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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李長樂原本想要誣陷李未央自己丟了簪子的話,頓時說不出來了。她美麗的面孔一陣青色一陣白色,牙齒都開始打顫。

    「憑什麼!憑什麼你丟了東西要別人陪葬!」高敏的聲音極為尖銳。

    李未央嘆息一聲,道:「我也不想啊,誰讓損毀御賜之物是誅滅九族的罪過呢?不要說是我跑不掉,大姐跑不掉,所有人都得一起死啊!對了五殿下,你去向陛下告狀的時候,別忘了把罪名都推在我身上,這樣也許陛下從輕發落,原本要判大姐凌遲處死的,會改判毒酒一杯呢?」

    說完,她笑嘻嘻地望著拓跋睿。此刻她發如黑雲,面如冰雪,過分窈窕的身軀分明隨時都會被chuī走,卻又帶著一種難言的qiáng硬。

    拓拔睿完全失語,他哪裡想到,李未央竟然是這麼一個刁鑽厲害的女子,尤其是,她還不要命。

    「當初太子少師王大人,不小心打碎了先帝賜他的一隻玉環,先帝bào怒,可是將他殺了,還不顧文武百官的求qíng,徹底將王家九族誅滅,兩位殿下,未央沒記錯吧。」

    李未央微笑著問道。

    當初王勇被殺,固然有旁的原因,但最直接的導火線,確實是因為御賜之物被損壞一事……

    拓跋真看著李未央,眼底仿佛也泛起了幽幽漣漪,湖面上的風,同樣拂過他的長髮和長袍,臉上平時一直帶著笑容,這一次,他不笑了。

    李敏德看著李未央站在自己面前,用她的力量保護他,有什麼東西在他眼眸深處化開了,又有什麼東西開始慢慢凝結。

    他不動,不笑,不說話。

    只是一直一直看著。

    李長樂突然醒悟了一個事實,自己身在李家,長在李家,受惠於家族,縱然將來出嫁,也要依賴李家的聲名和父親的權勢,可是李未央,她仿佛根本不在乎這些,更甚於,她好像希望李家人全部下地獄。所以,哪怕損毀御賜之物這麼嚴重的罪名,她也能毫不在乎地說出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而李未央,從頭到尾就什麼都不在乎,她是個不怕死、不要命的人!

    李長樂不由自主,產生了一種恐懼感。

    「你----」高敏立刻就要衝上去給李未央一巴掌。

    李未央卻笑得很不懷好意,晃了晃手上的玉器:「表姐,你可小心著點!」

    高敏投鼠忌器,硬生生地剎住了腳步,一雙眼睛氣的通紅。

    李未央一定是故意的,她故意把皇帝賜的東西全都帶在身上,誰要是不小心碰壞了一點兒,那就是損毀御賜之物,殺頭的罪名!

    李敏峰迴過味來,趕緊道:「三妹,你別生氣,我馬上讓人去把玉簪子撈起來,這池水裡有淤泥,想必不會摔壞的,一定找到還給你。」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大哥,我要表哥下去撈。」

    輕輕巧巧的一句話,高進變了臉色。高敏滿面怒容,杏眼圓睜:「李未央,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只許你們欺負別人麼,哪兒有那麼容易的事兒!李未央清冷冷的眸子盯著眼前的高進:「表哥,我可是給你將功折罪的機會,你若是不願意麼----」

    她笑嘻嘻地望向五皇子,「殿下還是進宮去稟報陛下吧。」

    「你----」高進面色灰白,幾乎說不出話來,終究吐出一口氣,「好,我去撈。」

    他說完,捲起衣裳,真的跳進了湖水裡。

    高敏的拳頭捏的死緊:「二哥,你別理她,快上來----」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怎麼,敏表姐也要下去陪著?」

    高敏頓時噤聲,眼神像是要吃人一樣地看著李未央,隨後她猛地跺了腳,扭頭道:「三殿下,您看怎麼辦?」

    拓跋真暗地裡搖頭,李未央咄咄bī人,偏偏句句在理,叫人說不出別的來,他慢慢搖了搖頭。

    李長樂眼睛裡淚光閃閃:「三殿下,表哥真是太可憐了,天氣這樣冷,萬一----」

    李未央揚眉冷笑:「大姐,快派人去幫著表哥撈玉簪吧,天黑之前,一定要把玉簪撈起來。否則----」

    她不再說話,一雙黑漆漆的眼睛落在李長樂的身上。

    水裡的高進,滿臉的恐懼,拼了命地在水裡找那個玉簪子。

    李未央微微一笑,對李敏德道:「走吧,老夫人還在等著咱們呢。」她拉著李敏德走了兩步,回頭嫣然一笑,道,「記得找到以後,把簪子送過來。」

    069當庭獻藝

    出了花園,李敏德突然站住了:「三姐,你不該為我冒這麼大險,御賜之物不是好玩的。」

    李未央笑了笑,沒有說話。

    白芷卻突然開口道:「那根簪子不是陛下御賜的,小姐是嚇唬他們呢。」

    李敏德牽起嘴角,笑了笑。

    李未央瞧著他,只是淡淡地道:「敏德,今天這種事qíng,你不必要做到這個地步。」

    李敏德垂下眼睛:「以後不會了。」

    李未央奇怪,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說不會被那些人欺負,還是不會這樣低聲下氣忍rǔ求全。

