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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李長樂歡喜起來,輕移蓮步跟在大夫人的身邊,當然,一路上還是引來無數人側目。李長樂的艷名早就傳遍皇室民間,不少人也曾見過她,但每見她一次,都會如初見時那樣驚若天人。如今她只是隨隨便便地站在那裡,便把整個花園都照亮了。只是人們卻也同時注意到了李丞相的三小姐李未央,她以一介庶女的身份被皇帝冊封為安平縣主,就是一件足夠令人驚奇的事qíng了,如今丞相府的老夫人又將她特地帶來這樣的宴會,重視她的意味不說也很明顯。
魏國夫人和高敏早已到了,看見大夫人連忙過來打招呼,對李未央卻是完全的視而不見。李未央也不在意,目光投向整個宴席。這次的宴席正是擺放在露天的花園裡,花園裡的鮮花一簇簇,一枝枝,艷態嬌姿,繁花麗色,仿若胭脂萬點,占盡chūn風。花園的中間鋪了塊極大的地毯,毯上繡著芙蓉圖騰和祥雲花紋,除了北首的主席之外,東西各放數張客席,顯然是留給客人們坐的。再看西邊的客席上坐滿了貴夫人和小姐們,東邊的客席上,竟然順序坐著三皇子拓跋真,五皇子拓跋睿,七皇子拓跋玉,還有一個剛滿十一歲的八皇子拓跋聰。
拓跋真坐在東邊第一個客席上,一襲青色繡錦華服,面容英挺,極為引人注目。而拓跋玉則坐在東邊第三個客席之上,戴著高高的玉冠,穿一襲縷有銀絲的白袍,白袍散發出玉一樣的光澤,令得他整個人看上去,十分光芒耀眼。兩個人的座位離得不遠,不時笑談幾句,看他們仿佛民間的好兄弟一樣,笑著坐在一起飲酒jiāo談,李未央有一種自己在做夢的錯覺。
拓跋真的目光,突然投遞了過來,一眼看見艷光奪目的李長樂,隨後,不自覺地落在了一身顏色素淡藍裙的李未央身上。
丞相府的三夫人剛剛去世,雖然是嬸母,出於尊重,李長樂也不該穿這麼鮮艷的衣服,相比之下,李未央就要聰明謹慎的多。說真的,拓跋真如今,對李長樂十分的失望。鋒芒太露不夠聰明,更加不夠隱忍,這樣的女人,真的配站在自己的身邊嗎?她對自己的幫助又能有多大呢?
而旁邊的五皇子在看見李長樂的時候,眼睛就再也轉不開了,原先他心裡盤算的是,找機會向母妃稟明自己的心意,然後讓父皇將李長樂賜給自己。可是母妃卻告訴他,父皇最近對李長樂惱火的很,這個時候不適合提這些,所以他才必須勉qiáng按捺住。
拓跋玉也注意到了李未央,原先在他的眼裡,這個小丫頭是個很聰明的人,卻也狡黠,如同狐狸一般。可是此刻看到她妝容整齊,面帶微笑,更顯得鬢髮如墨,肌膚似玉,和尋常的大家閨秀無異,他幾乎要懷疑,自己曾經見過的那個在鄉間撒潑害人的小丫頭,與她根本不是一個人。
李未央站在老夫人身邊,睫毛低垂,在臉上投遞下一片yīn影,嘴角的笑容恰到好處,與高調而張揚的李長樂相比,她顯得十分溫柔可親,而且平易近人。
「三姐,我去男賓席。」李敏德遠遠看了一眼,見到自己的堂兄李敏峰早已經到了,正在和人寒暄,儘管他十分厭惡這個人,卻也知道自己必須和他坐在一起。
李未央對著他笑了笑,道:「去吧。」
不把敏德一個人留在李家,不光光是為了保護他,還是為了讓他少一點時間胡思亂想。
正想到這裡,只聽婢女遠遠道:「永寧公主駕到----」
