厲不日便要交出兵權回京,這樣一來,蔣家就剩下一個蔣國公獨撐大局了。
白芷看見李未央似乎睡不著,便低聲道:「小姐,您還在憂心麼?」
白芷在幾個丫頭裡面,是最聰明,學習能力最強的,但是她畢竟是個丫頭,很多事情她並不懂得。李未央笑了笑,自言自語道:「我不是憂心,而是很期待。如今不光是我們,蔣華也已經開始行動了,如今的南疆,怕是不太平,但越是如此,就越是有趣。」
白芷就露出疑惑的神情。
李未央淡淡道:「百多年來,大曆的南疆一直飽受沂南國軒轅氏的滋擾,他們仗著人強馬壯,勾結南疆邊境一些城市的富商,時不時就來劫掠,偏偏等大軍壓境,他們就又都不見蹤影了,所以這個頑疾從來都無法真的徹底根除。最近的十年來,沂南已經有了新的統治者,開始忙於建設和發展城市,局勢已經相對安定,長此以往,南疆自然不需要蔣國公。偏偏在皇帝就預備要換將的時候,南疆又開始不太平了,而且還不是小打小鬧,是大軍壓境,你說,是因為沂南國無事生非呢,還是另有緣故?」
白芷吃了一驚:「小姐的意思是?」
李未央眨了眨眼睛,輕聲道:「我沒有什麼意思,我只是覺得,皇帝派拓跋玉過去,未必不是有試探蔣國公的用心,但拓跋玉若是處置不當,反倒會被誣告成動搖軍心的禍患,我相信蔣華一定是早已做了充足的準備,設了陷阱等著拓跋玉去鑽,可是到底誰會落到陷阱里,一切還是未知數……」她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似乎是睡著了。
白芷看了一眼李未央沉靜的睡顏,輕輕的笑了笑,替她將被子掖好,便悄悄退了出去。
第二日一早,拓跋玉果真回朝,而且一回來立刻進宮,上了一道奏章,彈劾蔣國公「擁兵自重,怯戰縱賊」。
太子大吃一驚,他原本以為,數遍滿朝,除了蔣國公之外,再也找不到合適的將領可以統御南疆大局了,由此他得出一個結論----在南疆戰亂平定以前,蔣國公都是安全的,可他沒想到,拓跋玉竟然一回來,立刻上了這道奏章。
但最震驚的人是蔣華,按照他的布置,拓跋玉不但應該死在南疆,而且是以謀逆的罪名成為大曆朝的罪人,可他不但平安回來了,而且神采奕奕、一鳴驚人。
太子匆忙帶著蔣旭、蔣華等人進宮,想要為蔣國公說好話,可是皇帝卻沒等他們開口,已經勃然大怒道:「好好看看這些奏章!」
蔣旭抬起頭來,卻見到四個小太監,抬著個紅銅色的木箱進來,木箱正好落在了蔣旭的腳底下,發出砰地一聲悶響,讓人不由自主的心理發顫。等到打開一看,滿滿的都是奏章,蔣旭有點膽戰心驚地看著蔣華,對方卻沖他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驚慌,先安定下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