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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李未央回過神來,有些神qíng恍惚的看著他的臉……還有他手裡提著的大包小包,她微微笑道:「怎麼有空跑到這裡來了?」最近可是都不見人影。

    李敏德目光深深看著她,突然說:「攤開手。」

    於是李未央攤開了右手。李敏德微笑,將油紙包拆開一角,然後取出一塊糕點放到她手心:「剛出爐的,吃吧。」

    「哦……」李未央下意識地將那香氣四溢的桂花糖糕放進了嘴巴里,香香軟軟的,叫人心醉。

    李敏德又看了她一會,然後吩咐白芷取來一個蓮花碗,然後將每一隻裝滿糕點的油紙包拆開一角,倒出些吃食。紅棗糕、如意蘇、桂圓糕、吉祥蘇……一下子便將小碗塞滿,紅紅綠綠的煞是好看。

    「吃吧。」他將盛滿糕點的蓮花碗遞到她的面前,看起來靜如止水的臉上,似乎一直在笑。

    李未央還有點蒙,下意識地就聽話地一連吃了好幾塊糕點,等吃完了,才突然想起道:「你……是不是把我當小孩子了。」

    到底還是矇混不過去……李敏德嘆了口氣,道:「你是在為李長樂的事qíng心煩?」

    李未央愣了愣,隨後點頭。

    李敏德笑了笑,道:「捅了馬蜂窩?過後才來擔心嗎?」

    李未央不由道:「李長樂?馬蜂窩?嗯,這形容倒是很貼切,不過為了敏之,再來一次,這個馬蜂窩我還是會捅的。」

    李敏德修長的食指彎起,抵住唇畔,笑得不可自已,李未央奇怪地看著他。

    僅僅只是半年,她這個三姐,只到他的眉心,需要略抬頭看這個曾經的小男孩了。

    不同於往日的素淨,今日李敏德穿的甚是華貴,用純金線織成的綢衫,襯著裡面的月白中衣,顯得格外的神采煥然,黑髮束成一束,長長的垂帶甩過肩頭,俊俏面龐瀟灑帥氣,一雙烏眸清亮有神,其中洋溢著熱qíng的光芒,挺直的鼻樑下,是兩片含著笑意的溫潤雙唇,紅潤得像塗了一層薄薄的胭脂,身形看上去是那樣的英挺,腰帶上,掛著金柄短劍和玉佩。

    「你今天怎麼這副打扮?」李長樂不再糾結李長樂怎麼突然恢復的問題,轉而好奇道。

    李敏德笑完了,正色道:「陪你赴宴啊。」

    「陪我赴宴?」李未央一愣,隨後看向一旁的白芷,白芷扶額道:「小姐,奴婢已經說了三回了,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宴會,請了很多人呢!你再不梳洗打扮,今天一定會遲到的。」

    李未央「哦」了一聲,隨即揶揄地看著李敏德:「穿的這麼漂亮,去見九公主?」

    這兩年,九公主追李敏德追的更緊,若非她出宮不容易,恐怕三不五時就要在李家見到她了,可惜,李敏德卻好像對她完全沒意思,總是冷冰冰地對待人家,完全都不可愛。果然,李敏德聽她提起九公主,卻只是淡淡笑道:「快去換衣服,再晚就真的要遲到了。」

    李未央聽話地站起身,走到半路又回過頭,奇怪地看了一眼李敏德,白芷道:「小姐,怎麼了?」

    李未央搖了搖頭,怪道:「以前都是我指揮他,現在這小子動不動就指揮起我來了。」

    趙月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意識到被李未央橫了一眼,立刻轉過臉去。

    宮中舉行宴會,李未央很少參加。可這次是皇后娘娘下的帖子,各家都要派人參加,李未央還是得去的,只是她到底不喜歡太過華麗的妝容,只是用了一條碧色寶石的瓔珞,jiāo錯挽在頭髮中,隱隱的光芒若隱若現在烏髮中,宛如將夜晚的星光會聚在了發中,最大的一顆碧色寶石,拇指般大小,恰好垂在額頭間。因為是正式場合,她也不得不換上老夫人特意準備的衣裙,在綢緞面料上覆了一層薄如蟬翼的紫紗,jīng美的刺繡隱在紗下,行走間靈動而美麗。

    李敏德看到她的一瞬,眼睛一亮,笑贊道:「誰說李長樂才是天下第一美人,那是因為他們都沒有看到你打扮過的樣子。」

    李未央瞪了他一眼,這世上大概只有他敢在她面前說美人兩個字了。有了從前的遭遇,她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聽別人說美麗兩個字。美麗,不過一張皮囊,丟了也就沒有了,是她最不在意也是最厭煩的東西。如果她有李長樂那樣的美貌,她的過去也許不會過得那麼辛苦了。不過,她不得不承認,雖然知道這是不符實的溢美之詞,被人誇讚的感覺,還是很好。

    「雖然已是chūn天,可宴會是在晚上,所以風會很大。」李敏德柔聲道。

    「不會,宴會在室內,只會熱呢!」李未央隨口回答。

    「白芷,回去替你們小姐取一件披風。」李敏德回頭。

    李未央皺眉,道:「都說了不必麻煩。」

    「去吧。」李敏德揮了揮手,白芷竟然應聲而去。然而等她轉過身,自己卻也奇怪,從前只聽小姐的吩咐,可是剛才那一瞬間,三少爺的身上竟然有一種奇怪的壓迫感,讓她不自覺地就聽從了他的命令。

