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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55:28 作者: 謝書枍
「蕭策領命城內阻擋,蘇葉陽城外守門,兩軍對峙只等援兵。但…沒有援兵,他們百里之外安營紮寨,不願過來支援,廢黜晉王不能改變他的聲望,上京要晉王死。」
「血染長關,阿昀一人去一人歸,晉王見他一個人悽然一笑,城門之上擊鼓嘶喊,叫阿昀…放火。」
拼殺中的一座城,黃沙隨著狂風飛舞,晉王魏瑾殊一身白衣染血,立於城樓鼓上。
他朝駕馬而歸的傅承昀喊:「傅承昀,火燒渡山,本王命你——」
「放火,燒山——」
傅承昀不忍,蘇葉陽死守城門,自殺性的以身擋敵,身中百刀,最後流著血求傅承昀,「放火吧——為了更多人活,放火吧傅承昀。」
他們走到那時,已經沒有退路。
蘇葉陽扶劍而亡,蕭策在裡面被人圍攻,斷了雙腿。
晉王,蘇葉陽,蕭策,以及所有人,他們都看著傅承昀,叫他聽話。
於是傅承昀「啊」的一聲紅衣勢如破竹,攻入城門,並著晉王把人逼上渡山。
懸崖之顛,昔日戰友一個抱著一個跳下去,與敵同歸於盡。
他們笑著說:「兄弟,今天要一起走了。」
「不知道我媳婦釀的桂花釀要便宜誰?」
「我死了,怕是聽不見兒子叫爹了。」
「爽快,老子這輩子,值了——」
…
他們說著一躍而下,手裡死死抱著敵人,傅承昀看著他們笑,手裡的火把丟下,燒起來了。
大火燒死了兩國幾乎所有打仗的人,一夜之後盡成灰燼。
傅承昀尋得崖下的人,手扒著把他們的骨灰放在懷裡,用衣裳兜著。
「我帶你們回家…」傅承昀一遍一遍的說著,可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家在哪裡。
那漫長的黑夜,他懷裡抱著死去的戰友,背後拖著毀容的晉王和殘疾的蕭策,就那樣跌倒了站起來,起來了再跌倒,他的身上手上都是模糊的鮮血,整個人恍若地獄惡鬼。
等到了驛站,被派去得利的薛知水看見他這副樣子,當場嚇了一跳,這也就是為什麼所有人都罵傅承昀,但唯獨薛知水對他心存一點善意。
「因為薛知水見過阿昀從地獄出來的樣子…」
傅輕竹說著,淚流滿面,她也好像看見傅承昀一路走回來的樣子,隔著煙霧告訴林愉,「後面的你就知道了。」
「負棺百里,風雪夜歸,踩著骸骨回來的阿昀成了所有人的噩夢。聖上為了補償賜婚,晉王娶了陸念,蕭策娶了林惜,而我…入了宮。」
也許會有人覺的不值得,傅承昀他們就忍的?
傅輕竹也問過,晉王和蕭策說,他們廢了,傅承昀沒有,他們死了,傅承昀活著。
他們要看著傅承昀活的比上京所有鬼都好,叫上京佝僂在傅承昀腳下但無可奈何。
傅輕竹把這些娓娓道來,林愉看著這個被困宮闈多年的女子,生活的磨礪早已不見當年執鞭縱馬的豪情,現實的殘酷折斷了她的翅膀,但她平淡的眼中仍有風骨。
「當年他們如此,今日當如何,更遑論阿昀只有十萬兵馬,只有一人入關,他…如今被射穿了身子,如何迎敵?」
林愉抓住她的手,眼中帶著燒的熾熱的火苗。
「長姐,不會的。」
傅承昀不會倒,他說過他捨不得死,他說過回來娶她,林愉相信他。
傅輕竹回頭,苦笑,「怎麼不會?他給所有人留了活路,唯獨沒給自己留活路。」
「他不留,我便給——」
林愉這話說的異常堅定,「活路,我給他活路,我不是那個要他保護的林愉,我是要與他共度一生,風雨同舟的妻子。」
林愉緩聲道:「他能在生死之中給我退路,我亦如此。」
傅輕竹坐在她前頭,忽然就被她的語氣鎮住。
林愉低聲道:「我入宮之前曾叫人帶信於蘇文清,他們都忘了——傅承昀是魏國的相爺,護的是百姓的天下,傅承昀敗他們一樣不能勝。今時不同往日往日,這是所有人存亡的時刻。我就是要提醒他們,提醒蘇文清,權力之爭可以有,前提是這個爭有利於國家,有利於社稷。」
林愉說著忍不住笑起來,好像她什麼也不慌,這就是一件很小的事,「可若是國破了呢?他們又在哪裡爭?」
「身為官員,十年寒窗,他的目光不能局限於朝堂,更應該放眼於山河。」
「傅承昀受十年寒冰,尚知唇亡齒寒,以死護山,我們這個一身清正的蘇大人…焉能不知?」
蘇文清雖說與傅承昀有舊怨,但他是個明白的官,別的林愉不能保證,看在傅承昀曾揭穿孟梅真面目,糧草上面蘇文清一定會出手保障。
至於兵馬——
林愉站起來,往外看著宮中那座最高的宮殿,回頭朝傅輕竹笑道:「長姐,你說…我若用玉璽蓋了調遣兵馬的聖旨,傅承昀是否有足以抵擋夏國三十萬大軍的底氣?」
「你瘋了——」
傅輕竹驚的站起來,風寒的臉上忽然潮紅,「這是大不逆。」
「我就是不逆,循規蹈矩一輩子最後能如何?成為寡婦嗎?」林愉知道她的驚訝,望著她十分平靜道:「不是我瘋了,是幾年之前這個滿是蛀蟲的朝堂瘋了。傅承昀未負一人,卻為他們所負,若今時今日保不下傅承昀,我不介意…毀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