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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所有人都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包括拓跋玉。
李未央笑了笑,輕柔地伸出手指,將狀似還完好覆在蛇身上的皮剝下,但見蛇ròu瑩白如雪,李未央令白芷遞上一瓷碗,將蛇ròu切削成段,道:「公主,來嘗嘗看,很鮮美。」
九公主開始搖搖yù墜了……
李敏德掩住唇,輕輕咳嗽了一聲,三姐有時候很喜歡欺負小孩子,不過,看刁蠻公主被嚇成這樣子,的確很有趣。
「來呀,嘗一口,真的很好。我以前在鄉下的時候,餓極了不要說蛇,就連田鼠我也是吃過的。」李未央作勢要將碗送過來給九公主。
九公主gān嘔了一聲,躲在拓跋玉的身後再也不肯出來。
拓跋玉一臉笑容地望著九公主:「父皇常常說你膽大包天,今天看來,你也有怕的人。」
九公主瑟瑟發抖地抓住拓跋玉,心道誰跟這個李未央一樣,居然連蛇都敢抓在手裡玩,甚至將蛇生吞活剝了,這樣的野人,簡直是太可怕了。
「怎麼,公主不愛吃嗎?」李未央笑了笑,她手裡不過是條菜花蛇,根本沒有毒的,可是公主卻害怕成這個樣子,可見她根本還是個孩子,只不過,還是應該給她一點教訓,讓她知道誰可以惹,誰惹不起。她轉頭將碗遞給白芷:「既然公主不喜歡生的,就做成蛇羹吧。」
白芷忍不住發笑,低頭道:「是。」
直到白芷走了很遠,九公主還在gān嘔,抓住拓跋玉的手指也抖個不停。
拓跋玉笑了笑,道:「不知三小姐可有時間,陪我去涼亭坐一坐。」
這裡有九公主在,也沒有什麼需要避嫌的,李未央淡淡道:「請。」
兩人找了福瑞院外頭的涼亭坐下來,卻不知為什麼李敏德也跟上來了,最後甚至連走一步嘔一步的九公主也委委屈屈地跟來了。
拓跋玉剛要和李未央說正事,卻看到旁邊兩雙眼睛認真地盯著他們,他不由失笑,望著李未央道:「這可怎麼辦呢?」
李未央看了一眼還在躲著她的九公主,道:「公主,我給你找個好玩的玩具。」
九公主一下子跳得老遠:「你離我遠一點!」
李未央笑了笑,吩咐趙月了幾句,趙月領命而去,不一會兒,便捧著兩個小籠子過來了。九公主狐疑地望著李未央,不知道她在耍什麼把戲。
李未央道:「你七哥在這裡,還怕我嗎?」
七哥看見你就沒魂兒了,一點也靠不住,九公主識時務地把這口氣咽下去,但是她也很好奇地附過去看究竟是什麼……
不一會兒,她大叫起來:「啊!這個我喜歡!」
涼亭里,她拉著李敏德陪她玩起來,「威武大將軍,上啊,上……」
「加油!加油……」
「咬死它,使勁的咬,好樣的!」
偌大一個雲紋瑪瑙盒內,兩隻頭大個壯的蟋蟀正鼓翅激鳴、斗得你死我活。
李敏德半垂著眼,一直陪她坐著,可是心思早已飛到了另一邊去。
三姐,永遠把他當成一個孩子。
那邊,九公主興奮地滿臉通紅,完全像是個男孩子,她從小受到各種規矩的拘束,教養嬤嬤總是說這個不可以那個不可以,弄得她連開懷大笑都要受到拘束,難得一次能夠放開,她早已忘記了剛才的不快,開心地一個勁兒地拉扯李敏德的袖子。
李敏德很好地遮掩了眼裡的厭惡,冷冷地望著盒子裡那兩隻正在爭鬥的蟋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一邊,拓跋玉笑道:「你今天可把這孩子嚇得夠嗆。」
李未央慢慢道:「我是為了她好,若是她繼續這樣胡作非為下去,將來會犯下更嚴重的錯誤。」
拓跋玉注意到,一旁李敏德的眼神一直沒有離開過他們,他便笑著站了起來,道:「走吧,陪我去湖邊走走。」
李府的花園裡,有一個湖泊,非常的美麗。
李未央淡淡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拓跋玉笑了:「怎麼,你怕別人的閒言碎語?其實你不必擔心的,我總不會讓你變成別人流言蜚語的對象。」
李未央站了起來,陪著他向湖邊走去。
拓跋玉的面色卻慢慢沉寂了下去,他似乎有重重的心事。
「在你提醒我之後,我將你說的人全都調查了一遍,你說的對,他們的確都是拓跋真的人。」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拓跋玉的表qíng有一種說不出的奇怪。
李未央看了他一眼,道:「這裡面……莫非有七殿下熟悉的人?」
「你上次說的沐陽,其實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甚至於在外遊學,有三年時間,我們都是師兄弟,彼此興趣相投,志向一致,我本以為,雖然沒有說破,但他已經是我的臂膀了。」說到這裡,拓跋玉只覺得自己的呼吸就像被浸入了冰冷而又粘稠的泥塘一樣,「還有景能,他是太子少師,也是我多年來敬重的人,我以為他正直無私,根本不會想到他竟然也參與到了拓跋真的陣營里去。」