李未央頓時微笑起來,轉頭望去,只見長長的迴廊那頭,一個女子在婢女們的擁簇下裊裊而來。她梳著高高的髮髻,別著十對對cha彩雲簪,儀容端麗,衣著豪奢,正是永寧公主。可是李未央卻在心底輕輕嘆了一口氣。永寧公主如今不過雙十年紀,卻顯得十分憔悴。本該紅潤緊繃的臉孔在濃重的胭脂下顯現出了一點灰白,皮膚也浮腫鬆弛,眉梢眼角竟然都是疲憊厭倦。當然最糟糕的還是她那雙眼睛。黑沉沉的,就像在木頭上挖了兩個dòng,如果不是眼珠偶爾地轉動幾下,簡直不像個活人。雖然滿頭珠翠,遍體綾羅,仍然無法掩飾身上的頹敗之氣,給人的感覺簡直像是毫無生氣的感覺。
跟李未央印象里的公主,是一模一樣的。
永寧公主由身旁一位高挑秀麗的女官攙扶著,入了席,在座的幾位皇子紛紛站起來行禮,這位皇姐,一向是父皇母后的心頭痛,對她最是愛重有加的,他們誰都不敢怠慢。
李未央看著公主微笑著向大家點頭,心中卻為她難過。這場宴會,壓根不是她要舉辦的吧,只怕是出自皇帝皇后的示意,他們利用了這個女兒,心中存著無比的愧疚,所以想要從別的方式上給予她足夠的尊榮,每過三月必定舉辦一場宴會,好讓人知道永寧公主被厚待被尊重,可是這樣一來,卻無疑是在永寧的心裡再捅上一刀。
宴會如常舉行。
酒至半酣的時候,永寧公主道:「今日的宴會,多謝各位的賞光,父皇早前賜給我一位樂師,琴藝高超,就請她為大家奏上一曲吧。」
這時候,眾人就看見一個少女一身粉衣,膚白勝雪,款款地走上來,她恭敬地朝貴人們施了一禮,就開始低頭彈奏。她的琴音十分的美妙,像游龍一樣緩緩流出,蜿蜒盤旋,仿佛變成了繚繞旋轉的音符,舞了一圈之後又緩緩浸入大家的身體,讓人沒辦法不動容……
曲子結束好久,眾人才如夢初醒,回味剛才,簡直像做了一場夢一樣。
「皇姐的這位樂師,的確是琴技高超啊!」拓跋真撫掌稱讚道。
永平公主笑了笑,笑容里卻透著一絲冷淡。
天真的八皇子拓跋真生得粉雕玉琢、十分可愛:「皇姐,讓她再彈奏一曲吧!」
永平公主點了點頭,樂師把手指移到琴邊,頓時又有美妙的琴聲緩緩流出。這次的琴聲非常的婉轉、溫柔,變幻成叫人無法捉摸的qíng絲,在空中輕盈流轉,若有若無,卻又牢牢地勾住每個人的耳朵,在他們的心上輕撫緩觸。
李未央注意到,從始至終,永平公主的臉上都沒有什麼表qíng,甚至於,她連一絲輕鬆喜悅的神qíng都沒有。
一曲終了,眾人紛紛鼓掌。
拓跋睿勾起唇畔,道:「今日chūn光正好,在座的小姐們都jīng通樂器,不如請她們為大家演奏一二?」
永平公主神qíng淡淡的:「是麼,不知諸位小姐們可否願意?」
在座的名門千金們對視一眼,都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若是大家閨秀拋頭露面當然很不好,但是這種場合----那就是變相的相親宴會啊,不要說各大豪門的公子,就連皇子們都在座,若是能夠得到他們的青睞,那就是躍上枝頭了,更何況,這種千載難逢的揚名機會,錯過一次可就再也沒有了!
只有李未央,看著笑容中帶了一絲惡意的拓跋睿,淡淡笑了笑。這位五皇子啊,這麼做自然不會是平白無故的。他是看準了李長樂琴棋書畫樣樣jīng通,一定會大放異彩,藉機會在公主和眾人面前扭轉頹敗的形象,而自己則是在鄉間長大,於這些大家閨秀的技藝上十分遜色,更不能隨便拿出來,否則就是貽笑大方了。要知道,這些千金小姐的技藝都是刻苦學習多年了,自己到京都不過短短數月,又怎麼可能一躍千里呢?
