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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10:46 作者: 黑糖茉莉奶茶
邵行自呆怔中,抬眸看她。
「你覺得我們的陛下會翻案嗎?」溫月明低聲問道,「你就不怕,事情的發展根本不會如你所料,也許到最後這還是一場不遂人願的人禍。」
「所以這就是你們不願立刻翻案的原因。」背後傳來一聲沙啞的聲音。
溫月明回頭。
「如今證據確鑿,卻要一拖再拖,不就是為了拖到陛下賓天,太子登基嗎。」
許道行藏在黑暗處的身形靠在牆上,消瘦的肩膀就像是凹凸牆面上突兀冒出的一點。
「此案若是在殿下登基之後翻案,娘娘可知後世會如何評價此事,評價應家。」他冷笑一聲,反問道。
溫月明沉默。
她當然知道,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微妙的區別,可所有人都默契地對此事避而不談。
既然通往這個結果的有兩條路,為何不找那個更簡單的。
「你們知道。」許道行古怪譏諷的笑聲在安靜的牢內響起,「你們都是聰明人當然知道。溫家要的不過是一個明君,殿下要的不過是報仇,所有人都拿著應家做幌子,卻又把應家完全踩在腳下。」
「當年若不是應閣老的一句話,溫赴的仕途怎麼能如此坦蕩,可他現在卻恨不得與應家割席。」
冰冷的聲音在老內迴蕩著,就像一陣散不開的冷風,吹得她脖頸上的那道細小傷口有些發麻。
「殿下,殿下出生後應家就沒了,他根本不知道應家的好。」他喃喃自語著,「他有心為他報仇,不過是孝道而已,不過是為了以後的皇位做得更清白,更穩妥罷了。」
「所以你打算要當今陛下親自翻案?」溫月明蹙眉,凝聲,反問道,「那你覺得當今聖人可會為應家翻案?」
「不會。」許道行斬釘截鐵說道,一直靠在牆上的腦袋微微一動,晶亮的眼睛被牆上燭火一照,便顯得好似那火是在燃燒他的生命一樣。
「所以我們就不去做嗎?」
他咄咄逼人反問著,厚重的鐵鏈在地上脫出尖銳的聲音。
「應家本無罪,為何要背負這樣的莫須有罵名。」他神色激動地反問著,脖頸上的鐵鎖掐著他骨瘦的脖頸,可肩胛上的骨頭卻又不屈地高聳著,就像在抗爭著無數個悲憤的苦難。
「若在殿下手下翻案,世人會如何說殿下,如何說應家。」他冷冷注視著面前身披斗篷的人。
「他們會說應家是因為出了一個太子,出了一個皇帝才得以翻案,不是因為無罪,不是因為被污衊,是因為太子,是因為先皇后升了一個太子,而太子恰恰成了陛下。」
「殿下不公,應家有罪,這件事情便徹底成了翻不開的血案。」
溫月明看著面前神色激動的人,不經意想起某日爹爹對他的評價。
——「此人如尺,半寸不可移,初意為民時,當惡竹直斬,傲雪不侵,可若稍涉偏頗,剛勁盡顯,師心自用,實非易處之輩。」
——「那他是好官嗎?」
——「自然是。」
——「那為何聽著爹爹的話,似乎對他評價不高?」
——「如是打個比方,前路困難重重,今日我要在你和你哥哥中擇其一隨為父一同上路,我會選擇你,你哥哥沉穩卻不會變通,他是守成良才,若是碰上明君自有一番天大的作為,你性格開朗大方,敏銳聰慧,自萬千變化中自有獨到手段,我自需要你這樣的人與我一同破開荊棘。」
——「如今朝堂已到不破不立之地,我想為大周再續百年征程,我所為之事,皆選隨機變通之人,皆為不得已為之事。」
溫月明嘆氣,直至今日,她才知道此話真意。
許道行被心中執念所壓,已經聽不見半分勸告。
「若是如此我便知如何告知殿下和爹爹了。」溫月明也不再多費口舌,淡淡說道。
「我所做之事問心無愧,甘願赴死,不會牽連殿下,我當日已經聯繫了不少同意為此事出力的舊人,這些人在當年應家舊案後被人保護起來,如今陛下羸弱,我們不得不奮力一搏。」
溫月明蹙眉,不悅說道:「你瘋了嗎?你們這樣就不怕陸途直接把你們統統殺了。」
「殺了。」許道行輕笑一聲,「那不是正好,我們的死就能撬開這件事情的缺口,就算此刻翻不了案,今後殿下翻案,也是百利而無一害,無人可以指摘殿下行為,不會阻礙殿下名聲。」
溫月明心中一驚,脖頸微一用力,就抻到了那道傷口,不由輕輕吸了一口氣,頓在原處。
她突然明白許道行真正的意圖。
他根本沒想著能真正得到翻案,畢竟這一招是為了直接把陸途逼上絕境。
鳴冤鼓一響,他們必死無疑,但不論應家舊案到底如何,在後世眼中,在百姓眼中,此案一定存疑。
陸停今後再無任何阻礙。
他們打算用自己的死,來報答應家舊年恩情。
溫月明怔怔地看著他:「你,你不是也沒見過陸停嗎?」
就像陸停不曾見過應家人,他所作所為不過是先皇后當年的血仇,是仁義加身的孝道,那許道行又是為何如此。
當年一出事,他就被去了偏遠的西北,此後半生在西北顛沛流離,哪怕只會陸停去了甘州,也無法脫身來見。
陸停與他而言,不過後世歷史上寥寥帶過的一筆君臣恩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