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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30:26 作者: 秦簡
此時,外面的人已經開始四處走動,三夫人的死訊,一下子驚醒了所有的人。
三夫人生前簡樸,葬禮老夫人也遵照她的意思沒有太過鋪張,因此治喪的時間並不長,但因為她畢竟身份放在那兒,京都的達官貴人紛紛上門來弔唁,大夫人出面主持喪事,一切辦的井井有條,體體面面,人人皆說她賢德大方,處事公道,卻不知道她才是害死三夫人的幕後元兇。
懷疑此事的人,不過是李未央和李敏德而已。事後,李未央特意派人去調查了半個月前的那件事,只是時過境遷,能夠得到的僅僅是隻言片語,想也知道,大夫人既然敢做,定然是將所有證據都湮滅了。
李未央覺得愧疚,若非三夫人一力幫助自己,大夫人也許不會那麼快動手。現在,她很清楚,大夫人下一個要對付的人,就是自己。只是李未央不比三夫人,前世的經歷讓她對那些暗地裡害人的手段門兒清,再加上平日裡蓄意提防,大夫人一時找不到機會下手罷了。
因為三夫人的過世,接下來的過年,大家也都興趣缺缺,臉上見不到多少喜色。再加上大小姐因為上次的事qíng不被老爺待見,整日裡只能躲在屋子裡不出門,大夫人心中鬱悶,拿著錯處重懲了不少的丫頭。
隨著天災過去,陛下平定了災區的bào亂,安撫了民心,殺了好一批貪官,年關一過,來往李家的人開始多起來,李丞相的手裡握著續任的權力,於是乎他家的門檻都要被人踏破了。
拓跋真在太子的暗示下,親自到李家走了一趟,卻沒想到碰到了五皇子拓跋睿的轎子。
拓跋真臉上浮起一層淡笑:「五弟今日怎麼有空上這兒來?」
拓跋睿的目光在拓跋真的臉上走了一圈,儒雅地笑了:「三哥,你是為太子走的,我是為李家大小姐走的,咱們可不是一路來的。」
為了李長樂?看來五皇子也在打李家這位大小姐的主意。拓跋真暗忖,經過上次那件事,連同太子與他兩個人都被皇帝好一頓罵,可以算是被李未央坑了一把,而且李長樂鬧出那麼大的禍事,弄的人盡皆知,如今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對她可都沒什麼好感,若非她還有個位高權重的父親在,只怕早就被人拉出去遊街了,自己對於求娶的事qíng早已產生了猶豫,這位五皇子還上趕著往上撞,可見是真的被美色迷倒了心竅。
拓跋真冷笑一聲,什麼都比不上帝位重要:「五弟,請。」
兩人相攜著進去,一路被人引入花園,大公子李敏峰笑容滿面地迎上來,道:「今日二位居然都來了,真是難得。」
他和拓跋真jiāo換了一個眼神,拓跋真笑道:「可不是,實在是太巧了。」
李敏峰微笑道:「不光是你們二位,今日還有其他客人,請隨我來。」
花園裡有座亭子,安置了厚厚的氈墊,擺上兩個大熏爐,炭燒的紅紅的,亭子裡里,高進閉著眼躺在搖椅上,手裡舉著一隻桃子,吃的嘎吱嘎吱響。
高敏一身華服地坐著,她眉眼細長,膚若凝脂,寬闊的額頭顯得極為秀麗,一看到拓跋真,她的臉上立刻露出驚喜的表qíng,隨即意識到自己的身份不好過於殷勤,便笑著走上去行禮。回頭看到高進還在搖椅上躺著,立刻提醒道:「二哥!」
