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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回到自己的屋子裡,白芷替李未央換下髒污的繡鞋,又小心地替她擦了衣裙下擺的血漬,李未央卻突然站了起來,向銅鏡邊上走去,白芷看了她一眼,只覺得她神qíng很有幾分奇異,然而很快,李未央卻笑起來了。
她突然捧起一隻jīng致的紫檀木盒,隨手打開了,取出裡面jīng美的小瓷瓶,輕輕啟開木塞,濃郁的桂花香立刻絲絲縷縷地飄了過來,這盒頭油是從前公中發下來的,她不喜歡頭油過於濃郁的味道,平日裡多是賞給了丫頭們,算算日子,今天馬上就要送來新的了,而且蔣月蘭為了表示愛護之意,每次都是親自挑了最貴重的派人送來。
白芷道:「小姐?」
李未央若有所思道:「這桂花油,想必做起來很費事吧。」
白芷愣了愣,道:「這倒也不很費事,只要在桂花飄香的時候,特意挑選了新鮮桂花,只能是一小朵一小朵的,稍作yīngān後把桂花放入小壇中,加入事先準備好的香油,等日子一到,桂花油也就做好了,不過那只是尋常做法,像小姐用的這種最上等的桂花油,窮人家是買不起的。」
李未央聞言,微微一笑,道:「叫趙月過來,我有事qíng吩咐她辦。」
白芷連忙道:「是。」隨後快步走出去了。
正屋的晌午,陽光從薔薇花枝掩映的花格窗里投進班駁的影子,照耀著軟煙羅做的帘子,上面織著一樹綻放的牡丹花。紫銅熏爐里的焚著百合香,極為香甜的味道,屋子裡很暖和,李長樂剛洗完頭髮,沒有穿外袍,只是身穿著粉紅海棠織錦衫子,繫著個淡淡月牙色的百褶裙,懶懶的坐在梳妝檯前,道:「周媽媽呢?」
檀香看一眼,只覺得那雙長睫毛下的雙眸竟婉若秋水,瀲灩出攝人的柔qíng,心中卻越發的害怕,低頭道:「周媽媽昨兒就出去了,到現在也沒回來!」
李長樂皺眉道:「該不會是事qíng沒辦成吧!」
檀香低聲道:「這……要不,奴婢去打聽一下?」
李長樂冷哼一聲,道:「那個小雜種,早該死了,居然還能被人救回來,都怪盧公這個老傢伙,多管閒事!」她顯然,只知道是盧公壞事,並不知道盧公就是蔣天,否則,更是要指天罵地了。
檀香低下頭,她委實覺得大小姐心腸太狠毒了些,連四少爺那麼笑呵呵的小娃娃竟然也下得了手。
「算了,先給我梳妝吧。」李長樂顯然對周媽媽不是很上心,橫豎是個老奴才,沒了再去向外祖母要一個。
檀香接過了一旁丫鬟遞過來的白色繡巾,披在李長樂肩上,然後再拿起木梳,將一頭烏髮對鏡一點一點攏起,隨即低聲道:「小姐,昨日晚上管家親自送了新出來的牡丹花頭油,您要不要試試看?」
李長樂這裡的一應吃穿用度都是經過周媽媽詳細檢查的,尋常東西進不來。只是如今周媽媽不在,這活兒也沒人gān了,李長樂招了招手,一旁小丫頭便端著牡丹花油進來,她輕輕聞了聞,不由道:「那個老東西,從前我得意的時候這東西要多少有多少,後來見母親死了,再要他送來,便是推三阻四的!」說的自然是勢力的管家。
檀香笑道:「如今新夫人進了門,她什麼都聽小姐的,這東西必定也是她著管家送過來的,可見小姐再不用受氣了。」
李長樂微微一笑,眼睛裡流露出三分得意。檀香見她高興,才取了兩滴在手掌心裡,兩手輕輕一搓,趁著李長樂剛剛洗過頭髮,頭髮還半濕半gān的,趕緊用篦子細細篦順,然後將髮油細細塗在發梢,臥室的空氣中氤氳著沁人的牡丹花香,在這大曆的寒冷日子,牡丹花香營造出一片如詩若夢的溫暖,讓人不由自主地迷醉。檀香隨後又將李長樂一頭烏黑濃密的長髮盤成疊雲般美麗的鬢,將一支jīng巧的纏絲如意花簪子牢牢的嵌在發里,墜下碧綠嫣紅的單串流蘇,然後順著盤鬢的發窩,又點綴著幾星大小水鑽花細,全是一色鑲寶石,看起來既清麗,又雅致。
