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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李常喜冷哼一聲:「真是掃把星,過個生辰都這麼不吉利!」說完,拉著李常笑,跟著四姨娘離去。

    原本還花團錦簇的看台上,一時竟然只剩下李未央和九姨娘兩個人。

    九姨娘的眼睛裡,卻是朦朧的一片qíng絲,她不由自主想起當初自己剛剛唱戲的時候,經常因為唱得不好被師傅打罵,那時候只有那個人安慰她。那一次,她感到他的呼吸輕輕的溢上她的眼睫,不由得微微戰慄了一下。而他也趁這當兒擁她入懷,緊緊地,直到身上的熱度把她涼薄的身子暖熱,慢慢的,她在他的懷裡愈發的柔軟起來,他埋臉下去,把唇按在她的唇上……原本以為可以嫁給他的啊,可是後來,她怎麼就被李丞相看中了呢?九姨娘的神qíng,有數不盡的恍惚。

    李未央瞧九姨娘依舊神魂不屬,不由嘆了口氣道:「那戲子傷的不輕,不過應當是皮外傷,不要緊的。」

    九姨娘聽到她的聲音,心頭一跳,轉過身來,李未央衣裳的亮色與潔白的皮膚一映,越發顯的她眉宇青青,唇紅齒白,那雙長睫毛下的雙眸竟婉若古井,瀲灩出清冷的光芒。

    是三小姐李未央,九姨娘低下頭,道:「是。」

    李未央微微一笑:「九姨娘,母親今日特地為你設宴,乃是出自一片苦心,但願你,明白她的苦心孤詣才好。」

    九姨娘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望著李未央。

    三小姐是庶出,卻又是陛下親自冊封的縣主,在家中的地位節節攀升,甚至壓過了那位國色天香的大小姐,可是她和大夫人的關係卻越來越惡劣,看似和睦平靜實際上早已是水火不容,九姨娘早已警醒,必須離這兩方的鬥爭遠遠地,卻沒想到,李未央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話,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李未央淡淡地看著九姨娘充滿疑惑的臉,並沒有具體地去解釋這個問題,反而慢慢道:「戲台好端端的,怎麼會塌呢?」她這樣說著,一邊慢慢走下了看台。

    九姨娘聽著這看似感嘆的一句話,卻已經渾身冰涼,如墜冰窟。

    武生明傑渾身是傷,被抬回戲班子養傷,大夫剛走,一群陌生人便沖了進來,不由分說的翻箱倒櫃,挖地三尺的一陣翻找,可是翻遍了也沒找到他們要的。便又按倒了明傑,不顧班主的阻攔將人匆匆綁起來,就一鬨而散。

    又過了一個時辰,九姨娘被招進了大夫人的院子。

    「真是家風喪盡,到底是個戲子,什麼是羞什麼是恥都不知道,竟做出這種不知羞恥的事!」

    九姨娘剛進了屋子,聽了這話,面上的血色一下子消退的gāngān淨淨。她qiáng自壓抑著心頭的恐懼,進屋子拜了下去:「夫人。」

    大夫人抬起眼睛,盯著她瞧。

    九姨娘知不覺就紅了眼眶,突然撲跪在端坐首座的大夫人身前,哽咽道:「夫人,我沒有……」

    大夫人微微抬起纖細到尖利的下頜,極輕的笑了出來。隨即,溫溫和和,親親切切的說:「九姨娘這是怎麼了?」

    「我……我……」九姨娘伏在地上,面容上抑制不住地湧起驚懼,咬著牙死死忍住眼中的淚。眼前的一切與自己xing命相關,她不由自主的周身從里涼到了外,無法隱藏的顫抖。

    大夫人的眼睛犀利如劍,無底,定定望注她許久,然後才輕輕翹起唇:「好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事,起來吧!」

    林媽媽笑著上去扶起了九姨娘,然而她卻更加摸不清大夫人的心意,不由惶恐地站著,紅著臉,低著頭,抿著嘴,局促不安地擰著飄帶,那一雙楚楚動人的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大夫人,就像在密桃上微顫的露珠。

    好一個無辜的模樣。

    跟當年的那個小賤人一模一樣!

    大夫人見不得這張有七八分相似的臉孔,好不容易才把往心頭翻湧的熱血壓下去,幾乎稱得上和藹地賜她一個座位。

    九姨娘欠著身子坐下了。即便是坐下,她也不敢把身體的重量全壓在椅子上,身體還是微微欠著。

    「夫人剛才在說什麼?」九姨娘的手下意識地擰緊了裙子,聲音也有些發顫。

    大夫人微笑:「哦,事qíng是這樣的,剛才林媽媽向我提起,那個叫做明傑的,與某個豪門貴族家中的小妾通jian,結果被人捉住綁了去。」

    「啊……」九姨娘原本就心虛,等聽完這話,忽然像噎住了一樣說不出話來,接著便出現了窘迫到極致的神qíng,眼睛裡開始有淚光在打轉。

    大夫人像是沒看見她恐懼的神qíng,只是笑道:「今天攪了你的宴會,真是可惜啊,不過這樣也好,像那麼骯髒一個戲子,咱們家是斷然容不得的。九姨娘,你說是不是?!」

    九姨娘囁嚅著,只能應聲:「是。」

    大夫人冷笑:「還不曾問起,聽說你在尚書府之前就曾經見過老爺?」

    九姨娘一愣,不由道:「之前我曾經在吉祥苑唱過戲,那時候有個權貴想要討我做妾,我不qíng願,還是偶然路過的老爺替我解了圍。」

    大夫人一聽這似乎是英雄救美女的橋段,頗符合風花雪月的qíng調,不由得更加厭惡,她眉頭微微挑起,忽然想嘲笑一下對方,猛然想起自己找她來另有重要的話說,不得不壓下了對她的憎惡。

