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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國公夫人點點頭,道:「有勞了。」

    李長樂笑道:「外祖母,長樂陪您回去換衣裳吧,待會兒一起去前面。」國公夫人點點頭,她便歡喜地走過去攙扶著。

    李老夫人視而不見地站起來,一群人便要跟著她往外走,突然一個丫頭「啊」了一聲,眾人回頭一看,卻看到李未央的裙子一角濕了一大片,地上還摔碎了一隻茶碗,顯然是撤掉茶盤的時候不小心打翻了,那丫頭驚慌不已,連忙跪下道:「縣主恕罪!」

    李未央望了李老夫人一眼,見她果然皺起眉頭,韓氏連忙過來道:「你這丫頭,怎麼連這點事情都做不好!縣主,實在抱歉的很!」一臉歉疚的樣子。

    蔣月蘭走過來,連忙道:「怎麼會這樣?裙子都濕了!未央,還是去後面客房換一下裙子吧!」說罷,她回頭對白芷道,「你們小姐出門帶著備用的裙子吧?」

    大家小姐出門總是要防備不時之需的----白芷道:「在馬車後面,奴婢這就去取來。」她看了一眼趙月,對方向她微微一點頭,她便放心去了。

    蔣月蘭關心道:「未央,我陪你去換了裙子吧。」

    對方恰到好處地表現了身為母親的關心,自己如果拒絕反倒不近人情,李未央微微一笑,仿佛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對勁之處,只是點點頭,回頭向韓氏道:「大表嫂,要借你們的廂房一用了。」

    韓氏笑道:「含香,還不帶縣主去將衣服換了!」一個漂亮的青衣丫頭立刻走上來,低眉順眼道,「二位請隨我來吧。」

    廂房很安靜,趙月一直在外面守著,直到蔣月蘭陪著李未央換了裙子出來,並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只是那叫含香的丫頭低頭道:「二位,我家國公夫人有請。」

    現在麼?李未央看了一眼蔣月蘭,見她面上也仿佛露出很驚訝的神情:「不是要去前面迎接太子和太子妃嗎?」

    含香賠笑道:「國公夫人只是這樣吩咐,奴婢並不知道其他。」

    李未央淡淡道:「如此,母親便自去吧。」說著,她轉身要走,竟然沒有要去的意思。

    含香誠惶誠恐地攔在她面前,彎腰行禮道:「縣主,國公夫人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她有心解開心結,請縣主三思。」

    這話是什麼意思?李未央回頭看了蔣月蘭一眼,她的面上同樣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李未央沒有開口說話,蔣月蘭卻很快走上來道:「未央,看樣子,國公夫人是有與你和解之意,依我看,還是去看看吧。」

    李未央似笑非笑地看了蔣月蘭一眼,道:「母親這是讓我去了?」

    蔣月蘭臉上現出為難之意:「未央,你也要體會我的難處,自從我做了你的母親,從來沒有害過你吧,為何連我也要一起防備呢?若是你不放心,帶著你的丫頭一起進去便是,屋子裡都是女眷,誰還能害你不成?你的疑心病,實在是太重了。」一副不勝唏噓的樣子。

    李未央對著白芷眨了眨眼睛,白芷微微一笑低下頭去,李未央這才慢慢道:「既然母親有命,未央當然是要去的,母親,您先請吧。」

    蔣月蘭不易察覺地鬆了一口氣,笑道:「走吧。」

    進入屋子的時候,國公夫人正坐在大炕上,靠著一個軟枕,李長樂正同丫頭們一起服侍她穿衣裳,窗台下的五蝠捧壽梨花木桌上供著一個暗油油的銀錯銅鏨蓮瓣寶珠紋的熏爐,裡頭緩緩透出檀香的輕煙,絲絲縷縷,散發出淡淡的香氣。國公夫人重新換上了團壽緞袍,袖口滾了兩層鑲邊,清慡中不失華貴。她聽見腳步聲,轉過頭來。

    李未央福了福身見過國公夫人,對方緩緩道:「我有幾句話要對你說。」

    李未央一抬眼,看見在旁整理裙擺的李長樂雙手一顫,卻被國公夫人不動聲色、輕輕地抓住了她的手,李長樂仿佛得到了支持,重新鎮定了下來。國公夫人嘆了一口氣,道:「李未央,我知道,一切都是你做的,包括我女兒的死,包括蔣家的二十萬兵權,包括南兒的罪過,一切的一切,都是你設計的。」

    李未央看著她,慢慢道:「請您恕罪,未央實在不明白您在說什麼。」

    國公夫人額頭上的皺紋像是都舒展開了,淡淡道:「做都做了,何必惺惺作態呢?」

    她聲音雖輕,語中的沉疾之意卻深沉可聞。有清風悠然從窗隙間透進來,屋外樹葉隨著風聲沙沙作響,不知不覺間有一種悄無聲息的寒意,籠罩了整個房間。

    蔣月蘭看到這場面,靜靜退到了一邊。

    李長樂咬唇道:「李未央,現在這裡除了你、我、母親,就剩下外祖母,有什麼話,你都不必藏著掖著,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李未央笑了笑,道:「今天是三堂會審麼?外祖母請我來,是要問清楚真相,還是要興師問罪?」