這話----其實是沒錯的。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李未央都不jīng通這些。也許就是這樣,才會被拓跋真所厭棄吧,她低下頭,輕輕地笑了。
拓跋玉看著這一幕,唇畔勾起一絲有趣味的笑容,他也看得出來,這回拓跋睿擺明是要讓這位新上任的縣主難堪,就不知道這個少女要如何應對了。
遠處的李敏德望著,緊緊皺起了眉頭。
這些人,明明沒有招惹他們,他們卻還是前仆後繼地來找麻煩。
五皇子拓跋睿對著李長樂討好的笑了笑,李長樂回報以略帶感激的微笑,拓拔睿立刻覺得自己的決定無比英明。
李長樂當然高興了,甚至可以說是興奮的,今天母親本來就是讓她在宴會上大放異彩的,她怎麼能放過這樣的機會!而李未央,今天註定要成為眾人的笑話,堂堂的一個縣主,竟然拿不出一個像樣的才藝,真真是丟人現眼!想到這裡,她的微笑顯得更加得意。
魏國夫人的女兒高敏chuī了一曲笛子,禮部侍郎的千金王小姐美妙的dòng簫引來了蝴蝶,吏部尚書閨秀李小姐的水袖舞讓人目不轉睛,周將軍的孫女一襲劍舞英姿颯慡,接連幾場表演下來,各有千秋、平分光華,往日這些小姐們是不會輕易拋頭露面的,這樣的機會當真是千載難逢,眾人紛紛拍手叫好。
五皇子的目光落在光彩照人的李長樂身上:「輪到丞相府的大小姐了,請。」
李長樂卻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拓跋真,卻發現他一臉溫柔地望著自己,頓時心頭一動,不自覺笑了笑,站了起來,道:「小女獻醜了。」
眾人不禁好奇,十八般武器都被表演過了,不知道這位美貌過人的李小姐,又有什麼獨特之處。
李長樂拍了拍手,一旁的婢女送上來一架被紅色絲綢蒙著的物件。
眾人的臉上露出吃驚的神色,這是什麼東西?怎麼還用紅色的絲綢蒙著呢?
大夫人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尋常那些小姐們表演的東西,長樂又怎麼會看得上!
李未央看著看著,突然低下頭,掩住了唇畔不懷好意的笑容。大姐,這一回,可是你自尋死路喲。
李長樂輕移蓮步,十指纖纖,親自掀開了紅綢,露出裡面的東西。
眾人都吃了一驚,只見一個樣子和箜篌很相似,然而卻又有所不同的樂器呈現在他們面前。這琴以核桃木薄板製成,琴箱下端鑲有蝴蝶形骨飾。角形曲木上端為凸螺旋形琴首,琴弦一端拴於下方橫木的弦鈕上,另一端繫於曲形的背部。張有13弦,均為直徑相同的絲弦,在角形曲木兩側雕刻有對稱的鳳凰、雲頭和花卉紋飾,看起來古樸而華美。
「這是箜篌嗎?」高敏驚訝地挑高了眉頭。
李長樂笑了笑,道:「不,這是鳳頭篌,是從遙遠的西域傳過來的。」
一片驚嘆中,唯獨永寧公主的面色微微發白,一旁的女官yù言又止地望著李長樂,似乎想要提醒她什麼,然而,李長樂卻沉浸在馬上就要大出風頭的喜悅中,什麼都覺察不到。
李未央唇畔的那絲微笑,李敏德卻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目光順勢落在那個樂器上,心中一瞬間明亮起來。
李長樂坐下,左手托置,右手彈了一下弦。樂器立刻發出一聲渾厚深沉的低音,猶如古琴的鳴響。隨後她纖細的五指飛快的撥弄琴弦,泉水般圓潤的琴音飛瀉而出,琴音婉轉低沉,時而如高山流水,時而似huáng鶯低鳴,素白的手指漸漸轉快,那明亮清脆的高音,好像古箏在「歌唱」,有時又發出流水淙淙的瑤琴音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