「你殺了他們?」李未央臉上面無表qíng,眼睛微微瞑著,竟帶著幾分神像般的神qíng,讓人看了心冷,卻也心定。
拓跋玉慢慢道:「沐陽酒醉之後,失足墜馬死了,還有景能,昨日因為一件事觸怒了陛下,被腰斬了。」
七皇子的動作,倒還算是迅速,李未央微微一笑。
然而拓跋玉卻並不這麼覺得,雖然他毫不後悔自己殺了沐陽和景能,也篤信這樣作是明智之舉,但人的心,有時是無法像鐵板一塊的。即使不後悔,不自責,他提起沐陽的時候,還是覺得很痛心。
拓跋玉看到李未央的神qíng,笑了笑,道:「你覺得我殺的好,對不對?」
這個問題幾乎沒有答案。
李未央的臉上露出一絲莫名的笑意,嘴角卻絲毫沒動。她聲音低沉,聽起來就像一縷針尖般的冷風,看似無力,卻能chuī透人的七竅:「殿下,你比拓跋真,輸在哪裡,你知道嗎?」
拓跋玉臉上絲毫未動,心裡卻像有一陣bào風席捲了過去。
李未央笑了笑:「身在皇家,你身上卻有皇室子弟不該有的婦人之仁,我敢斷言,若是你繼續這樣下去,將來一定會輸的五體投地!不要說什麼好友兄弟,哪怕那是你親生的兄弟姐妹,擋了你的路,也要毫不留qíng地除掉!這才是為君之道!你是在外面遊學,學了什麼亂七八糟的qíng誼回來,反倒把這些最淺顯的道理忘記了吧!」
拓跋玉一怔,隨後不敢置信地看著李未央,他實在不敢相信,一個小女孩,嘴巴里能說出這樣殘忍的話。
李未央冷冷道:「我不是教你詐,只是不想自己被你連累,若是你無法做到殺伐果斷,只會害得我和你一起倒霉!」
拓跋玉半天都沒有說話,李未央說的話聽起來簡單,甚至有些不清不楚,沒頭沒腦,他卻能明白她的意思。
「你……若是我真的依靠殺人無數登上皇位,那天下百姓會怎麼看待我?!我又如何讓臣民信服?!」拓跋玉忍不住反駁道。
李未央嘆了口氣,依她看,七皇子雖然聰明,但卻在有時候過於仁慈了,比之殺人不眨眼的拓跋真,他的xing格里還有耿直的一面,或許,這就是老羅國公留給他的最寶貴也最無用的東西。作為臣子,自然可以耿直,這樣可以讓皇帝放心,但是作為帝王的繼承人,就是一個讓人無比頭疼的個xing了!李未央慢慢道:「若是有一天,七殿下能夠成為天下之主,那誰敢來評判你的對錯?不管你是殺了兄弟還是誅了大臣,能衡量你的對與錯的,只有政績,只有看你為天下百姓做了什麼事qíng。只要能為天下百姓謀福,哪怕你滿手都是血腥,歷史上也不會記得了!相反,哪怕你再善良仁慈,如果無法給天下謀福,甚至帶來災難的話,只會丟了江山丟了xing命,到時候,誰會來可憐你!」
這些道理,其實張德妃和七皇子身邊的人也都隱約對他透露過。可是----卻從來沒有任何一人敢當著他的面說的這麼直白!拓跋玉有一瞬間的呼吸停滯,他只覺得李未央的幾句話說的如此清晰明了,分明說出了他心中最隱秘的願望和想法,這些想法是最原始的對於權力和皇位的嚮往,可是羅國公教導他的一些東西又令他產生矛盾,李未央的話,讓他原先的動搖和彷徨全都消失了,一時間只覺得心頭堅定明亮,說不出的暢快。
李未央見他神qíng發生了變化,心頭卻嘆了一口氣。
這麼久以來,她也一直在思考,一直在研究。
這些話與其說是想法,倒不如說是結論。
她一直在研究皇帝的這些兒子們,太子,拓跋真,拓拔睿,拓跋玉,她想要找出拓跋真最後登基的真相。
後來她不得不承認,成王敗寇的背後,就是毫不掩飾的血腥。一帝功成萬骨枯,任何人都不能阻攔拓跋真的路,否則他會遇神殺神、遇佛殺佛!沒有這種決心,還是趁早靠邊站著去!
拓跋玉凝視著她的眼睛說道:「沒想到你身為女子,反而比我更有決心。」
拓跋玉產生了一種想法,他覺得,李未央會這樣不惜代價的幫助他,多少有一點,是因為對他有好感。想到這裡,他心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微微一動,就像浮在水面上的飄萍輕輕地撞了柳葉,下意識地想要去碰觸她的手。
李未央卻突然後退了一步,避開了他的手。
拓跋玉一愣,隨即不解。
李未央意識到自己的冷酷,目光稍稍冷卻了些,臉上的表qíng確開始緩和:「七殿下,還有一點希望你明白,我幫助你,絕對不摻雜男女私qíng。」
拓跋玉完全說不出話來,原本心裡的那點粉紅色泡泡消失的無影無蹤,清冷的面孔浮現出一絲驚訝。
一旁的假山後,李敏德微笑起來。
他就知道,冷酷的三姐是不會看上拓跋玉的。可能是忽然意識到自己偷偷甩開公主跑過來偷聽,實在是很傻,他忍不住深深地垂下眼帘,懊惱地笑了笑。低垂的眼帘和烏黑的睫毛遮住了他晶亮的眸子,jīng致清秀的輪廓和微微垂下的雙眉也讓他的臉龐顯得更加柔和,剛才的鬱卒之氣早已一散而空了。
可是,李未央的拒絕之態,並沒有讓拓跋玉有什麼不好的感覺,恰恰相反,他反而覺得李未央的目光中還含著灼人的熱度,正在壓抑地燃燒著----只不過是他這時候還沒有意識到,那並不是什麼對他的好感,而是長久壓抑的對拓跋真的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