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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拓跋真突然冷笑一聲,他最該考慮的,是李未央究竟是不是和拓跋玉攪合在了一起,拓跋玉明明受了傷卻還要出去尋找,找的人又是誰!

    他忽然皺起眉頭,似乎對於自己花費這麼長時間走神而不滿,不知道為什麼,他想來想去,思緒都在那個女孩子身上打轉。

    而此時,李未央卻是十分的緊張。

    雨聲透過窗fèng幽幽細細的傳了進來,屋子裡的氣氛顯得格外凝重。

    餵下那一碗jīng心調製的藥,大夫的裡衣已經被汗濕透,他今天走的這一步兇險之極,若是這漂亮的少年活不成,他可要以命相陪了。

    李未央取過一旁的薄被輕輕給李敏德搭在腰上,然而少年卻一直閉著雙眼,眉頭始終皺著,額頭上滿是汗珠。

    一定很痛。李未央心中不舍,主動接過婢女手上的帕子替他輕輕地拭擦,她已經儘量的小心,但每一次碰觸還是讓李敏德的身體顫抖起來。

    灰衣人低聲問道:「怎麼樣?」

    「如果撐過天亮,就能活下來。」大夫抹著汗答道,「成敗,就看此一舉……」

    「到底幾成把握。」灰衣人忍不住再一次問道。

    每過半個時辰,這人就要問一遍。大夫被他問來問去的也不由緊張起來。他心裡真的一成把握都沒有,但不敢說實話,只能唯唯諾諾的。

    就在這時候,李敏德突然睜開了眼睛。他看著李未央,眼睛有片刻的痛苦神qíng,隨後消失不見,話卻是對灰衣人說的:「你出去。」

    這是命令的口氣。

    灰衣人一愣,脫口道:「殿下----」

    李敏德面色陡然變了,灰衣人立刻明白過來,惡狠狠地瞪了李未央一眼,不得已退了出去。

    李未央明明什麼都聽見了,可是她臉上卻還是一如往常的笑容,仿佛沒有看到那一瞬間李敏德緊緊攥起的拳頭。她在他的身邊坐下,輕聲道:「好些了嗎?」

    李敏德那雙漂亮的眼睛,仿若桃花不笑亦是含qíng,此刻他一頭烏黑的發散落下來,有幾縷黏膩在面頰上,神qíng竟然有幾分驚慌失措,他突然,緊緊抱住了李未央的腰。

    李未央有一瞬間的牴觸,攬在腰上的手分明在顫抖,又讓她慢慢的放鬆了緊繃的脊背,緩緩地,儘量放低聲音溫和開口:

    「怎麼了?」

    此時一縷電光閃閃從窗戶落下,冷冷勾勒出李敏德極為jīng致的面容,細密的睫毛猶在輕輕的顫著,沾染著零星淚珠,碎玉似的。就是常見慣了的李未央也不禁有一剎那失神,追問道:「究竟怎麼了?」

    「不要丟下我……」

    「我說慌了,他們來找我,說是我的親生父親花費了很大的心思,多年來一直在找我,要我跟他們回去,我不肯……」

    李敏德伏在她的膝間,全身顫抖得幾乎帶著李未央也要跟著顫抖起來,她猜的沒錯,這件事qíng果然是和敏德的身世有關係。

    她只長長吐了口氣,輕輕拍著他的背。懷裡的敏德並沒有察覺她的心思,停頓了片刻,重又抖著聲音開口:「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氣,也不是故意瞞著你。」

    然而他的心裡,卻懷著極深的恐懼,還有一件事,還有一件事,關於他的身世,他絕對不能告訴未央,否則她一定會厭惡他,覺得他很骯髒!他不要,絕對不要!哪怕是死,他也要保守這個秘密!絕對不能讓三姐知道!他手腳冰涼,心裡更是像被雪水浸過了一般,冷得全無一絲暖意,天地之間的黑暗連著屋脊一同重重壓在他的心上。

    李未央見他這樣擔憂,不由笑了笑,道:「我不怪你。」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也有,就像是她永遠不會告訴任何人自己的重生,李敏德也會有自己的秘密,他願意說出這些話來,已經是對她的信任和依賴了:「不管什麼時候,我都不怪你,更不會丟下你。」

    她這樣回答。

    李敏德仰起臉,認真盯著李未央的眼睛看,見她的眼睛裡沒有一絲一毫的疏離,他一身形骸都似被火燒成了灰燼,連一顆心也經不住放下了,輕輕將頭靠在她的腿上:「嗯,我也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這個孩子,是不是對自己太過依賴了。李未央有一瞬間的哭笑不得,隨後想起,若是他不能熬過今晚,那就談不上什麼永遠了。就在這時候,李敏德道:「我好累,我想睡一會兒。」

    李未央心中明白,這時候若是讓他陷入深度的睡眠,那他可能就真的一輩子都醒不過來了,所以她握住他的手,道:「不要睡,剛才玉冠丟了,明天我重新送你一個禮物吧,你喜歡什麼?」

    李敏德的身體動了一下,隨後睜開了眼睛。

    他緩緩開口了:「有一年,母親給我做了一碗壽麵,她親自做的……」李未央小心將他扶正,靠在軟枕上。

    「原來你想要壽麵嗎?」李未央說道,面上的笑意也就散開了。

    「嗯。」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廚藝不太好,比不上李府的廚子們,可是壽麵倒是沒問題的。回去以後,我給你做。」

    李敏德笑了笑,臉色卻越發蒼白。李未央心中知道不好,臉上卻沒有露出什麼異樣。

    「現在我也睡不著,你陪我說話,不要睡覺好不好。」她這樣道。

    李敏德勉qiáng睜著眼睛,點點頭。

    「不如,我們玩遊戲。」李未央靈機一動,抬起頭說道。

    李敏德認真地望著她,隨後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不管你多大年紀,這遊戲都會喜歡的。」李未央輕笑說道,眼中閃過一絲自信,「我做給你看,是雜戲……」

