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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傻丫頭,若事qíng是咱們自己動的手,難免會惹禍上身,可動手的人換成德妃娘娘,誰也怪不到咱們頭上!」魏國夫人提醒道,隨後快速起身,道,「走吧,和我一起去拜見德妃。」

    兩個時辰以後,一隻不知從哪裡跑來的小貓跳進了帳篷,把白芷嚇了一跳,趙月剛要出劍,李未央喝住了她。

    那隻小貓通體雪白,眼睛還是琥珀色的,一看就知道是名貴品種。李未央猜到是哪家貴人的,剛要吩咐將它放出去,外面進來一個年紀很小的宮女,「哎呀,墜兒你在這兒!害得我好找!」她抱起貓兒,這才像是剛剛發現了李未央她們一樣,臉上帶著笑容道:「原來是縣主,這是德妃娘娘的貓,她找了許久都不見,竟然在縣主這裡。」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原來是娘娘的寵物,那就趕緊帶走吧。」

    宮女卻站在原地沒動:「貓兒是縣主找到的,還是請縣主跟奴婢一塊兒把貓兒送回去吧。」

    李未央的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這貓兒分明是被人放進來的,怎麼成了她找到的----這就是說,德妃想要見她了。

    她略沉思片刻,道:「好,容我梳洗一番。」

    宮女笑道:「不必了,德妃娘娘在等著呢。」

    李未央站起身,道:「如此,就請帶路吧。」

    站在德妃的帳篷前,李未央站住了腳步,一位女官站在門口,看到李未央來了,冷淡而挑剔的眼神在她的身上停留片刻,才道:「娘娘正在等著,快進去吧。」

    這樣居高臨下的口吻,讓人很不舒服。張德妃向來是賢良淑德的形象,會縱容身邊女官流露出這種高傲的神qíng嗎?李未央不得不懷疑,對方是在給她一個下馬威。

    可是,為什麼呢?難道僅僅是因為自己和她兒子多說了兩句話?那麼這大曆朝那麼多送香囊送荷包甚至自薦枕席的小姐們,張德妃豈不是都要把她們吃了?李未央按下複雜的心qíng,徑直走了進去。

    帳篷之內布置得如同雅間,有女官掀起層層珠簾,李未央低垂著眼,慢慢走了進去。裡面點著薰香,莊重而芬芳,李未央卻不喜歡任何薰香的味道,稍稍屏住呼吸,規規矩矩地行了禮:「給德妃娘娘請安。」

    帳內久久無聲,李未央幾乎要以為這裡並沒有人時,一個聲音響起:「你是李家的三女兒?」

    「是的。」李未央輕輕答。

    「抬起頭!」

    李未央緩緩抬頭。德妃倚在貴妃椅上,體態優美,青色的裙裾迤邐而下垂到地上,她很美麗,眉目jīng致如墨所畫,眼眸轉動時流轉著動人心魄的光芒,帳內的光影勾勒出她幾近完美的側面輪廓,眉睫濃長。

    不知為何,她看起來竟那般清冷,與七皇子拓跋玉如出一轍。

    在李未央看她的時候,她也在打量李未央。

    她的眼波帶著三分驚訝兩分探究,望著她,最後長長一嘆。

    「生得好,仿佛是水蓮一樣。」她輕輕呢語一句,仿佛是自言自語。隨後德妃笑了起來,鬢間步搖的纓絡灑灑作響,「我聽說,你是家中的庶出女兒,你母親是一個丫鬟,是不是?」

    李未央面色不變,答道:「是的。」

    「你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想必是花費了很大的心思。」德妃支起下顎,凝視李未央,「你和玉兒是什麼關係?」

    李未央仰起臉,直視德妃:「我和七殿下沒有關係,僅僅是普通朋友。」或者,也是盟友。

    德妃原本以為她是普通攀龍附鳳的女子,可是見她回答的這樣快、這樣qiáng調普通二字,卻又有點看不懂她了,她的眸中顯出一絲迷茫,很快又掩去,聲音平靜道:「你這種xing子,一直是這樣直接嗎?」

    李未央淡淡道:「娘娘是希望未央實話實說的,所以未央便只能向您表白自己的心意,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七殿下並不匹配,所以沒有一絲一毫的非分之想。」

    竟然這樣斬釘截鐵!德妃有一瞬間的驚訝,她起身,慢慢走近,托起李未央的下頜,仔細地觀察著,隨後道:「玉兒很喜歡你,經常不自覺地向我提起你。」

    他簡直是眉飛色舞地----說起李家的三女兒。

    不過德妃今天看到李未央的時候還是有點失望的,這丫頭並沒有天人之姿,是如何迷上自己那個眼高於頂的兒子呢?

    李未央心中一頓,隨後望著德妃的眼睛,回答道:「殿下只是欣賞,無關男女之qíng。」

    德妃驚訝地望著她,不自覺地鬆了手。

    「居然這樣謙虛……呵呵……」德妃說著,仿佛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笑靨滿面,「不過,玉兒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他需要很多人的支持,聯姻是最好的方法,你畢竟是李丞相的女兒,又是玉兒所心愛的,若是願意做個側妃,我倒是可以成全你。」

    李未央聽地心驚,啟唇道:「娘娘,我不願意!」

    德妃瞥了她一眼:「怎麼?嫌側妃的位置太低?難不成你還想要做正妃嗎?」

    這一瞬間,帳內的氣氛幾乎凝滯。

    李未央搖了搖頭,道:「不,正妃我也不會做的,娘娘說得對,七殿下的身份特殊,將來他還會喜歡很多人,而且是必須喜歡她們、寵愛她們,但未央的夫君,這一生只能喜歡未央一人。」

    張德妃完完全全鎮住了,李未央的臉一半沉浸在光芒中,眉目jīng致如玉雕成,烏黑的眸蘊著閃動的光華,然而卻帶著說不出的倔qiáng和堅定。

    她絕不是在開玩笑。

    德妃有一瞬間幾乎說不出話來。

    「居然還想著一生一世一雙人----你這個丫頭!」德妃反應過來,幾乎勃然大怒。雖然她也沒看上李未央,可是為了她的兒子,她真的考慮過讓她進七皇子府做側妃,可是她竟然這樣不識抬舉!

