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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哦?李未央和李敏德對視一眼,魏國夫人意外身亡,蔣國公夫人幾次三番派人來請大夫人去,可是現在大夫人病的渾渾噩噩,根本沒辦法成行,這樣一來,自然會引起蔣家老夫人的懷疑。
這個老太太,可比一般人厲害多了,李未央心道,隨後她輕聲道:「老夫人可知道?」
「老夫人已經親自去迎接了,吩咐府里其他小姐姨娘們都要去正廳候著。」
李未央點點頭,道:「既然是外祖母來了,這是自然的。」
她這一聲外祖母叫的咬牙切齒,引起了李敏德的注意。
轉眼之間,蔣國公夫人林氏到了。她滿頭銀髮,容貌和大夫人十分酷似,只是額頭更高,眼睛更大,依稀可以看出年輕時候的美貌。她輕輕端起茶杯的時候,袖子上暗花的翟紋,閃著一尾一尾的光澤。旁邊還站著一個二十五六的美婦,一頭烏油油的頭髮高高挽著,攢珠累絲金鳳口裡銜的一粒碩大的珍珠,孔雀藍織錦繁繡上衣,雪色貢緞絲綢羅裙,眉梢挑起慵懶,眼角攜帶風qíng,看起來就是個凌厲非常的美人兒。李未央一眼便認出,這個女子就是韓大學士的嫡長女韓氏,也是蔣家長孫的妻子。
當年,韓氏可是為李長樂做上皇后之位立下了汗馬功勞,至今李未央還記得韓氏和她說的第一句話:「妹妹,你雖然不是姑母親生,可我與你一見如故,從今往後你只把我當成嫂子,咱們兩家總是唇齒相依的。」當時她還覺得,這話中至少有三分真心,後來才知道,不過是自己太渴望親qíng,連別人微末的示好都看的那麼重。
最後落到那個地步,實在是咎由自取。
窗邊的李未央微微一笑,走了進去。
國公夫人林氏遠遠瞧見李未央,見到她一身素淡的衣裙,身影裊裊,腳步輕快,眼角笑意很濃郁,俯仰之間,雖不是閉月羞花之貌,卻笑容溫和,眉梢幽靜,十分的素淡清雅,似傲然孑立枝頭的白玉蘭。
林氏一眼便看出李未央的厲害之處,這樣的女子,沒有李長樂那般動徹心扉的美麗,卻懂得將鋒芒與嬌媚藏匿,看似清純的素色,卻生生bī退了萬紫千紅,將一屋子的鶯鶯燕燕都不動聲色地壓了下去。
李未央迎著林氏打量的目光,嫣然一笑,款款道:「未央見過外祖母,大表嫂。」
林氏沉默地看著她,韓氏向來伶俐,主動上前攙起李未央,細細由上自下打量了片刻,不免道:「三表妹生得好,素淨又溫柔,大方得體的很。」她之前聽說,李未央是個在鄉下長大的少女,不免就在心中勾勒出了一副見不得世面的形象,後來又聞得李未央頗得皇帝賞識,她便隱約覺得大概是個外表粗俗言行似男子一般颯慡的女子,誰知李未央竟然不卑不亢,一抬腕一凝眸皆是難以言喻的風韻。
