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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大夫人很了解李蕭然,此刻臉上卻不動聲色,眼裡卻隱藏著令人難以察覺的狡詐:「老爺,我是另有重要的事qíng要和你說。」
李蕭然的臉色稍緩,搖搖手令左右退下。
想到馬上就要除掉李未央了,大夫人感到一股熱血涌到喉底,奮力把它咽了下去,走近他抬起頭,面上露出擔憂的神qíng:「這件事qíng說起來我也有很大的責任,這點讓我愧疚的不得了,但是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向老爺說實話了。」
聲音很輕,卻每一個字都像是冰凌。
李蕭然皺起眉頭:「不要故弄玄虛,趕緊說。」
大夫人心中得意,臉上卻越發遲疑:「昨天去永寧公主府赴宴,老夫人突然來了故友,便急著趕回來,正巧我身子不適,就跟著一起回來了,我們都離去了,怕不好和公主jiāo代,便讓未央和敏德留下來參加晚宴。」
實際上,老夫人當時是想著,考驗一下李未央能否獨自應對,大夫人則是完全不把她當回事。
「然後呢?」李蕭然覺察出了一點不對勁。
大夫人一副內疚的模樣:「隨後我頭疼的厲害,便先躺下了,以為未央和敏德到了時候會自己回來。誰知道剛才有人通報說在官道上發現了咱們李家的馬車,旁邊還有咱們家的侍衛,這些人全都死了,更糟糕的是,未央和敏德不知所蹤……」
馬車遇襲了!
李蕭然感到這一串冰凌直刺入自己的大腦,渾身的毛孔都緊縮了,身體卻是紋絲沒動,嘴唇也是僵木木地沒發出任何聲音。他現在最怕的就是家裡出事,更擔憂這件事qíng有別的內qíng!
「誰這麼大的膽子!」過後是濃濃的憤怒,他像頭惡láng一樣狠狠地盯著大夫人,牙齒用力地挫著,繼續要冒出火星來,幾乎是從牙fèng里擠出這幾句話:「竟然敢動我家的馬車!」
大夫人從來沒看到李蕭然這樣疾言厲色的模樣,她微微一愣,隨即道:「是啊,這些人這麼大膽,不但襲擊了馬車,連未央和敏德都一併劫持走了!如今怕是----」
「你什麼意思!」李蕭然大吼了起來,眼裡幾乎要噴出火焰,他沒想到在京都居然還有人敢碰他李家的馬車,甚至劫持了他的女兒。雖然他不見得對李未央有多麼深的感qíng,但這絕對觸犯了他的權威,「派人去找,馬上去派人把未央和敏德找回來!」
三夫人剛死,就弄丟了人家的養子,傳出去別人還以為他貪圖三房的財產!一定要立刻把敏德找回來!
「老爺,最重要不是這個,他們已經失蹤一夜了!」大夫人毫不畏懼地迎著他的目光,眼中已經冒出鋼針般的光芒,「恐怕未央早已失貞了!」
李蕭然被這鋼針般的目光刺痛了----不,應該說是完全愣住了。他一時間懵在那裡,臉上的肌ròu開始劇烈地扭動,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擠壓著。
大夫人注意到,李蕭然此刻額頭的青筋也bào出來了,像蚯蚓一樣扭動著。目光里也漸漸閃出滔天的怒意,可見他有多麼的bào怒,她面上仿佛更加的不安:「老爺,若是未央真的找回來了,李家的名聲和面子,也就全都完了!」
一個已經失蹤一夜的貴族千金,李蕭然不能不設想李家將來要為此蒙受多大的羞rǔ,他的同僚們會怎麼看待,皇帝又會怎麼看待!他忽然冷靜了下來,臉上就像罩上了一層模糊的鋼鐵面具,「你說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這句話,觸動了大夫人心底最深處的隱秘。若是平時,她一定會扮演好一個大度的慈母,等老爺自己想起來這件事的後果,然後她再出來做好人,將李未央送入寺廟出家了此殘生,這樣既不會讓李蕭然懷疑她的用心,又能在眾人面前保持一貫的形象,但是這一回,她卻沒有繼續忍耐,而是搶先提了出來,是的,她要抓住這次機會,將李未央置諸死地!大夫人雖然是這樣想的,可是在李蕭然懷疑的時候,她的內心還是出現了一絲恐懼,所以她迅速調整了qíng緒,面上的容色轉為哀戚:「老爺,我這麼說並沒有一絲一毫的私心,我只是真的擔心未央,她一個好好的女孩兒家,還沒有許配給人家,將來若是讓人知道這件事qíng,誰家會娶她呢?」說著,她煞有其事地用帕子掩了掩眼角,仿佛是出自真心的擔憂。
李蕭然冷笑一聲,卻絲毫沒有笑意,就像嘴角裂開了個口子。他雖然覺得大夫人是在貓哭老鼠,可他也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是對的!他恨恨地看著她,劈頭就來了一句:「那這件事該如何處理!?」
大夫人佯裝驚詫地說:「是呀,我也正在為此犯愁,先派人將她找回來,然後咱們再商量怎麼辦就是!我不過是想要讓老爺心裡有個準備!」
李蕭然怔了一怔,神qíng中閃過了一絲冷凝之色,揮了揮手,他大聲道:「叫管家道這裡來!」
外面立刻有腳步聲,飛快地離去了。
李蕭然坐下來,一口茶喝下去,卻覺得透心涼,他長嘆了一聲:「活著回來,也是個大麻煩啊!」
大夫人微微笑了一下,隨後掩飾了笑容,上前道:「老爺也不必擔心,說不準未央吉人天相呢!」
李蕭然一時不知道該怎樣說,茫然地坐了一會兒,就在他預備站起來出去想對策的時候,突然有人來報:「三小姐回來了!」
李蕭然看著李未央緩緩走進來,竟然吃了一驚。
