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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54:48 作者: 星潔
把灶台都擦乾淨,徐馨寧就端著一大盆髒衣服去了這一層正中間的公共衛生間。家屬樓每一層中間有個公用的衛生間,外面水泥砌的洗手池安了兩個自來水頭,其中一個水龍頭接了個皮管子連到地上,一層的住戶都會去那邊洗衣服。家裡地方小,很容易弄得一地水。
徐寧玉望著面前的小木塊出了會兒神,盤腿坐了一會兒,就往後一靠,呆呆地躺在了棉被上。他現在腦子很亂,滿是各種紛雜的念頭…
等他再睜眼,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又被脫掉了棉襖棉褲,整個人被塞在暖和的被窩裡。周圍黑乎乎的,只從木門底下透出點亮光。
外面客廳里吵鬧得厲害。家屬樓的房子隔音效果非常差,徐寧玉清楚地聽到有個女人在嚷嚷著:「弟妹,嫁給小徐你就擎等著享福吧。別的不說,他們技術員工資都比一般工人高十幾塊呢。」嗓門大得跟吵架似的,雖然她們真的只是在正常的聊天。
看來,父親和繼母已經回來了。
結婚不稀奇。再婚,娶的還是個農村姑娘,勉強算是個新聞。在這個缺少娛樂的年代,遇到件稀奇的事,大夥可不願輕易離開。徐家紅色的塑料果盤裡裝了淺淺的一層瓜子和喜糖,早都被吃完了,鄰居們還一直在徐家閒聊,到飯點才散了。只是不少鄰居回家後,那仿佛永遠低不下去的嗓門仍舊能通過薄薄的牆壁傳過來。
徐寧玉聽了會兒大夥的議論,艱難地推開棉被坐起來。門又被推開,屋裡一下子亮了,一個男人走進來,坐到了床邊,聲音很溫和:「小玉,吵到你了?」
徐寧玉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來人。
這個年輕男人是他的父親徐建兵。徐建兵今年剛三十歲,老家在距西橋鎮四十多里的徐家店村。他是家裡這一輩最有出息的,考上了淮水礦務局技校,在他們村也屬於高學歷人才。
技校畢業後,徐建兵被分配到西橋煤礦當技術員。加上他相貌英俊,五官端正,是這個年代很受歡迎的那種正派長相,在婚姻市場上很受歡迎。他是瘦高個,草綠色的軍大衣穿在身上也不顯得多麼臃腫。
「一天沒見到,不認識爸爸啦。」見兒子一直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也不吱聲,徐建兵笑著把小傢伙從被窩裡撈出來。
徐寧玉記憶里的父親大多數時間都是沉默寡言的。他念高中後就一直住校,工作了更是一年才回來一次。就是這為數不多的見面中,兩個人也沒有什麼話說,如今這樣年輕開朗的父親讓徐寧玉有些不習慣。
為了避免引起懷疑,他含糊地喊了聲「爸爸」,就讓徐建兵露出一臉的笑容,欣喜地答應著:「哎,兒子真乖。」
一個年輕女人跟在徐建兵後面進來,也站到了床邊,徐寧玉的眼神一下子犀利了。雖然年輕了很多,這個長相確實是他的繼母王梅。
王梅這時候還沒有像後來那樣發胖,身材很苗條。當然這個時代胖人才少見。她穿了身嶄新的紅色緞面襖子,頭髮挽在腦後,露出一張瓜子臉,長相還算清秀。
徐寧玉仔細看了幾眼,可惜他帶著上輩子的情感,怎麼看怎麼覺得這人長相刻薄可憎,乾脆轉過臉去不看她。
徐馨寧在收拾東西,最後才進來。見弟弟只穿了毛衣,她快步上前,拿起小棉襖給徐寧玉套上。他們這裡屬於我國中部偏北地區,這會兒天氣還冷著,這么小的孩子可受不住凍。
王梅剛剛沒有想到幫忙,這時候再過去會顯得更刻意,她就沒有動彈,笑道:「回來小玉睡著了,也沒仔細看。名字像女孩,長得比女孩還漂亮。瞧這眼睛,真大。」
徐寧玉和徐馨寧的名字都是他們生母取的。他們的母親畢業於淮水市師專,因為姥爺在西橋煤礦上班,就分配到了位於西橋煤礦的礦四十八中當老師。母親喜歡《夢》,有顆浪漫文藝的心,給子女取了這樣略顯文青的名字。當然了,這個年代的知識青年少有不愛好文藝的,朦朧詩在當下非常流行。
徐建兵明顯不想提名字的事,對王梅說:「把帶回來的菜熱兩樣,也該吃飯了。」
王梅「哎」了一聲,轉頭就去了廚房。徐馨寧比較細心,怕王梅對廚房陌生,小聲和徐建兵說:「我去給阿姨幫忙。」
八五年的農村普遍還在用土灶,礦上條件不錯的家庭已經用上了電飯鍋、電炒鍋之類的電器了。而且這時候都是火力發電,很多煤礦附近都會建有電廠,電廠需要燒煤,為了和煤礦搞好關係,礦上用電都不要錢。
沒接觸過電器的人當然用不習慣,王梅這會兒就站在廚房,對著電炒鍋犯難,幸好徐馨寧很快跟了過來。
這麼一個小女孩,倒是比自己懂得還多,把自己襯得越發跟個土包子似的。王梅撇撇嘴,心裡有點泛酸:托生在城裡就是不一樣。等她把戶口遷過來,她也是城裡人了。想到這,王梅又抬起了腦袋。
徐建兵沒有考慮過這些,他一天沒見到兒子了,看著小傢伙的胖臉就喜歡。把外面的軍大衣脫了掛到衣櫃裡,他只穿著裡面黑色的毛衣,就抱著徐寧玉來到了客廳。
「兒子,中午吃了什麼?」徐建兵一邊逗著徐寧玉說話:一邊站到五斗櫥前,把那台十六寸的彩色電視機打開,轉到中央台看新聞。
徐寧玉現在沒有人權,只能忍受著被隨便抱來抱去。他說話還有點費力,就一個字一個字往外冒:「蒸、雞蛋。」小奶音倒是挺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