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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55:28 作者: 謝書枍
    蘇夫人同樣身份尊貴,跟隨蘇文清幾十年從沒這樣粗魯過,唯一的失態就是五年前聽到邊關戰報的時候。

    當時傳回來只有九個字,「右相之子蘇葉陽,殉國。」

    就是這九個字,蘇夫人第一次跪了,她跪在地上,捂著臉哭。邊上人看著一貫金貴的夫人哭,都慌的不敢動。

    當年,就是死了親兒子的時候,蘇夫人都沒有罵人,如今看著那離去的背影,她罵了。

    這些年蘇夫人變了許多,變的不在乎年邁的夫君,不在乎蘇家的清貴,不在乎母家規勸以及…更不在乎她自己。

    她只消聽見誰說蘇葉陽半點事,就忍不住湊上去拉著人說,從出生到長大,說到自己哭著睡著了,再被找來的蘇文清接回家。

    她恨蘇文清,恨傅承昀,甚至恨她自己。

    偶爾夜裡,蘇文清忙碌一天想去看看她,就會在點著蠟的窗戶下聽到她說:「當年姑蘇來信,我要是同意他求娶那人,該多好,我的兒就回去死了。」

    「蘇文清為何也不同意呢?是了,他有許多兒子的,可我只有葉陽。」

    「我的葉陽很優秀,年紀輕輕就是姑蘇太守,他說回來了給我買姑蘇的糕,我的糕呢?」蘇夫人開始成夜成夜找姑蘇的花糕。

    蘇文清就站在那,他不敢進去,卻也不敢走。

    他們一起懺悔,門裡門外。

    蘇文清想要說什麼,可看著宮門口已經佝僂了背的老妻,終究什麼也沒說,蘇葉陽是他的兒子,卻是她唯一的兒子。

    他,說不得…

    「走吧!回家了,夜裡風冷。」蘇文清要了披風搭在她背上,被蘇夫人嘲諷拂落,她離蘇文清遠了些,「不勞煩右相,這風吹不死我。」

    說著,她眼神微暗,忽而又想起什麼,笑道:「起碼去傅家之前,我得好好的。」

    「你去傅家作甚?」

    「自然是…好事。」

    蘇夫人不再理蘇文清,施施然上了馬車,她想還好她晚出來了,不然怎麼看到寧王和傅承昀夫妻的好戲。

    他們這位傅相,好像和以前不大一樣了,他的血熱了。

    被那位新娶的夫人暖熱的,可她的兒子還孤零零的躺在渡山的風雪中,他一輩子也回不來了。

    第三十二章 喜不喜  「傅承昀,你喜不……

    一路疾馳, 很快到了傅家。

    傅承昀吁停烈馬,翻身落地,轉而掐著林愉把人抱下。只見一路上縮到他懷裡瑟縮的人一落地, 竟是扒著他的手彎腰嘔吐。

    月色下女子青絲松垮垂於腦側, 精緻的玉簪不堪其重隱沒在烏髮當中, 有幾綹滑在臉頰, 可憐的被風吹搖。她隨著腹中排山倒海的翻滾, 終於牽著他蹲在地上, 原本殊麗的臉上蒼白又可憐。

    傅承昀站著, 兩根手指被她攥著, 好似沒了他這人就要一頭栽倒下去,柔弱的不堪一擊。

    「第一次騎馬?」

    「恩…」

    她打小就是不受重視的,兒時特別喜歡坐在鞦韆上, 腳點在地上盪的老高,林惜以為她好玩, 其實她不過是想看看那噠噠跑著的馬兒。

    今夜林愉第一次騎了馬,這才發現得到遠比想像難受。

    你得到一個東西, 你覺得你該開心。事實上,你也要承受這東西本身帶來的痛苦。

    林愉蹲著, 甚至不敢抬頭看他, 害怕著什麼似的。她大口喘息著,冷風灌進嘴裡,慢慢恢復了清明, 只是身上沒多大力氣,索性就一動不動。

    傅承昀站在風口,心裡蓄了一堆火,燒的他鑽心的疼。這個時候林愉的手攥著他兩根手指, 綿軟的力道拉扯著他,他就告訴自己要隱忍,他不能把林愉嚇跑。

    只要林愉不哭,他好似也沒什麼好怕的。

    「怕,為何不說?」他彎腰,抬手挑起她的下巴,臉上倒沒有眼淚,這讓他鬆了一口氣,「你怕,抓著我不說,我能知道嗎?」

    林愉張了張嘴,有些無力的辯解,「我…你不是生氣了,如果跑馬能讓你痛快些的話,我能忍的。」

    傅承昀拽她回來有多可怕,林愉是親眼看到的。與其回來哄他把氣撒在自己身上,不如撒在馬身上。

    聽了這話,傅承昀卻是笑了,「林愉,你可讓我說你什麼好。」

    林愉被他用力拉起來,門口風大,他已經擋不了多少,見林愉差不多恢復,就兀自往前走著,「回家,我們且有帳算。」

    他回頭斜了一眼林愉,「不要試圖撒嬌矇混,我不吃這套。」

    林愉那些過往不論,他可還記得林愉跳船跑的事情,這事兒…沒完。

    「那也是你先欺負人的呀!」

    「少廢話,走。」

    林愉小聲囁喏著,拎著裙角跟上去。她第一次騎馬,走的時候才發現這腿酸澀厲害,邁一步就要往地上彎。前面人已經大步流風去了好遠,索性扶著門口的石獅往上。

    夜裡風寒,石獅是屹立百年的老石頭,歷經風雨,一扶上就被冷的一個激靈,林愉「嘶」的吸了一口冷氣,忍耐著抬腳邁上去。

    傅承昀走了半天,聽見身後她的聲音,忍不住回頭,就見她小步小步的挪著,「你這是把膝蓋骨落在馬上了?」

    林愉站在台階上,仰頭腮幫子鼓鼓的,「沒呀,就是腿酸,我沒騎過馬,自然和相爺比不了。」

    「怨我讓你騎馬?」

    「不敢,是我自己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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