李長樂仔細端詳了片刻,顯然十分的滿意。
如此接連十天,李長樂越發喜歡牡丹頭油的味道,每日必梳洗塗抹,更覺得芬芳四溢。只不過,周媽媽其人,卻是徹底失了蹤,她命人細細查訪,卻怎麼都找不到,隱約便疑心是被李未央捉走了,可是沒有證據,她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當成是周媽媽自己逃了或者失蹤了報了府中備案,私底下卻一直都在找人。
此時天氣已經日漸轉暖,蔣月蘭一直期盼著自己肚子能有動靜,可是嫁進來幾個月,還是半點好消息都沒有,她不由心qíng煩悶,帶了丫頭們去花園裡閒逛。剛走到水池邊,卻看到李未央、七姨娘正抱了敏之在逗弄池中尾尾金鯉,一旁的涼亭里老夫人正坐著,四姨娘、李常笑等人都陪侍在側,面上都是笑語連連,其樂融融的模樣。
蔣月蘭笑道:「老夫人好興致。」
老夫人瞧見是她,微笑道:「正打算派人去叫你,你就自己來了,快過來坐。」
蔣月蘭走過去,眾人便紛紛向她行禮,她看了李敏之,眼中飽含愛憐疼惜之意,道:「敏之真是越大越可愛,看得叫人愛不釋手呢。」可是她卻不敢伸手去抱,因為這幾個月來,不管她嘗試多少次,只要伸出手去抱敏之,這孩子就開始嚎啕大哭,害的她心裡頗為納悶。
要說是相貌,敏之繼承了李蕭然的面容,談氏的眼睛,出落的粉嫩粉嫩,眉目如畫,嘴裡咿咿呀呀不止。談氏抱著他,他只依依靠在她肩上,粉嫩的小臉蹭著她的脖子,一邊睜大了一雙滴溜滾圓的烏仁眼珠好奇打量著眾人,不時嘴一扁,歡快笑出聲來,要多可愛就有多可愛,看得蔣月蘭心裡更憋屈,這孩子本來是她的了,現在這隻煮熟的鴨子卻飛掉了。
就在這時候,眾人卻看到遠處李長樂怒氣沖沖地來了,一見到老夫人便盈盈落淚,跪下道:「求老夫人、母親給我做主!」
老夫人皺了皺眉頭,看了一眼蔣月蘭,蔣月蘭不由柔聲道:「長樂,你這是怎麼了?」
李長樂便只是哀傷哭道:「剛才……丫頭們看到周媽媽的屍體……就在……就埋在我院子後頭的竹林里,因為昨夜下了大雨,才將她沖了出來……」
此語一出,在座的人皆是吃了一驚,蔣月蘭不由道:「周媽媽?是國公夫人送來的那一個?」
李長樂看了一眼面帶微笑的李未央,心道這回一定要整死你,口中道:「是啊!就是她!好端端的一個人,我讓她去給四弟送吃食,誰知道她就再也沒回來,剛開始我還覺得奇怪,四下里派人找她,怎麼都找不到,以為她出府去了,可是去問了蔣府,她也並沒有回去,就連她的家中,也沒個人影……我剛開始還想著,是不是她做錯了什麼事qíng怕被責罰所以才逃了,可沒曾想她卻是被人殺了啊!」
老夫人冷冷地道:「未必是被人殺了吧,也許是她自己突發疾病呢?!」
李長樂幽幽道:「據我所知,周媽媽並沒有什麼病,而且她死得極慘,分明是被人下了毒----不知什麼人這樣狠心!」說著,她突然站起身,bī視李未央道:「三妹,你那天可曾見過周媽媽?!」
李未央淡淡道:「周媽媽?唉,大姐你身邊的媽媽太多了,我哪裡知道哪位姓周。」說著,她問一旁的白芷,「你可記得?!」
白芷含笑,道:「小姐,奴婢記得周媽媽是誰,可是她從來沒往咱們院子裡來過啊。」
氣氛頓時如膠凝住,李長樂沉下臉道:「我分明囑咐她送了東西給四弟送過去的……」
「哦!是送吃的給四弟啊!」李未央轉頭看向談氏,「七姨娘,你可曾見著了?」
談氏想了想,隨即搖了搖頭:「不曾。」她是真的不曾見過。上次周媽媽送吃食的話,根本只是事先與李長樂商量好的託詞,試想她又怎麼會見到呢?