    「興師問罪?」國公夫人輕輕一嗤,頹唐道,「我老了,長樂無能,我的兒子們只能在戰場上拼殺,於這種後宅之中狠毒的鬥爭,還無一人及得上你,又何談興師問罪呢?」

    李未央寥寥相應,「您說的是,您是毋庸置疑的長輩,未央不敢辯駁。」

    國公夫人目視她平靜的面容,輕嘆一聲,「可惜啊!若是讓我再多活幾年,沒準還真能為我的女兒報仇,可惜,可惜啊……」

    她一連說了幾聲可惜,仿佛真的有無限的悲涼,然而李未央卻凝神望著她,露出一種奇異的神態。

    這一老一少互相審視著,彼此的眼睛裡,都有火光在跳動。國公夫人長久地停止了說話,直到李未央以為她不會再說什麼了,她卻突然道:「今天我叫你來,不是為了跟你為敵的,我只是想,就此了結了這段仇怨。」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未央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認輸了。」國公夫人看著李未央,慢慢道,「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女兒,一個孫子,不能再這樣無休止地斗下去,蔣家絕不能再失去任何一個人了……」

    李未央揚一揚臉,不置可否,片刻,方低聲說:「外祖母真的這樣想嗎?」

    國公夫人微微嘆一口氣,慢聲道:「說實話,我心中對你依舊怨恨,可是----從大局著想,我想要和你化解這段仇怨,從今之後,井水不犯河水。」

    李未央聽著這句話,卻覺得十分的詭譎,她注視著國公夫人的神情,仿佛在斟酌,在思考,又仿佛在等待著什麼。

    國公夫人微笑,「你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女孩,將來總是要嫁人的,跟你自己的姐妹斗得你死我活,又有什麼好處?」她稍稍一停,笑意暗淡了三分,「人死罪孽散,柔兒早已過世,我也是不久於人世的人了。活到這個年紀的人了,難道還看不破嗎?我不想再找你報復了,只要你向我保證,從此之後不再傷害長樂和蔣家,我也會向你保證,你可以安安穩穩做你的縣主,一直到你死為止。但如果你不肯答應,那麼傾盡蔣家全部的力量,我們也不會讓你好過!」

    李未央笑了笑,道:「外祖母,從頭到尾,都不是我主動挑釁。」

    國公夫人冷笑一聲,顯然從來沒想到過這個問題,只是道:「你只要說,答應,還是不答應!」

    還是一如既往的強硬!李未央微微笑道:「未央自然沒有不答應之理。」可是李長樂可能做到嗎?她的眼中,分明藏著無限怨恨之意,早已結下了血仇,怎麼可能輕易化解呢?

    國公夫人這才笑起來,溫煦如春風:「你到底才十五歲,若是太執著了,也不是什麼好事,這樣才好啊。」說著,她站了起來,道,「從今往後,希望你們和睦相處,我也能放心了。」然後,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紅漆果盤,道,「現在,幫我把那盤蜜棗拿過來。」仿佛是把她當成自己的外孫女一樣的吩咐,親切而隨和地,若是換了旁人,剛剛冰釋前嫌,一定會迫不及待地上去表達忠心,然而李未央卻只是揚了揚眉頭,沒有動一下。

    蔣月蘭推了完全沒動過的李未央一下:「還不快去,老夫人這是原諒你了!」可是李未央卻是一副置若罔聞的樣子,蔣月蘭有點著急,自己捧了果盤送到她手裡:「去吧,從今往後咱們就不必擔心害怕了,一家人好好過日子,不好嗎?」

    好好過日子?這倒是一個美好的場景,李未央看了李長樂一眼,微笑著道:「希望如此吧。」

    國公夫人已經由丫頭穿好了衣裳,慢慢被扶著走過來,像是有點舉步維艱的樣子,然後她從李未央拿著的果盤裡取了一個蜜棗放進嘴巴里,卻只是咬了一口便放下了,嘆了口氣道:「我這個年紀,什麼都吃不出味道了!」說著,便不再看李未央一眼,徑直走了出去。

    大堂之上,賓客雲集,太子正一臉笑容地將壽禮遞給國公夫人,國公夫人用手撫摸著那捲畫,仿佛十分憐惜的樣子,太子笑道:「這是前朝大師的作品,共有一千零一個壽字,祝願老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國公夫人並不說話,只是突然抬起頭看著他,目光里似有一絲悲涼之色,最後突然身子一個巨顫,噗地噴出血來。

    不偏不倚,全都噴在了太子的臉上。

    身旁李長樂驚叫道:「外祖母!外祖母你怎麼了?」

    國公夫人砰地向後倒了下去,陷入昏闋。而太子頂著那一頭一臉的鮮血,嚇的幾不知身在何處----

    這一幕讓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在這個瞬間,所有的一切都凝固了。

    ☆、120眾矢之的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蔣旭,他的面色極度難看,大聲吼道:「太醫!快點去請太醫!」此時,他幾乎顧不得面色驚慌的太子,更加不能顧及眾多的客人。[].

    太子震在當場,臉上還是無數的血點,直到一旁的太子妃遞上了帕子,他才驚醒過來,回頭看了太子妃一眼,他卻轉身扶住了面色慘白的庶妃蔣蘭:「蘭兒,不要害怕!」

    蔣蘭的臉色卻是從未有過的蒼白,竟然推開太子快步走上前去,顫抖著跪倒在國公夫人面前。

    李未央看著這一幕,臉色卻是變得很奇怪,似乎是嘲諷,又似乎是感慨,外人看起來,卻覺得她受到了驚嚇,所以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大廳里發生的事情像是一齣戲,而她站在那裡,眼睜睜的看著那出戲,由始至終,感覺到一種異常詭異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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