李未央在回來之前,jīng心打扮了一番。發上特地cha上一朵花園裡摘的芙蓉,用眉筆把眉毛淡淡地描了描,黛色極淡,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又在臉上淡淡地敷了一層粉,把胭脂化開了,淡淡地抹到雙腮和唇上,有妝若無妝,說不出的清新靚麗。這是因為,若是她今日不化妝,根本掩飾不住一夜未眠的憔悴。然而在不知qíng的人看來,從來不施粉黛的李未央,此刻渾身上下都瀰漫著青chūn的活力,無一處不清純新鮮,就像清晨里還未曾綻開花苞的花朵,帶著一種往日不曾有過的活潑。
李蕭然敏銳地注意到,李未央的發間帶了一隻銀簪子。若是平常,這並不會引起他的注意,可是不知為什麼,今天他卻注意到了,那是用最純的白銀打制的、中間琢為中空的銀簪,形狀是栩栩如生的花樹模樣,上面用輕薄的銀片打作花朵和花苞,花心上鑲嵌著顏色艷麗的寶石,在陽光的照she下發出七色光芒。戴在頭上,果然是灼灼其華,為原本清秀可愛的李未央增添了不少嬌艷。
「未央,你終於回來了!」大夫人一臉急切地迎上去,目光中卻有毒牙般的東西若隱若現。
李未央看在眼裡,卻仿佛很感動的模樣,連忙微笑著回應:「母親,未央讓你擔心了。」
「未央呀,豈止是擔心,母親的心都要急死了,生怕你遭遇什麼不測!」大夫人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眼裡的毒牙已經漸漸清晰。李未央活著回來也好,毫髮無傷也罷,徹夜未歸已經是死路一條了!
李未央心中一震,微微地皺了皺眉頭。以她的聰明,已經感覺出對方的言外之意,只是她竟一派天真,仿佛毫不設防地說道:「母親對我這樣好,未央想起,真是日夜難安啊!」
本以為她會驚慌失措,沒想到半點不露聲色!大夫人咬著牙齒,嘴邊的冷笑徹底綻放開來:「下人說跟著去的侍衛們都死了,你也被人擄走,快讓母親看看,可有什麼損傷?」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母親,未央毫髮無傷,你看。」說完,她輕巧地轉了一圈,笑眯眯地看著李蕭然道,「父親,未央不孝,叫你也跟著擔心了。」
大夫人以為她是故作冷靜,冷笑著繼續往她的傷口上灑鹽:「未央,你若是有什麼委屈,不要qiáng忍著,和母親說就是了,母親一定會為你做主的。」
委屈?李未央心中冷笑。她斜睨著一臉醜惡的大夫人,覺得自己同這個惡shòu一般的女人沒什麼好講,冷冷地吐出一句:「母親杞人憂天了,未央毫髮無傷。」
大夫人盯住她的眼睛,還想繼續旁敲側擊,卻發現她的眼睛裡已是冷冷地望著自己,卻蘊涵著一種無形的寒意,就像荒野廟堂里供奉著的神像,詭譎神秘卻又令人毛骨悚然。就在這時候,李未央突然笑了起來,大夫人覺得這笑聲就像一瓢冰水直潑到她心裡來似的,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氣勢也不由自主地弱了。
「未央,你真的沒事嗎?那你又是怎麼回來的?」總不能是歹徒自己放你回來的吧,李蕭然不由自主地問道。他已經不想再聽大夫人說的那些話了,他必須知道這件事qíng的來龍去脈,也好做出最妥善的安排!
李未央很明白李蕭然的意思,但她並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她只是微笑著,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對了父親,今天要請你替未央準備禮物,好好酬謝一下七皇子和永寧公主,若非是兩位殿下,未央就回不來了呢!」
大夫人面色一變,隨即道:「你說什麼?」
李蕭然也一下子站了起來,面上露出驚異之色。
李未央揚眉,天真道:「怎麼父親不知道嗎?哎呀,瞧瞧我只顧著劫後餘生和母親敘舊,竟然忘記了說正經事。昨天不知從哪裡衝出來一群人要搶奪我們的馬車,侍衛們拼死保護我和敏德,可是寡不敵眾,就在危急的時候,七殿下正好路過,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英勇得很呢!將那些歹徒bī退後,七殿下看敏德受了傷,特意將我們就近送回永寧公主府養傷,公主收留了我們一夜,還派人給敏德請了大夫,這可真是出門遇貴人,要不是他們二位的幫助,未央可就無法安然無恙地回來了啊!」
李蕭然一聽,頓時喜出望外:「是七殿下救了你?」
李未央點點頭。
「還有永寧公主也收留了你?」
李未央繼續點頭。
「這一切都是真的?」
李未央抿嘴一笑:「父親你是怎麼了,我是坐著公主府的馬車回來的呢!」說到這裡,她甜笑著望了一眼大夫人:「好在我命大,若是真的被歹徒劫掠走了,未央哪裡還敢回來,早就一死保住清白了,母親,我平安回來,你怎麼好像不高興似的?」
「不,這不可能!你一定是在說謊,怎麼會失蹤一夜竟然沒有發生任何事!」大夫人緩過一口氣,猛然翻臉,完全失態。
人常說,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大夫人原來以為自己可以藉此機會讓李未央徹底完蛋,卻沒想到這樣也能讓她逢凶化吉,這實在是太好運,太讓人無法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