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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李未央說的沒錯,老夫人其實心中非常不痛快,她這輩子榮耀極了,從來沒有受過別人的脅迫,可蔣家接連兩次上門,一次將蔣家的女孩再度塞進來,一次則是bī著他們收下李長樂,當真是欺人太甚!老夫人苦笑一聲,道:「你呀,一個小丫頭,跟三四十歲似的,一點年輕人的火氣也沒有。」

    李未央笑笑道:「瞧您說的,這樣我豈不是成jīng了。」

    老夫人輕聲笑起來,隨後她卻突然停了笑容,道:「我老了,經不起折騰了,看到你父親那樣求我,我也不好太堅持。」

    李未央笑容和煦:「老夫人的心當然是向著李家的,父親在外面的事qíng千頭萬緒,難免有顧不到的地方,家中全靠老夫人撐著,只要父親的孝心在的,老夫人哪裡有不寬容的呢?不管大姐做錯了什麼事,到底是至親骨ròu,總不能讓她一直流落在外!」

    老夫人的眼睛有些眯著,目光卻在熒熒燭火的映照下,含了淡淡的笑意,「你這番話,既是維護了你父親,也是全了我的顏面,到底不枉費我疼你的一片心。」

    李未央含笑道:「沒有老夫人的照拂,未央哪裡能有今天呢。能為老夫人烹茶添水,已是老天對我的厚愛了。」

    「真是個會說話的孩子。」老夫人看了她兩眼,溫和道,「你大姐是嫡出的女兒,又生的那樣美貌,你父親向來把她放在手心裡疼著寵著,自然在這府里是頭一份,尊貴無比,可是如今,卻不一樣了,她做的事,我是半點兒都不會忘記的,我們李家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從來沒有出過那樣的事qíng,留著她的xing命已經是看在蔣家份上勉qiáng為之,武賢妃雖然已經許下婚約,可到底有三年的喪期,所以咱們不過是口頭約定,並沒有立下婚書,我只怕中途生出什麼變故,所以將她放在眼皮子底下,也省的她再作鬼,玷污了李家的名聲。」

    李未央低頭,神色謙卑,「老夫人所言甚是。」

    老夫人微微嘆一口氣,柔聲道:「未央,縱然新夫人進了門,你在家中的地位不會變化的,再加上你有縣主的尊位,將來你的婚事少不得陛下做主,旁人gān涉不了。」

    這是在安慰自己,李未央很明白,心下微暖,道:「老夫人,未央都明白。」

    老夫人道:「教你受委屈了。可是有些委屈,你既是李家的女兒,就不得不受。以後若是長樂找你的麻煩,不能忍,就儘量躲著她吧,一切等蔣旭離京再說。」

    李未央誠懇道:「老夫人肯教導未央,未央感激不盡。」

    老夫人這才笑起來,溫煦如chūn風:「你肯體諒就最好,好了,夜深,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李未央站起身,道:「請老夫人早點安歇。」便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羅媽媽為老夫人披上一件袍子,輕聲道:「老夫人,您今日----」

    老夫人眉間的沉思若凝佇於月空之上的薄薄雲翳,帶了幾分說不出的感慨:「這家裡安靜了一年,馬上又要起波瀾了。」

    羅媽媽心頭一凜,瞬間清明:「這----不會吧。」

    老夫人緩緩露出一分篤定的笑容:「這兩個丫頭水火不容,怎麼可能和平相處,更何況這院子裡的水本來就渾濁,這下就更不太平啦。」

    羅媽媽沉吟道:「可是奴婢看大小姐已經收斂了很多。」

    老夫人冷笑道:「你以為長樂蠢笨嗎?她從前不過是仗著有個什麼都頂著的親娘,又生了一張好臉,走到哪裡別人都讓著她,所以養尊處優、不知深淺,現在她在那庵堂里呆了一年,一直被幽禁著,還不夠她好好思過嗎?世態炎涼,她總該知道以後要怎麼做人。」

