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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20:10:46 作者: 黑糖茉莉奶茶
夢中那人徹底自霧蒙蒙中走了出來,他的背後是蒼茫的天,腳底踩著卻是累累白骨。
他站在遠處看向自己,目光帶著光,含著雪,是從未見過的冷漠。
一切都是鬧哄哄的,不停有人走馬觀花地與她說著話,可唯有那人一直站在自己面前,只稍抬一抬眸就能看到那張臭臉。
那夢到最後突然天翻地覆,時光流轉,斗轉星移,又成了那場熟悉的夢。
原本朦朦朧朧的夢境在今夜徹底清晰,就像伸出蟄伏已久的手拉著兩人跌入無窮無盡的欲望沼澤,紅塵被浪,至死方休。
——晦氣。
——狗脾氣。
——就是欠收拾。
溫月明被耳朵上的那陣熟悉劇痛驚醒後,不由在心底連罵三聲,這才緩過氣來。
——下一次看我怎麼收拾他。
她突然冷笑一聲把花色嚇了一跳。
「娘娘哪裡不舒服。」花色擔憂問道,「早上醒來臉色就不好。」
溫月明哀怨地斜了她一眼,趴在軟靠上沒說話。
花色是照著尺子長大的小丫鬟,這無邊春色的夢要是跟她說了,怕不是要給她搬來幾本佛經清清腦子,所以裝死避過去。
花色見她如此,低頭不再勸。
大雪之後天色一直陰沉沉,但臨近過年,長安城到處都是喜慶之色,來之不易的冬雪也算舒緩了眾人緊張的心,但更多的是大周對大魏此次交戰獲得大勝的討論。
大周對大魏對峙多年,輸贏各半,但隨著八年前西北霍家軍的出現,大周一反被迫防禦的軟弱,女將霍光明強悍地把戰線推回赤谷一帶。
這次兩國交戰,最讓人津津樂道的是太子率軍突襲大魏後方糧草,幾近波折後最終大獲全勝,北部戰線直接推到焉支山。
這次大勝民間議論紛紛,不周不以言獲罪,時常會有辯論集/會之事。
馬車就在一場辯論中被迫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花色推開車門,隔著薄紗往外看去,只看到密密麻麻的人擠在一堆,個個神情激憤。
「是讀書人在爭論。」小黃門張望了一下,低聲回道,「太子大勝的事情」
花色蹙眉,扭頭看了一眼溫月明,卻見她懶懶散散地躺在軟靠上,撞了她的目光,饒有興致地抱怨著:「也太不受歡迎啊。」
——「誰知道是真是假,之前一直沒動靜,現在就突然立了大功,依我看就是搶的。」
——「別的不說,且是西北都督和邊軍可不會答應此事,少危言聳聽。」
眾人議論紛紛,卻是在懷疑太子之功是否實屬。
溫月明撐著下巴,透過輕紗注視著外面,興致缺缺地說著,「雖說人人都能以利惑,可總有人不是。」
她說的沒頭沒尾,一時間也不知道在附和誰說的話。
花色跪坐在一側,低眉順眼地煮著茶。
馬車停在一處茶棚邊上,兩派的讀書人越聚越多,聲音越來越大,甚至還有小規模的肢體衝突,可官兵和金吾衛卻不見人影。
事態逐漸擴大,談及太子的言語衝突也越發難聽,連花色都忍不住蹙眉。
「讓人把今日巡邏的金吾衛叫來。」溫月明眉心不耐聳動著,最後目光自眾人身上一掃而歸,定格在幾人身上,意味深長地說著。
「把靠近茶樓邊上的藍衣服矮個黑臉男子和他對面青衣服的中等麻子臉抓起來。」她收回視線,神色淡淡。
「這麼愛嚼舌根,就讓他們說個三天三夜,不准停。」
花色點頭應下,心中不解。
娘娘怎麼生氣了?
溫月明聽了幾耳邊便覺得索然無味,懶洋洋地說著:「都說武將多禍事,我瞧著文人這嘴誤起國來也不逞多讓。」
這火藥味。
花色眼觀鼻子鼻觀心,一聲不吭地繼續燒著茶。
外面喧鬧依舊,馬車內卻只有茶水冒泡的聲音,主僕兩人各自無言。
——「聽著不覺得有趣嘛。」
一個含笑的聲音隔著車壁輕聲響起。
閉眼小憩的溫月明瞬間睜開眼。
——陸停!
——「若是罵街就能成功,你我今日為何還能坐在這裡。」
這聲音明明頗為閒適安然,好似尋常打趣,卻又在細細聽去時好似一道冷泉,格外沁人,帶著微微譏笑,冷不丁就拉走溫月明的注意力。
明明隔著車壁,隔著距離,隔著高低,她卻莫名心虛。
原本信誓旦旦見了人就把他打一頓的心也沒出息地跟著偃旗息鼓。
溫月明不敢動彈,只是斜眼自紗窗朝外看去,卻只看到一截玄色的衣裳,衣裳是最簡單的布料,垂落在冬日的北風中,微微晃動著。
那雙手修長,骨節分明,卻又不是長安郎君公子慣有的白細,是一截飽經風霜的翠竹,而不是精心養肥的瘦梅。
這是一個武人的手。
溫月明莫名想起夢中那人手心的薄繭,自上而下滑動時,好似帶著細小卻滾燙的火苗,好似要把她拉向烈火焚燒的地獄,至死不休。
她呼吸瞬間亂了片刻,最後心如死灰地閉上眼,纖細白皙的脖頸緊緊繃著,隨後重重呼出一口氣,啞聲,幾乎悲憤地質問著。
「還能不能走了。」
花色察覺到她語氣中的不耐煩,又催了一下車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