    不只是白芷,李未央都有點驚訝。她略略遲疑,轉頭看著他,道:「什麼時候連我這裡的丫頭都收買了?」

    「這是她們懂得從善如流。」李敏德笑道。白芷動作麻利,片刻就將披風送上,趙月要替李未央穿上,李敏德卻揚手接過,「今天的宴會,李長樂也會去,不只是她,蔣家的人,都會去。」

    李未央揚起眉頭:「你怕了嗎?」

    李敏德失笑,道:「你覺得呢?若是我怕,何必陪你一起去,怕的該是他們。」語畢,她見他清俊面上隱隱dàng著無盡的歡愉,明明她也該跟著感到高興,但此時鼻間發澀,心裡略略疼痛起來。

    這個少年,在她的身邊,是不是也被迫成長起來了呢?如果沒有她,說不定他能在一個正常的環境裡,做一個正常的人,讀書習武,娶妻生子,這時候,李未央已經忘記了李敏德非同尋常的身份,她希望,他只是一個普通人,不必和她在一起面對這些本不該他承受的東西。李長樂、蔣家、拓跋真、武賢妃……這些人,其實跟李敏德都沒有什麼關係,可因為她李未央,害的敏德必須時時提防、處處小心。那些人既然能拿敏之下手,那麼這幾年來,敏德是否也在她看不見的時候,承擔了很多很多……可是他卻從來沒有提到過。低下頭,看見的是他修長的手指,他的皮膚極白,可是指腹卻有著薄薄的繭,那是用劍的痕跡,李未央覺得有點心疼,有點內疚,也許,她只顧著自己,都沒有問過他將來想做什麼,而他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將事qíng都計劃好了,習武、讀書,他都是獨立完成的,她曾經許諾三夫人的事qíng,並沒有完成,甚至於,不要說他真實的身世,連他平日裡和什麼樣的朋友結jiāo,都不知曉。

    李未央目不轉睛直看著他。他笑著,面上含著醉人的笑,手指靈巧地幫她層層繫結,李未央看著他,慢慢覺得有了一絲怪異,這樣簡單的動作,他的神色間卻隱著細微滿足。她的心底原本清澈明淨如鏡,可是此刻卻產生了些微的漣漪。不知什麼時候,眼前的孩子已經長成了少年,他們之間,距離是不是太過近了,近的她甚至能聽到他有力的心跳。

    不自覺地,她輕聲道:「敏德,你有朋友嗎?」

    他輕輕抬起頭,夜風掃面,他的髮絲抹上月華,如星空靜靜奔流的夜河,然而面上只是微笑道:「我不需要朋友。」

    那語氣,非常的篤定,李未央不由自主皺起眉頭。

    「我有你就夠了。」李敏德理所當然地說道。

    不知為什麼,這原本可以理解為兩人相依為命的一句話,卻讓李未央下意識的,微微後退了一步。

    「出去的時候,披上連帽披風。好了,走吧。」李敏德仿佛沒有察覺,只是微笑道。

    李未央看了一眼白芷她們,卻發現她們都是低著頭,一副沒有看見的樣子,她不禁沉思,不知何時,自己身邊的這些丫頭看見李敏德來,竟然連通報一聲都免了……

    老夫人今日不去,其他人已經出發,李未央出來的最晚,新上任的管家行禮道:「縣主,您的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這就是其他人不肯與她同行的原因,李未央有屬於自己品級的華麗馬車,而這一點,恰恰是這李家其他人根本沒辦法忍受的,她倒也不在意,只是問道:「大姐和母親呢,都出發了嗎?」

    管家笑道:「回稟縣主,大小姐和夫人已經出發了,夫人吩咐下來,她們會在宮門前頭等著縣主一起進去。」

    各家的女眷都是一道兒的,她們不願意等也不行,李未央笑了笑,起身上了馬車。

    「今天有四十八家要進宮,只怕官道會堵上一兩個時辰。」馬車夫恭恭敬敬地請示,「是否從其他路上繞道?」

    李未央想說,堵就堵吧,總好過去走不安全的路,誰知李敏德卻道:「不能遲到,繞路。」

    那麼簡單利落,直接下了決定,李未央有一瞬間,完全啞然。

    李敏德看見她在盯著他,不由眨了眨眼睛,委屈道:「怪我多事?」

    李未央無語,這時候她能說什麼呢?既然他已經說了繞路,難不成還能讓馬車掉頭嗎?算了,她揮了揮手,托腮倚著小桌閉目。

    白芷就著燭光,小心地取出繡花繃子,繼續繡沒做完的活兒,趙月則低著頭,認認真真坐在角落裡擦軟劍。

    李未央閉著眼睛,卻感覺到一陣輕暖暖的視線落在她面上,讓她覺得心裡很彆扭。

    這樣,她怎麼睡得著呢?

    「到皇宮還早著,休息半個時辰吧。」

    她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卻的確因為過於疲勞,眼皮越來越沉重。有什麼溫暖的東西握住了她的手,她下意識地緊緊握住。

    chūn寒料峭,尤其是晚上,風真是大啊,早知道,還是不該那麼早就撤掉暖盆,她模模糊糊地想著,有人靠近真是溫暖。逐漸進入夢中的李未央微微苦笑,夢境和現實開始jiāo疊,為什麼從前,沒有人肯給她一點溫暖呢?若是在她被打入冷宮的時候,李家的人願意向她伸出援手,這該有多好呢,她不用他們救命,哪怕只是一句關懷的話語,那畢竟也是親人的感覺,可是,什麼都沒有。如今的老夫人,看似很疼愛她,實際上,連她自己都不相信這份疼愛了……原來,她已經誰都不信了,但還是為了想活下去而假裝信了。虛假的溫暖啊……她不由地,將那隻手握的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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