    羅媽媽遲疑道:「老夫人是否懷疑當初的那件事----」

    老夫人笑了笑,道:「她再糊塗,也做不出這種蠢到家的事,自然是有心人為之。」

    羅媽媽十分驚訝:「那老夫人怎麼還懲罰大小姐?」

    老夫人道:「別說我心狠,她若不是有壞心,別人也不會去害她。既然沒本事,就不要去害人,否則就會吃這樣的教訓!」

    羅媽媽沉默不語,她覺著,老夫人就是有些偏袒三小姐,明知道這事qíng跟她脫不了gān系的……

    老夫人道:「我知道你要說我偏心未央,不錯,我的確更喜歡她。因為她孤立無援,想要在李家生存下去,就必須爭取我的支持,若是我不管她,她就真是舉步維艱了。就因為這樣,她會想方設法地照顧我、體貼我,半點都不放鬆。而長樂既是嫡女,又有qiáng硬的外祖,她們母女表面上恭敬,背地裡不知道做了多少違背我心意的事qíng,我自然不喜歡她了,所以當初我不會救她。再者,一切都已經成為現實,當時誰也救不了她!」

    羅媽媽恍然大悟,「所以老夫人才會幫著三小姐,可現在大小姐分明也是知道錯了的……」

    老夫人笑了笑,道:「走著看吧。」

    等到了李蕭然續娶這一天早晨,李家熱火朝天地忙碌起來。從早上開始,賓客們陸續到場,為了賓主盡歡,李家特意請來了京都當紅的戲班子,讓客人們先看戲,慢慢等著。臨近中午的時候,李府的貴重客人們都到了,皇孫貴胄、六部尚書、李蕭然的門生們一一上門,親自送上賀禮,好一番富貴景象。

    一直忙到夕陽西斜,紅霞滿天,花轎才掐著時辰進了門,李家大開中門,奏樂放pào仗迎轎。這時候李家門口還人山人海,只因八抬大花轎在街上通過時,又引得無數圍觀百姓十分羨慕,因為尋常百姓結婚時,都是坐四抬大轎的----只有誥命夫人才能坐八抬的轎子。

    李未央在院子裡,聽著外面震耳yù聾的鞭pào聲,不由凝神,李敏德冷笑了一聲:「我去看了,新娘子的頭冠上綴著沉甸甸的珠翟、珠牡丹,單單看著就覺得目眩神迷,身上的大袖禮服則是真紅色絲綾羅所制,霞帔上繡著雲霞鴛鴦文,華麗無比……蔣家還真是捨得下本錢。」

    李未央笑了,淡淡道:「不是下本錢,而是下了血本,這喜服可不是一般新娘子可以穿的,她身上的都是一品夫人的服飾。」

    李敏德皺了皺眉,道:「沒想到蔣家竟然沒等到她進門,就為她求了個一品的誥命。」

    一副誥命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徵,李未央的聲音極低,僅僅足以讓身邊的人聽清楚:「若非如此,她怎麼壓得住二品的縣主呢?」

    李敏德神色遽變,如蒙了一層白蒙蒙的寒霜一般,李未央看他神qíng便知道他在想什麼,搖了搖頭道:「再看看吧,事qíng未必如我們想的那麼壞。」

    李敏德點點頭,白芷快步進來道:「小姐,老夫人說新娘子進了喜房,請您和其他小姐們過去陪著。」

    李未央點點頭,隨後道:「敏德,你去前面幫著招呼客人吧,我立刻就得過去了。」

    把新娘子送進dòng房後,李蕭然只是掀了蓋頭後稍座,便要趕出去招待賓客,他得給外面的至親好友敬酒……

    李未央進屋的時候,只聽見一陣笑聲傳來。

    新娘子靜靜地坐在巨大的婚chuáng上,以最優美端莊的坐姿等待著,旁邊的二夫人正笑道:「原以為大小姐就是個出眾的,卻不想新夫人也像天上的仙女下凡呢,老夫人真是有福氣啊!」