    剛要說什麼,就聽見白芷道:「小姐,三殿下出來了。」

    一回頭,果真看見兩名婢女在前面引路,年輕男子輕裘寶帶,美服華冠地緩緩走過來,的確是剛剛還在涼亭里的拓跋真無疑----這是要走了。

    李未央的眼睛微微眯起,拓跋真身上的那件華貴貂皮,是皇帝賜下來的,整個大曆朝不超過五件,看來,如今這位出身不高的皇子已經不露聲色地進入了權力的中心了。

    見他一路走過來,白芷等婢女連忙低頭躬身,讓開了路,拓跋真卻在李未央的面前停下了。

    「縣主……」他側頭看著李未央,淡淡道,「今天是把我們當猴子耍了吧。」

    白芷等人嚇得說不出話來,李敏德握緊了拳頭。

    「還真是膽大妄為。」拓跋真嘆息一聲說道。

    「是啊,我膽子一向是很大的。」李未央面色出人意料地平靜。

    前世里她一直愛慕著自己的丈夫,體恤他出身卑微卻努力不懈的決心,在那時的她眼裡這人是無可挑剔的夫君,是天地一樣高大的依賴,這一世,眼前的人依舊沒有變,他依舊剛毅果斷,心xing堅韌,有手段有魄力有智謀,無可否認的是人中之龍。若是可以,這一世李未央是不想和此人有任何jiāo集的,因為她太了解這個男人,他心機深沉,手段狠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只會玩弄別人與手掌之上。這樣的人,你永遠猜不對他要的到底是什麼,更不會知道他對你到底真心還是假意。

    二人四目相對,幾乎一瞬間,仿佛有寒芒jiāo際而過。

    「不知道三公子可否移步,」拓跋真收回目光,含笑說道。

    李敏德望著李未央,她點頭,李敏德瞳孔緊縮,隨後向後退了幾步,讓出了空間。

    「殿下還有什麼話要說麼?」李未央揚眉。

    「雪中賞紅梅,真是一番好景致……」拓跋真並不回答,微笑著望向遠處。

    「三殿下還真是有閒qíng逸致……」李未央笑了笑。

    拓跋真向後擺擺手,婢女們都向後退去,就連白芷,都不得已退出了走廊。

    「我不過是想和你說說話,看看你頭腦里究竟在想些什麼罷了。」拓跋真的微笑帶了一絲冷淡。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李未央問道。

    拓跋真哈哈大笑,笑聲清涼,驚飛不遠處雪地覓食的鳥雀:「今天可算是開了眼界,三小姐果真伶牙俐齒,怎麼也能脫身,高進今天跳進刺骨的湖水裡,不死也要脫層皮……你心腸之狠,真是讓人佩服之極。」

    這次輪到李未央笑了。

    李未央的笑容比紅梅還要燦爛:「這不過是他咎由自取。」

    「其實你現在完全沒必要這樣做……」拓跋真停了笑,突然正色道。

    李未央揚眉:「哦,願聞其詳。」

    「看你行事作為,像是完全不顧及李家,你這日子過得多好,而且將來還會更好,但你要知道,若沒了李家,你李未央什麼也不是,所以下一次……」拓跋真理所當然地說。

    話沒說完,就被李未央突然打斷。

    「殿下,這裡也沒別人,你不用講大道理。」李未央笑了笑,「更何況,你覺得我會聽你的話嗎?」

    「李未央,為了泄憤,把自己搭上,值得嗎?」拓跋真突然問道:「或許這些人是踐踏過你的尊嚴,但人xing就是如此,逢高踩低,有時間怨恨別人,還不如花時間,早點站到讓他們無法企及的地方去,讓他們永遠只能仰視你……」不知不覺的,拓跋真的話中意味變了,有一瞬間,李未央幾乎以為他不是在說她,而是在說他自己。

    因為拓跋真出身低賤,所以他一直被其他人看不起。正因為如此,他的野心潛藏的比尋常人更深,他不是不仇恨的,只不過,他將仇恨化為向上的動力,一步步地往上爬,從一個被人奚落的皇子變成高高在上的皇帝,現在看來,他正在試圖用這套理論來勸說李未央,不,或者說是讓李未央站到他那邊去。

    「未央,現在的你已經得到尋常人難以得到的名譽地位,父皇和太后都待你青眼有加,你已經做到這樣了,那為什麼非要畫蛇添足?」

    他一步步誘導著,李未央望著他,突然笑了笑。

    「殿下,你突然對我這麼有耐心……」她抬起頭看向他,「真讓我受寵若驚。那麼,依你看,我又該怎麼做呢?」

    拓跋真英俊的面孔染上一層輕鬆的神色,他以為李未央已經被說動了,或者說,他走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若我是你,就會想方設法和眾人jiāo好,借著機會往上爬,讓陛下和太后越來越喜歡你、寵愛你,將來謀求更高更好的前程。未央,若是你願意,我還可以請求父皇,讓你變成我的側妃----」

    側妃?

    哈哈哈哈,原來他在這裡等著她。李未央冷冷地笑了,前世今生都一樣,這個男人前生為了爭取李蕭然的支持和蔣家的兵權才來求娶李長樂,誰知被塞了個庶女頂包,他明明非常不滿卻若無其事,利用自己和李家維持著表面上的平衡,並成功獲得皇帝的青睞、一步步構陷其他皇子最後成功登位,登位後為了一雪前恥,毫不猶豫將自己打入冷宮封了李長樂為皇后。而現在,他卻來向自己求親。這個男人,行為模式看起來是矛盾的,其實並沒有什麼奇怪的,他的一切不過是按照一個邏輯,誰對他有利,誰對他有利用價值,誰就能留在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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