按照道理來說,普通士族豪門之中有幾個沒出嫁的庶女,其實對府里的局面影響並不大,於家族也好,對自己也罷,再討人喜歡也沒有太大的用處,沒個嫡女的名分,是當不了多少事的,將來出嫁,選擇不過是三種,最差是低嫁給士子做正妻,略好則是和地位相當的豪門貴族庶子結為夫妻,最好的是嫁給豪門貴族的嫡子做繼室。當然,這是一般貴族家庭的庶女,碰到李家這樣的聲勢,庶出的女兒們則有更好的選擇,至少,還可以用來籠絡皇子,當初林氏也是這樣勸說大夫人的,讓她不要忽略了家中庶出女兒的管教,將來可以送入皇家用來鋪路。大夫人正是因為聽了這話,才會悉心教養四小姐和五小姐,也正是為了鋪路,才會將傳說中懦弱平庸的三小姐接回來,林氏卻沒想到,這個在平城養大的女孩兒,竟然是個煞星。
林氏冷淡地看了李未央一眼,只是略點頭,並沒有開口。
這時候,老夫人笑道:「親家夫人好久沒有來坐坐了。」
林氏嘆了一口氣:「家中有喪事,自然是不好上門的。」
老夫人神qíng很有些哀戚,眼睛裡卻是淡淡的:「唉,魏國夫人的事qíng,我也是知道的,只是最近身子不好,沒有辦法親自上門去勸慰您。」
林氏的眼睛裡划過一絲冷冷的光芒,唇畔卻帶著笑:「那個孩子不懂事,闖了天大的禍事,這一次還是多虧了女婿才沒有牽連到蔣家,真是多謝您的關心,我這把老骨頭倒也還撐得住。」
李未央聽著,默然不語。的確,若非李蕭然的求qíng,陛下的確有追究蔣家的意思。但在她看來,不過是做戲而已,蔣家手握兵權,皇帝會真的和他明面兒上過不去嗎?其實魏國夫人一死,事qíng在大面兒上就了了。當然,私底下掀起的波瀾,就不知道有多深了。
一旁的韓氏靜靜地站著,卻用一雙鳳目去瞧李未央,透過窗戶淡淡的金色陽光,李未央的臉上挑起輕柔的笑意,溫柔可親,底下藏的,卻是一種令人心驚的淡漠,她仿佛在認真聽著那邊的對話,又仿佛早已游離於這談話之外了。
韓氏不悅地發現,自己壓根看不透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這在從前可是沒有過的事兒!
就在這時,林氏環視一圈,仿佛剛剛發現似的,道:「怎麼不見柔兒?」她親昵地稱呼大夫人為柔兒,李未央淡淡一笑,明明早就看見大夫人沒來迎接了,卻現在才提起,倒真是一隻沉得住氣的老狐狸。
「親家夫人,兒媳婦她身體不適,前些日子魏國夫人不幸,她qiáng自掙扎著要起來去看望,可惜還沒上馬車就倒下了,這才派了人送信去國公府……若是您執意要看,我便吩咐人讓她過來----」老夫人心裡很不樂意讓這對母女見面,可是連蔣國公夫人都拋下顏面來了,不讓他們見面,似乎說不過去。
「不必了!」林氏淡淡道,阻止了丫頭要去請大夫人的動作,「等我喝完茶,自己去看她吧!」說完,她只端起面前的白釉藍花茶盞,不疾不徐地輕輕啜了口茶。盞蓋磕在杯壁上,連那聲音也是沉沉的,身後眾人鴉雀無聲。
二夫人原本一直陪坐在旁邊,她原本正是自得意滿的時候,接管了家務,又看著大夫人倒霉,只是----看到蔣國公夫人,二夫人卻不知為什麼,心裡像擂鼓般七上八下,有點說不出的緊張感。
這國公夫人,可比大夫人看起來難對付多了!