    「雜戲?」李敏德重複一遍。

    李未央微微一笑,輕輕在李敏德面前晃了晃空空的手,隨後在他的後頸繞了一下,手中竟突然出現了一朵沾了露水的牡丹花。李敏德眼睛一下子睜大了,吃驚地看著,李未央晃了晃手,手中的牡丹花一下子又不見了,李敏德剛要問這是怎麼變的,李未央一揚手,袖子裡的牡丹花化成一白鴿,繞著屋子飛了兩圈,衝進了雨中。

    「你什麼時候學了這個?」李敏德吃驚。

    「明天再告訴你……」李未央看著他,面上浮現笑意。

    李敏德正要問,不知什麼時候走進來的灰衣人道:「不過是些小把戲,小主人要看,奴才可以隨時表演給您看。」

    他知道李敏德不喜歡聽到他叫那個稱呼,所以果斷換了一個中xing詞,但是李敏德還是皺起眉:「不是讓你出去嗎?」

    灰衣人嘆息:「小主人,奴才不守在裡面,實在是不放心。」他覺得李未央這個小姑娘太厲害,小主人未免被她蠱惑。

    李敏德卻沉下臉:「出去。」

    他年紀雖小,可是剛才溫和的眼神此刻全都變了,隱隱透出一種冷酷。

    李未央暗嘆。三夫人雖然xing子冷淡,可是對李敏德極為關照,所以他在李家的生活一直很安定。只可惜三夫人突然逝世,他頓失依靠,在這吃人的李家真是步步艱難。然而他聰明機變,xing子又堅忍,表面上那些天真軟弱俱是裝出來蒙蔽敵人的。也許今晚,反而讓她窺見了他的另外一面。

    忽然,窗fèng里鑽出條碧綠小蛇,吐著蛇信朝從外面爬進來。

    李未央第一個瞧見,面色突然變了。

    然而灰衣人卻沒有一絲驚訝,走上前去,伸出手來,竟然讓那小蛇爬到了他的手心裡,李未央狐疑地望著他,心中第一次感到震驚。她的確曾經聽說過有人馴養蛇來傳遞迷信,卻從未親眼見過,因為蛇極難掌控不說,很容易就會反咬一口,弄不好連自個兒命都丟了。

    小蛇頸中系有一條絲帶,寫著密語兩行。灰衣人取出來,仔細看過,隨後走到燭台之前燒掉,然後又小心取出一條絲帶,不知在上面寫了什麼,仍然系在蛇頸。

    李未央看著那條比竹筷還細的小蛇消失在窗前,面上出現了點興味。

    李敏德對那條蛇顯然並不感興趣,可是他瞧李未央似乎很感興趣,便輕聲道:「這蛇----怎麼養的?」

    灰衣人一愣,隨即臉上露出受寵若驚的神qíng,這還是李敏德第一次和顏悅色地和他說話,讓他激動地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趕緊道:「這是我一直飼養的碧陽,小主人你看!」他解下腰間的香囊,小心翼翼遞過來,「這香囊里有一種秘藥,這氣味人畜無覺,只有用此藥養大的碧陽才能嗅出。」

    原來是這樣,李未央露出些微的喜愛之意,李敏德立刻道:「別人可以驅使這蛇嗎?」

    灰衣人一愣,隨即搖頭,這蛇便是他苦心訓練出來,在非常時期與部下保持聯絡的秘密信使,別人不要說碰一下,靠近都會被咬死。

    別看這碧陽個頭小,卻是劇毒之物。

    李未央頓時感到失望,她對這條小蛇非常感興趣。

    李敏德當然看得出來李未央的細微表qíng,輕聲道:「沒別的辦法?」

    灰衣人以為他喜歡,大喜過望,「若是小主人喜歡,奴才可以替您養兩條,只聽您吩咐,絕不會傷害到您的。」

    李敏德點點頭。

    隨後,灰衣人露出一副yù言又止的神qíng。李未央見狀,知道他有話不好說,所以gān脆站起來,道:「在屋子裡呆了太久,我出去走走。」

    灰衣人冷哼一聲,他倒是不怕李未央離開,因為外面都是他們的人,沒有他的同意,連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李敏德等李未央一出去,就虛弱地靠在了軟墊上,很顯然,剛才他都是裝出來的平靜,實際上他全身都痛得要命,有一股火氣從喉嚨里一直燃燒到五臟六腑,仿佛要將他整個人撕裂,這種痛苦,他還從來沒有嘗到過。

    灰衣人上前一步,低聲道:「小主人,外面那個姑娘,奴才左思右想,還是不能留下她,您想想看,萬一她知道了您的身份----」

    「若是你要傷她,就從我的屍體踩過去!」李敏德心裡一急,猛地從榻上坐起來,然而他一動便立時覺得仿佛有人在他胸腔里放了一盆火焰,不斷地在灼燒,口鼻處卻似多了一塊棉花,堵塞住呼吸,拼盡全身力氣也吸不進一口空氣來,立時又倒下去!

    灰衣人萬萬沒料到看似已經虛弱到了極點的李敏德居然會說出這樣一句凜冽森然的話來,被他驚得變色。原本他以為小主人容貌過於漂亮,又在李家長大,與主子並不相像,現在再看對方時忽覺得這個少年從骨子裡透出煞氣堅忍,倒真有幾分動人心魄的別樣意味了。他要是想護著一個人,哪怕拼卻xing命不要,這和主子是何其相似,真真是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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