    「娘娘!」李未央突然提高了聲音,「我絕不是看不起七殿下,恰恰相反,他不是普通的皇孫貴人,娘娘對他抱有很大的期望,所以娘娘絕不會容許我這樣任xing霸道的女子在他身邊!在娘娘的眼中七殿下是珍寶,自然值得稀世的翡翠來匹配,而我不過是路邊的石子,請娘娘不用多慮,我不會妄想去攀龍附鳳的!與其嫁給七皇子做妃子,陷入日復一日的爭鬥中去,我大可以尋一個普通人家,找一個普普通通珍惜我愛護我的男子過日子!」

    李未央的話像是針一般一字一句刺進張德妃的心,她望著她,竟然有一瞬間的惶然。她輕輕地張嘴,卻沒有發聲,眼神震怒。

    「你太天真了,哪個男子不是三妻四妾,你以為自己是什麼?!」德妃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聲音。

    李未央不是天真,她已經走過德妃娘娘所選擇的道路,皇子龍孫、飛huáng騰達,可是最後她奮鬥一生,得到的又是什麼呢?一片虛無而已。原本她實在不想將話說到這個地步,但是如果不把話說清楚,難保德妃還留著讓她嫁給七皇子做側妃的念頭。去做了拓跋玉的側妃,跟當初嫁給拓跋真又有什麼不同,無非是將曾經的道路再重複一遍。沒有錯,拓跋玉現在對她是很有好感,可是當初拓跋真也未必沒有對她輕憐密愛的時候,一切不過是過眼雲煙,誰能保證將來他能寵愛她一輩子呢?所以,她絕對不能嫁給拓跋玉!

    話已至此,兩人之間已經沒有什麼話好說。

    李未央本想就此退離,德妃卻道:「你可會彈曲子?」

    李未央慢慢道:「不jīng通。」

    「彈一曲給我聽。」德妃突然道。

    曲通人心,她想要知道,李未央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不同於尋常千金小姐彈奏的婉轉琴曲,李未央的琴聲顯得異常冰冷,讓人聽來如同在水天一色,雲霧瀰漫的夜景中,看到一條孤舟入海,飄忽動dàng,這是一首讓人覺得寒冷蒼茫的曲子,光是聽著就覺得這少女的心異常孤單、冰冷。

    德妃聽著,一直都沒有出聲。

    帳篷的一角突然被人掀起,一個宮女走了進來,李未央手中角弦頓時斷了,她連忙站起道:「未央失儀,請娘娘恕罪!」

    李未央的瞳孔內仿佛始終有面鏡子,隔絕內心,只是將外界投映的一切冷冷反she回去。可是在彈琴的一瞬間,鏡面劈開一道裂痕,德妃深刻清晰地望進了她的眼底,濃烈沉潛的窅黑在那雙古井般的眼裡沸騰著,她沒有說謊。德妃嘆了一口氣,半晌之後,她的眼中滲著一種不知是悲傷還是憐憫的表qíng:「你的心,比石頭要硬,比冰還要冷呢。」

    李未央似乎沒有聽見,她福了福身,就這樣走出去。

    德妃沒有阻攔。

    掀開帳篷,李未央走了出去,外面陽光和煦,她覺得刺目,微微眯起眼睛。

    「你怎麼了?」

    她側頭望過去,拓跋玉快步從不遠處走過來。

    李未央冷眼望著他,清亮的眸底一片冰寒。

    雖然心中對於麻煩都是敬而遠之,可是李未央的臉上淺淺地帶著笑道:「殿下,請你提醒德妃娘娘,不是世上所有人都想要攀龍附鳳的。」

    「你……」拓跋玉的語音突然頓住了。

    自己從來沒有想過要嫁給七皇子,甚至有的時候誤會還是眼前這個人給自己帶來的,德妃不是魯莽的人,不會因為自己和拓跋玉走得近了一點就說這樣的話,無非是拓跋玉在德妃面前說了什麼!大概在這些貴人面前,她不過是一件東西,隨隨便便就可以決定她的命運,還需要她三跪九叩、感恩戴德!真是白日做夢!無論多憤怒,李未央卻只是冷冷地屈膝道:「我告退了。」

    拓跋玉微怔,唇邊溫雅的笑容漸漸淡了。

    當天晚上,禁軍副統領左元接到了一個命令,一個讓他不敢置信的命令:「什麼,娘娘要殺她?」

    女官小聲道:「噤聲,小心隔牆有耳!」

    左元背著手走來走去,過了一會,才停下來,看著一邊端坐著的面容秀美的張德妃道:「娘娘,安平縣主是陛下很喜歡的人,太后娘娘也很看重她,而且七殿下最近和她……」

    張德妃髮髻上簪著jīng致的六葉宮花和玲瓏的翡翠珠鈿,說話的時候纖長的墜子垂落,微微地晃:「正是為了玉兒,我才不能留著她。」

    左元困惑地看著張德妃,然而他的這位表姐只安靜微笑,如無聲棲在荷尖的一隻蜻蜓,叫人全然想不到她的靜默平和之中暗藏著這樣凌厲的機鋒,激起重重疊疊的風làng:「玉兒向我提起,要娶她為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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