    老夫人便是笑了笑,道:「是老大有福氣才是。」

    新娘子就羞紅了臉,這時候門口的丫頭道:「三小姐您來了。」

    屋子裡的人全都向門邊看過來,李未央笑著走進來,道:「我來晚了,還請恕罪才是。」

    新娘子抬起頭,只覺得眼前一片輕柔的光閃亮,一個身形窈窕的少女走了過來。粉面含chūn,櫻唇微啟,卻天生一雙清冷的眼睛,正在朝她和氣地微笑著。

    蔣月蘭不由屏息,露出更加溫柔的笑容:「這位是未央吧。」她雖然是新娘子,卻沒有半點怯懦害羞之態,落落大方,顯得十分得體。

    老夫人笑道:「是,她排行第三。」說著,向未央招招手,道,「來,見過你的母親。」

    蔣月蘭雖然是半途嫁給李蕭然,可卻是名正言順的正妻,李未央上前行禮,沒有半分彆扭地道:「未央見過母親。」

    一旁的李常笑暗暗佩服,心道自己見了這個年輕美貌的繼母都覺得嘴巴發苦,有點不好意思叫出口,偏偏李未央像是沒事兒一般。

    李長樂默默看著,低下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新夫人蔣月蘭清秀而不見消瘦,豐腴而不見肥胖的臉頰上泛著蜜桃般的紅潤,兩彎細月般的娥眉恭順地垂著,一雙美目楚楚動人,鼻子像用白玉雕出來的,閃著潤玉般的光芒,櫻桃般的嘴唇含笑一般地抿著,帶著無比的善意,的確是個大美人,只比李長樂微遜幾分罷了。

    這樣的美人,居然留到今天,李未央不禁懷疑,蔣家當初到底想要gān什麼。其實有一點連李未央都不知道,蔣月蘭原本是蔣家預備送進宮的,可惜大夫人去世,這樣一顆上好的棋子,便被送進了李家。

    李常茹見李長樂低著頭,有心刺她一下,道:「大姐可是在想念你親生母親了?唉,這種場合的確是容易觸景生qíng的。」

    老夫人皺起眉頭,頗有點不喜歡李常茹的口沒遮攔,那邊的李長樂竟然沒有一句話反駁,倒是露出泫然yù泣之態。

    李未央看著這齣戲,面上並沒有流露出幸災樂禍的表qíng,只是淡淡一笑。

    老夫人終究還是斥責道:「大喜的日子,都不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李常茹臉色一白,不說話了。二夫人臉上露出不悅的神qíng,可她終究不敢與老夫人辯駁,便拉了拉女兒的袖子,示意她忍了。

    只是這樣一來,新房裡的氣氛一下子冷下來,誰都不願意再開口說話了。這時候,新夫人卻站了起來,主動走到李長樂的身前,柔聲道:「我也是幼年失去親生母親,所以很能體會你的心qíng,再加上你們的母親是我的堂姐,你我原本就是親人,我嫁進來,就是親上加親,將來我會替堂姐好好照顧你們的,快別傷心了。」說著,竟然還伸出一雙手握住她的,李長樂果真露出感動的神qíng。

    老夫人用帕子掩了掩眼角,道:「月蘭,想不到你這樣懂事,以後還要請你多擔待了。」

    蔣月蘭滿面都是謙卑,道:「月蘭一定竭盡所能,好好孝順老夫人,照料夫君的孩子們。」她的語氣無比真誠,態度十分的恭敬,讓人沒辦法挑出半點毛病來,連站在李未央身後的白芷和墨竹都為這位外表美麗,舉止大方的新夫人折服了,心中不免想到,新夫人跟原先的大夫人可真是兩樣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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