李長樂似有驚恐之狀,惶惶道:「難道人去一趟七姨娘的院子,還能無故就死了嗎?這可是外祖母身邊心愛的媽媽,說好了再過兩個月就要回去的,我可怎麼jiāo代啊!」說到此,兩眼惶恐,死死地咬住手中的絹子,仿佛十分擔憂的樣子。「怪不得我這些日子接連做了噩夢,」她嗚咽著哭出來,「夢裡周媽媽滿身都是血,非要我幫她報仇,替她找到無故害死她的仇人,老夫人,您看這可怎麼辦啊!」
李未央唇角卻是漸漸凝起了一個冰冷的微笑。
老夫人極力屏下怒氣,道:「那就好好查吧!看看這個老奴才究竟去過什麼地方,又是在何處失蹤的,我總要給你一個jiāo代才是!」
李長樂露出些許滿意的神qíng,看了李未央一眼,輕聲道:「如此,若是查出這事qíng是哪院的主子所為呢?!」
這是什麼意思,老夫人的怒氣積聚在眉心涌動,正要說話,卻聽見李未央的嘆息輕得恍如雲煙,一絲涼意仿佛是划過天際的流星,有那樣璀璨的光影:「自然是要從嚴處置了。」
李長樂冷笑一聲,道:「三妹說的是,到時候還請老夫人將這個罪魁禍首從重處置才好!」
四姨娘看了一眼眾人神qíng,笑著道:「大小姐,不過是個奴才----」
李長樂的笑意溫婉得若三chūn枝頭一朵粉燦燦的櫻花,可其中的冰寒之意卻讓人覺得難受:「四姨娘,關鍵不在於周媽媽的身份,而是有人在府裡頭動了私刑!我倒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咱們李家除了老夫人以外誰還能隨心所yù地打死奴婢了!」
老夫人的臉色更難看:「好了好了!既然已經說了要查,就好好查吧!」
李長樂微微一笑,道:「多謝老夫人。」隨後淡淡看了一眼李未央,向老夫人行了一禮,便帶著丫頭們離去。
四姨娘嘀嘀咕咕地對李常笑道:「死了個奴婢而已,看她這麼囂張!」
李常笑低聲道:「娘,你小點聲兒。」
老夫人不再去想這件事,反倒是向談氏招手:「來,敏之,到祖母這兒來。」
談氏去了憂慮之色,笑盈盈地抱著敏之過來,老夫人剛要伸手去接,就在這時候,眾人聽見一聲驚懼的尖叫,竟是李長樂的聲音。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間尚不知發生了何事。蔣月蘭回過神最快,立刻道:「是長樂的聲音,還不快去看看!」隨後,一時qíng急,即刻帶了人先趕進去,老夫人這才站起來,道:「走吧,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