高進一瞧,兩位皇子都走了過來,他倒也不曾畏懼,笑嘻嘻地下來行禮,手上還抓著沒啃完的桃子。
五皇子雖然應了禮,眼睛早已飛到涼亭一角的女子身上去了。
李長樂一襲素淨的白袍,長長的眉毛仿佛遠山凝聚而成,柔qíng似水的眼睛,花瓣一樣的嘴唇……就這樣乍然呈現在了眼前。五皇子整個人重重一震,幾不知身在何處,只覺得數不盡的蘊藉風流,道不完的艷羨驚絕,全因著這一女子的樣貌姿態,被撥起撩動,他下意識地道:「多日不見,大小姐清瘦了許多。」
李長樂輕輕一震,睫毛上就沾了露水,yù說還休的模樣仿佛受盡委屈。
李敏峰將眾人重新在涼亭里安排了位次,這才嘆了一口氣道:「家中出了個妖女,害的妹妹受盡冤屈,我們也是寢食難安,真叫人難過啊。」
五皇子拓跋睿皺眉:「你說的妖女是----」
拓跋真垂下眼睛喝茶,仿佛沒有聽見。
高敏冷哼一聲道:「還不是那個小賤----」她話說了一半,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話語太過露骨,輕輕咳嗽了一聲道,「那個李未央。」
拓跋睿挑眉:「你說的是安平縣主?」
一旁啃桃子的高進嗤笑一聲,道:「什麼安平縣主,就是個rǔ臭未gān靠著三言兩語就敢妄議朝政的小丫頭。」上次被打傷,足足在家裡躺了兩個月,他心裡,一直對李未央有一點忌憚,又有一點怨恨。
被他們說的勾起了舊事,拓跋真看了一眼李長樂,不禁搖了搖頭,美貌有餘,頭腦不足,看來求娶一事,還要從長計議。
李敏峰嘆氣道:「現在有了這個禍害,老夫人越發不理睬我們,連父親最近都生了氣,見都不肯見妹妹,害的她整日裡以淚洗面,怎麼能不瘦呢?」
五皇子看著美人受累,當下道:「這件事qíng怎麼能怪罪大小姐,都是下面的人辦事不力,把好好的策略都給辦砸了。」
李長樂用帕子掩了掩眼角,悄聲道:「大哥,何必在兩位殿下面前bào露家醜,妹妹再跋扈,那也是自家人,她是年紀小不懂事……」
五皇子嘆息道:「安平縣主到底是在鄉下長大的,不懂人qíng世故也不知道禮數,委屈大小姐了,你放心,我會讓母妃向太后和陛下為你說說好話,不要因為這件事qíng影響了你就是。」
李長樂美麗的眼睛楚楚動人地望了一眼五皇子,隨即迅速垂下眼睛,道:「多謝五殿下。」
就在這時候,專心啃桃子的高進突然冷哼一聲道:「瞧瞧,這是誰來了。」
眾人抬眼望去,不遠處湖水冷冷,對岸紅梅盛開,與雪地相稱,令人望之失神。就看見一個素服少年正從梅林中走出來,俊秀的容顏格外耀目。
「這個小雜種怎麼還留在李家?」高進帶著幾分訝異問道。
「哼,這小子,如今奇怪的很……」李敏峰冷笑一聲,道,「三嬸死後,他就成了我那三妹妹的跟屁蟲,走到哪兒跟到哪兒,照我說,父親就不該再留下這麼個東西,跟咱們李家半點gān系都沒有,哪裡還能繼承三叔的遺志呢?」
「大哥,三弟畢竟是上了族譜的。」李長樂淡淡提醒道。
李敏峰從小就不喜歡這個比女孩子還漂亮的少年,冷笑道:「上了族譜除名又有什麼不行,咱們家可不能收容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平白亂了血統。」
拓跋真微微一笑:「有安平縣主護著,只怕李兄要趕他走,沒那麼容易吧。」
高進嘿嘿一笑:「bī的他惹禍,不是很容易嗎?」
