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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55:28 作者: 謝書枍
林愉低頭,不敢說出真實想法。這個時候,能叫人半夜找一個多見不見的兒子,能是什麼。
她下意識不敢刺激傅承昀,傅承昀卻笑著替她答,「不用,他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死。」
這樣話不知是騙林愉還是騙他自己。
傅承昀深夜離去,林愉卻沒敢睡覺,她叫人收拾了傅予卿和她簡單的衣物,就抱著傅予卿熬著,等到天亮的時候傅家果真來人了。
飛白親來來接,臉色很是凝重。
林愉愈發確定那個曾經驚艷了一段時光的傅家侯爺,他是真的到了人生最後一刻。
傅予卿好像感受林愉的低沉,摟著林愉往她臉上蹭,「娘…」
林愉把他抱緊,「不怕,沒事的。」
傅家今日很安靜,一路走來所有人都低著頭,林愉直接去了南閣,傅承昀就在門口等在門口,一夜之間整個人憔悴了許多。
「來了,我抱吧!」
到了傅家,傅予卿安靜了許多,壓抑的氣氛叫他不安,除了林愉他不叫別人抱,林愉硬撐著抱了一路。傅承昀第一時間卸了她的重擔,南閣特有的藥草味在他身上很重,傅予卿也沒有叫。
裡面有人叫了一聲,傅承昀趕緊大步進去,「進來吧!」
林愉看著他比往常都要快的步伐,跟著疾步進去。
傅承昀把孩子放在床邊,彎著碩長的身子和迷糊的傅長洲說:「這是傅予卿,你不是要見嗎?」
傅長洲枯瘦的臉上,那雙異常大的眼睛睜開,朝傅予卿伸手,傅予卿看看傅承昀,傅承昀點頭之後撅著嘴爬過去。
祖孫三代都是內斂的人,林愉見他們不說話,扶著恍惚的姜氏坐下,朝傅予卿道:「卿哥,叫祖父…娘教過你的。」
只是傅予卿不會叫,這個時候她只能期待傅予卿會叫。孩子張張嘴,可憐無辜的看著林愉和傅承昀,傅承昀揉揉他的頭,無聲的安撫,「別怕,慢慢來。」
傅予卿也沒有叫出來,他不過半大的孩子,哪裡知道這些。
傅長洲有些遺憾,但也沒說什麼,只是不停來回看,怎麼也看不夠。姜氏怕他累,勸他睡會,他就聽話的睡會,但也沒睡多久。
等到又一次醒來,剛好是中午,外頭陽光刺目,像極了最後的光芒。
傅長洲忽然叫了一聲,「阿昀…」
所有人都沒有回神,傅承昀已經兩步跨過去,跪在床頭。
「父親,」他握著傅長洲的手,「我在。」
這聲遲到了十幾年的父親,在兩人同樣焦急沒有預防的時候脫口而出,傅長洲翕動著嘴唇,一動不動的看著他。
「阿昀…」傅長洲眼中有淚,拉著他往前。
傅承昀就往前,貼著他的臉,他很輕很輕的喃喃著什麼,「我要走了…」
後面的話很輕,隱約有什麼「傅家」「照顧好」,他邊說邊透過傅承昀看向姜氏、傅予卿、林愉,以及陽光明媚的窗外。
不知看到什麼,傅長洲的眼睛忽然有力,裡面有愧疚、不舍,以及對他妻兒子孫的眷戀。
他叫姜氏扶著他,一手傅承昀一手林愉,將兩人的手放在一起,念叨著「好好的。」
林愉知道這份好好的意義是什麼,想起和傅承昀的現狀,她甚至不敢看傅承昀一下,他們陪著傅長洲,看著他的消逝。
生命的最後傅長洲抓著姜氏,撐著想閉不能閉的眼睛,裡面不剩一點光芒,漆黑的像看不見的隧洞。
他說:「幼幼,我要睡了。」
幼幼是姜氏的名,姜幼舒。
姜氏和他們的哀傷不同,她笑著,蓋著傅長洲的眼睛,像是哄一個不願意睡的孩子,「恩,睡吧!我抱著你睡。」
在姜氏的指縫中,林愉看見有眼淚流出,流滿了生的渴望,「我沒活夠,我…」
林愉不敢哭。
他說著聲音越來越輕,最後就連輕的聲音也沒有了,姜氏的手掩住了他所有光彩,只在肩頭頭顱垂下,眼淚笑著流出。
她喊了一聲——
「長洲。」
緊跟著門外傳來女子的呼喚——
那是姍姍來遲的,「父親。」
傅輕竹回來了,卻晚了一步。
所有人都哭,傅予卿更是在傅承昀懷裡嚎啕大哭,不清不楚出口了一聲,「祖…祖父。」
林愉鼻子一酸,下意識想要抓些什麼,手一用力發現她不知何時被傅承昀牽著,面色冷峻守著一屋子老幼。
他就那樣坐著,面頰緊繃,垂眸遮住眼底一切悲傷,在人走後接過傅長洲的位置,繼續成為可以為人遮風擋雨的樹。
等哭聲漸弱,他才牽著林愉站起來,「開棺,設靈。」
他的手是顫抖的,但他沒有哭。
這短短的一生從沒父親到有父親,再從有父親到沒父親,傅承昀經歷了比所有人都缺愛的一生。短暫擁有,一夕成長,他接過了傅長洲所有的賦予,承擔了一個家族的責任。
他就在那一刻明白,去成為傅家的依仗。
他不會哭,亦不能倒。
林愉被他抓著,哭了。
…
傅長洲走在四月,守靈的第一天姜氏一定要自己來,林愉不敢叫她自己來。
「沒事,都回去。」傅承昀開口,如姜氏所願。
林愉回了北院,夜裡怎麼也睡不著,她方才看見姜氏跪在裡面,傅承昀守在外面,風從每一處刮過,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