    九姨娘見她臉色變幻不定,嚇得不敢再開口。大夫人淡淡道:「然後你再次在尚書府碰到老爺,就刻意勾引他,攀上枝頭了,是不是?」

    九姨娘雙頰噴紅,一時間窘迫異常。其實她與李蕭然見了一面之後並未曾存著其他心思,只是後來……後來李蕭然竟然送了大箱的金銀給了班主,班主便竭力向她鼓chuī嫁給丞相是何等的風光,她不肯,班主就要連明傑一起發賣了,她這才被bī著點頭。

    大夫人看她的模樣已經猜到了**分,不僅眼中火星亂濺,剛才那勉qiáng裝出的和藹已經dàng然無存,冷笑著森然道:「既然老爺對你qíng深意重,你又怎能做出那種事?」

    大夫人大聲斥道,已經是聲色俱厲。

    九姨娘不知道說什麼好,仰起臉來,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夫人,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不必否認,那個戲子都在我手上了。」大夫人的笑容前所未有的冰冷,牙齒狠狠地磨著,從齒fèng里擠出了這幾句話。

    九姨娘聽到大夫人話說如此惡聲惡氣,不免有些慌亂,可是她在慌亂中仍舊有一絲清醒,知道無論如何不能承認,便斷然道:「夫人,您到底在說什麼,我不明白!若是要冤枉我,不如去老爺面前說清楚!」

    大夫人卻不容她多說,厲聲打斷了她:「老爺?你和那戲子早已有了齟齬,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竟然還敢嫁給老爺,若是你真的清白,不妨跟我去老爺面前對質!你可知道你害老爺丟了多大人,如果傳揚出去,勢必使他遭到天下人的恥笑!當然,恥笑還是輕的,說不定還會讓某些心懷叵測的人找到危害老爺名聲的藉口!

    這許許多多的事qíng,你難道都不知道嗎?」

    大夫人這些話像一串閃電一樣一道一道地擊向九姨娘,把她震懵了,僵在椅子上動彈不得。臉像退cháo一樣,瞬間就青了,青得幾乎透明。

    大夫人見她呆在那裡,知道自己的話已經起了效用,又冷森森地說:「我相信你是個明白人,已經知道了該怎麼做。如果你還有一點腦子的話,你就應該知道,誰才能救你!誰才能幫你!從今往後你就該聽誰的!」

    九姨娘完完全全地呆住了。

    李未央經過走廊的時候,看到九姨娘正坐在落滿花瓣的石桌旁發呆,花朵般的臉上正愁眉深鎖。

    一旁的丫頭提醒道:「九姨娘,縣主來了。」

    九姨娘一抬頭,忽然看到了李未央,在那一瞬間竟然露出受了驚嚇的表qíng,慌忙下拜:「拜見縣主!」

    「你既然嫁給我父親,便是家中的一份子了,不必多禮。」李未央打量著她的神qíng。

    九姨娘聽了這話,不但沒有高興,臉上反而迅速湧起了一陣恐懼。

    李未央見她臉色不好,不由很奇怪,忍不住又問:「剛才見姨娘愁眉深鎖,是不是有什麼煩心的事qíng?」

    「沒……沒有……」九姨娘微微有些驚慌,「不過是看到一陣風chuī過,花兒落了滿地,心裡感到悲傷罷了。」

    李未央看到九姨娘的臉上滿是愁容,直透入骨,絕不只是傷chūn悲秋那麼簡單。

    九姨娘說完這話之後一直盯著李未央的眼睛,怕她不信。見她果然露出了不信的神色,臉色不由得更加難看。其實她心中這萬千的愁緒,全是因大夫人而起。今天夫人說的那一番話時時刻刻在她的心頭縈繞。她直到現在都覺得,還不如自己逃出府去。但她又很明白自己根本逃不出去,因此她在這裡的每一刻心裡都其實是矛盾的,時時刻刻都在受煎熬。更重要的是,如今李蕭然對她寵愛備至,她仍如此忐忑,若有一天失了寵,那下場還不知道會怎樣悲慘。

    李未央看九姨娘面色很難看,便笑著命白芷取了茶盞,斟了一盞茶,送到九姨娘的面前,笑道:「姨娘,新茶還沒有出,這是去年的陳茶,你將就著試試。」

    九姨娘嘗了一口,這所謂「將就」的茶,比她平日吃的茶還好上幾分。她仔仔細細地看了一眼李未央。

    李未央如今的吃穿用度,都遠遠超過這家裡的每一個人,一個庶出的女兒卻過著這樣的好日子,難怪大夫人那麼憎惡李未央,非要將她bī到絕路了……九姨娘想到當時大夫人疾言厲色的模樣,不由得垂下了頭,隨後,她猛地抬起了頭:「縣主,我有事想要求您幫忙!」

    李未央看著她,不由揚眉:「姨娘有話不妨直說。」

    九姨娘勉qiáng笑了笑,道:「這裡不方便,能不能換個地方。」

    李未央微微一笑,直截了當答道:「不必,事無不可對人言,我相信九姨娘沒什麼不好被別人聽見的話。」

    九姨娘沒想到她拒絕得這麼快,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麼,好一會才道:「人家都說縣主心地善良,喜歡幫助別人,怎麼連句話都不肯聽我說----」

    李未央失笑,這九姨娘,雖然比不上四姨娘拍馬屁的功夫,學的倒挺快。

    九姨娘見李未央笑了,以為她鬆了口,連忙道:「我是真的有急事要求您,若是您肯幫我,讓我做牛做馬,萬死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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