李長樂淡淡一笑,道:「我可聽不懂表哥在說什麼。」
高進的笑容帶了一絲詭秘:「你很快就懂了。」說著,他隨著椅子搖搖擺擺,將吃了半個的桃子隨手拋出去,遠遠砸在李敏德的頭上,「喂,你,過來!」
桃子砸在李敏德的身上,又咕嚕嚕的滾到地下。李敏德漂亮的白袍上,一下子滾落了一道髒污的印子。
他猛地回過頭來,盯著涼亭里的人。
「哎,把那桃子撿起來吃了……」高進在搖椅上搖晃,「這在如今可是稀罕物,賞你嘗嘗鮮……」
周圍的丫頭媽媽們都低下頭,掩住嘴角幸災樂禍的笑容。
李敏德看著那桃子,低下頭,眼睛裡飛快地閃過一道光亮,隨後湮滅不見。
他答應過母親,不論發生什麼事qíng,都必須忍耐。只有這樣,他才能繼續留在李家。
伸手從地下撿起已經砸的稀爛的桃子,李敏德嘴角露出一絲冷冷的笑容,他仿佛察覺不到那桃子很髒,用手擦了擦,張口咬上去。
眾人都吃了一驚,包括三皇子拓跋真,他眯起眼睛,這個孩子到底是年紀小不懂的這是侮rǔ,還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好不好吃啊?」高進在驚愕過後,露出得意的笑容,高聲問道。
「好吃,謝謝表哥。」李敏德長長的額發遮住晶亮的眼睛,隨後他迅速抬起頭,露出溫順的笑。
陽光勾勒出他的身形,瘦瘦小小一道。
有人在驚訝的抽氣,有人啊了一聲又被人很快捂住了嘴巴……「三少爺真的吃下去了!」「哎呀,好髒哦!」「真是下三濫,連這種東西都吃!」「不過是一條流làng狗嘛,主子沒了,自然要向別人搖尾巴!」
「小姐----」白芷擔心地看著這一幕,她沒想到那些人竟然這樣羞rǔ一個少年。三少爺一向心高氣傲,他能忍受這種恥rǔ嗎?
李未央遠遠看著,皺起了眉頭,當她看到李敏德的表現,怔了一會兒,然後,心頭升起濃濃憐惜。
站在那裡的少年雖然還是一般的俊俏,卻顯得越發消瘦,亦早不復當初的驕傲。
敏德……
一下子失去了唯一的庇護,失去了在李家立足的根本。他無處可去,不得不對那些欺rǔ他的人露出笑容。
一顆耀眼的明珠,因為世俗的殘酷,蒙了塵灰,磨了鋒芒。
高敏哼了一聲,說道:「你在李家長大接受過禮義廉恥的教育……呸,竟然做出這麼低賤的事qíng,太丟臉了!」
「哈,不過是一條狗而已。」高進大笑一聲,跳下來,三步兩步到了李敏德面前,居高臨下的仰著下巴睨他,滿臉的鄙夷與挑釁。
李敏德的表qíng,十分的平靜。
高進故意要惹怒他,冷笑道:「怎麼?我說的你不服氣麼?」
高敏撲哧一聲,忍不住大笑起來。
拓跋真淡淡一笑,這個少年,還真是有意思。
李未央遠遠看著,眼睛裡有一絲酸澀,她忍不住想:敏德現在在想什麼?當他用這樣的姿態面對一群欺負他、羞rǔ他、折rǔ他的人面前,究竟是如何忍受這一切的?
不知為什麼,她會為這個少年的境遇如此難過。
老天爺,你為什麼要一個少年這樣承受屈rǔ?為什麼要將他的驕傲粉碎的如此gān淨徹底?這麼鮮血淋漓的一種痛苦,連她一個旁觀者都承受不了,更何況一個少年。
然而李敏德忽然笑了,漆黑的眼睛原本看上去像一潭死水,而今笑容一起,就讓人無法移開目光。他眉毛一揚,眸光流轉的悠悠道:「我當然……是服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