國公夫人這碗茶喝了很久,所有人都坐立不安地看著她。尤其是四姨娘,幾乎是恐懼地捏緊了手帕子,仿佛馬上就要暈倒,誰都能看出她心中的恐懼,因為她最近對大夫人,那可是十分的不敬,她現在看到國公夫人,才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可能會帶來極為可怕的後果,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李常笑趕緊扶了她一把,然後不著痕跡地退開。
老夫人冷冷望了四姨娘一眼,神qíng中有一絲不悅。
一片寂靜中,只有李未央是從容不迫的,仿佛根本沒看到國公夫人一樣,繼續站在那裡想自己的心事,根本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最後,還是林氏打破了沉默:「好了,去福瑞院。」
於是,一行人浩浩dàngdàng,就到了福瑞院。
大夫人已經被崔媽媽扶著梳洗了一番,只是jīng神看起來非常差,她穿戴整齊在院子裡等著國公夫人,一看到她來,臉上倒是露出喜悅的神qíng,開口就道:「母親,你怎麼來了!」
國公夫人見到她昏亂的眼神,憔悴的容顏,和那形銷骨立的身軀,不由大為震動。相比驕縱的小女兒,她向來更看重這個脾氣和相貌都酷似自己的長女,魏國夫人的死已經給她造成了很大的打擊,如今看長女也憔悴成了這個樣子,林氏幾乎控制不住就要發怒。韓氏連忙捏了捏她的手臂,林氏想到現在還不能和李家翻臉,便qiáng壓下一口氣,道:「你究竟是什麼病,為什麼連你妹妹出事兒了都不肯去!」
大夫人始終昏沉沉的,聞言茫然地看著林氏。
林氏越發氣了,扭頭盯著老夫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的眼神,仿佛鋼刀一樣落在老夫人的面上,讓她的皮膚隱隱生疼。
老夫人一時有點啞然。
她總不能說……兒媳婦是被她關的時間太長,有點頭腦不清楚了。
李未央上前一步,道:「回稟外祖母,母親這是心病。」她一語雙關,隨後看了一眼周圍。
林氏很厭惡這個庶出的丫頭,聞言卻也不免四周望了一圈,不由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原來,院子裡的一花一糙、一門一窗、一桌一椅,甚至是假山上、房樑上,全都掛滿了huáng色的符咒。
這種奇特的場景,頓時把林氏看得愣住了。
韓氏吃驚道:「這都是----」
她飛快的看了大夫人一眼,眼中盛滿詢問,大夫人卻是如同木偶一般,不說話。崔媽媽鬆了一口氣,大夫人如今每日被關著,雖然一日三餐照常吃飯服藥,可是三小姐卻暗中吩咐過,不允許任何一個人和她說話,日子久了,大夫人自己也像是忘記了說話,整日裡痴痴呆呆的,神經仿佛也漸漸失去常態,如今連治心病的藥也不肯吃,天天夜裡叫著捉鬼,有時候還會從chuáng上滾下來,現在就是吊著一口氣,活死人而已。
林氏面色就整個yīn暗下去,她按捺住驚愕,「究竟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了什麼?把你整個人都變成了這個樣子?!」
大夫人的手臂被她捏地發痛,瑟縮地望了周圍一眼。
老夫人就有點緊張,生怕大夫人說出什麼不好聽的來。
李未央卻微笑著,勾起了唇畔。
大夫人的臉上充滿恐懼,眼睛裡都是血絲:「母親……這院子裡有東西!」四面看著,害怕到了極點,根本與往日裡那個威風八面、端莊自持的大夫人判若兩人。
她的jīng神,已經完全被鬼神和幽禁打垮了,而設計這一切的人,此刻正面帶微笑看著。
「什麼東西!」林氏極為惱怒地問。
「鬼!」大夫人神神秘秘地說,喉嚨里仿佛塞了一團棉花,眼睛裡帶著說不出的詭譎,「不過我在這裡里外外都貼滿了符咒,那東西一定會害怕的,她不敢來的!哼,我知道她是誰,我不怕她!她活著都鬥不過我,死了也還是鬥不過!」一邊說著,大夫人一邊緊張地咬住了嘴唇,四下望著,仿佛在尋找什麼東西,想要將她捉出來碎屍萬段!
林氏萬萬想不到,長女竟然變成這個鬼樣子。
「鬼?!」她下意識地就覺得這事qíng和李未央有關,不由目光如炬地盯著她,「這院子裡哪裡來的鬼?」
李未央面帶平和地微笑道:「三嬸去世後,母親可能是過於想念,所以總是說看到了她,就在這個院子裡,我們都勸說過她,可她卻一口咬定如此,請了和尚道士風水師傅來看,最後到了晚上連覺都不睡,鬧得沒完沒了,最近這兩天更嚴重,非說還在院子裡瞧見了五姨娘……外祖母今日正好勸說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