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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44:19 作者: 花日緋
    她緩緩的走近楚烈,捧起他有些憔悴的臉,為他拂去臉上的亂發,看清楚了他此時略顯呆滯的神情。

    忽然覺得臉上有一股溫熱的液體流下,步幽晴眼前模糊一片,她告訴自己,事已至此,無需哭泣,因為就算她在這裡哭斷了腸,哭瞎了眼,眼前這人怕是也不會知道了。

    是的。

    是她以自己做餌,誘他被擒,又餵他吃下忘仙糙煉製而成的毒藥,這才讓他變成了如今這幅模樣,痴痴呆呆,忘卻一切。

    「楚烈……」

    直到這時,步幽晴已經泣不成聲,她緊緊摟住眼前的男子,心中仿佛有一千一萬把尖刀在扎般難受,如她所願,三個月藥限一過,眼前這個男人,這輩子都不會再記起她了……

    不記得她,也好!

    可是,為什麼她的心會那麼疼?為什麼眼淚會控制不住往下掉?她近乎貪婪的緊緊貼著神情呆滯的楚烈,就怕他會瞬間從眼前消失那般,終於,她意識到自己這種反應,是因為----怕!

    她在害怕!

    害怕楚烈會離她而去……不,現如今,楚烈一定會離她而去!

    她又只剩下孤單一人。

    她從來都只是孤單一人!

    步幽晴從楚烈的身上癱下來,跌坐在地上,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起來,她緊緊抱著楚烈被拴住的腿,難以控制的大聲哭叫起來……

    「楚烈,楚烈,楚烈,楚烈……」

    她一聲聲的叫著他的名字,可是,卻永遠也聽不到他的回答了……

    神情呆滯的楚烈,萎靡不振,腦袋搖搖晃晃的,不知道在想什麼,他將腦袋靠在牆壁上左右晃動,殘陽透過水麵,折she至他的雙眸,淺褐色的雙眸染上了殘陽的金輝,變成琥珀的顏色,空洞洞的,空無一物……這個世界徹底被他拋棄了……

    染金的雙眸中忽然有了水氣,氤氳而生,凝結成一滴晶瑩的淚,順著他的臉頰,流至唇角,潤澤了他的雙唇……

    不知道過了多久,臉上的那滴淚,幹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作者有話要說:唉……

    65

    65、計(三) …

    走出囚室,步幽晴雙目無神,面色蒼白如紙。

    戰風迎上,她卻似沒有看見般,失魂落魄的自他身邊經過。

    「小姐。」

    戰風低喚。

    步幽晴未聞,繼續向前行進,驀地,她扶牆倒下,戰風見狀,趕忙過去攙扶。

    一口鮮血奪口而出,自唇fèng中流下。

    戰風看著那道鮮紅,吃了一驚,剛想開口,卻被步幽晴提前伸手制止,只聽她虛弱又哀傷的說了一句:

    「我沒事。」說著,抬手擦去唇邊鮮血,推開戰風的攙扶,自己扶著牆壁,緩緩站了起來,定了下心神後,才又道:

    「去做你的事吧。」步幽晴深吸一口氣,扶著牆壁前行,走著走著,靜謐的甬道中竟然聽見她幽幽的淺聲吟唱:

    「人心死……生意了……來世不再同語笑……」

    同年元貞八年,縱橫朝野十餘載的太師楚方寕聲敗,德宗皇帝念及往年情義,並未將太師當庭審理,對外是說怕損了太師顏面,其實明眼人一看便知,皇帝不過是怕楚黨糾纏。

    他一張詔書,將太師楚方寕的種種罪績羅列其上,滿朝文武心中皆明,伴君如伴虎,有時候,哪怕只是一句話觸怒了聖意,也會招來殺身之禍,何況這回楚太師……

    聽說,楚太師的得意門生戰風寫給楚方寕的一封信徹底顛覆了太師在朝十年的功勳,信中略微提及說,金礦在手,何愁大事不成,只要聯合東胡兵力,定可了卻太師多年夙願……云云。

    皇帝怒了,雖然也有些覺得事情太過湊巧,但到手的金礦失蹤,加上太師常年帶給他的威脅之感,令他倍感不快,他一直都相信,這樣臣子定會有一顆叛逆之心,一如當年那般。

    不同的是,步擎陽戰功赫赫,楚方寕結黨營私,對於他至高無上的權利而言,無論哪種,都是威脅,這是他向來難忍的,步擎陽不行,楚方寕自然也不可以。

    十年前,他因為這種心理,不惜一切,殺了步擎陽,可十年之後,他卻沒有殺了楚方寕。

    這並不是說,他對楚方寕有多麼不舍,而是因為----她。

    身為步擎陽女兒的她,本應該十分痛恨當年誣告挑撥步擎陽通敵叛國的楚方寕,沒想到,她竟然會開口為楚方寕求情,這讓德宗感到相當意外。

    「皇上,楚太師縱有千錯,其對吾皇的一片忠心自是可鑑。」步幽晴端跪崇德宮外,朗聲說道。

    而她身後,整整齊齊的擺放著二十個八仙桌大小的木箱子,裡面裝滿了銀錢,她說,有三千萬兩。

    她將三千萬兩搬入了宮中,不知是真的為了求情,還是為了示威,總之,將銀錢呈放德宗皇帝駕前,並開口為遭受拔舌酷刑,奄奄一息的楚方寕求情。

    德宗皇帝很想嗤之以鼻,將之趕出宮外,但國庫缺錢為實,步幽晴很會賺錢又是事實,心中當即一轉,他何不賣給步幽晴一個面子,不論她是真心還是假意,將來總能利用上的。

    冷酷的看了一眼蜷縮一旁的血人----楚方寕,他早已失了當朝一品,三公之首的儀態,他面目猙獰,因舌根被拔,滿身血污,啞口無言,髮絲枯竭凌亂,凝固著血漿,他伏於殿下,腌臢不堪,瑟瑟發抖。

    這樣的人,即便不殺,也再無一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太師楚方寕,勾結亂黨,私吞金銀,意圖謀反,其罪當誅,但朕念往年功勳,特赦不殺,令其餘生看守皇陵,以贖其罪,後世為朝,永不錄用……欽此……」

    總管太監高聲吟唱聖旨,殿下群臣心驚膽戰,伏趴在地,無一人敢出聲辯解。

    一代權臣,便在京城的一夜風雨後,徹底消失了。

    步幽晴也在德宗皇帝的默許下,回到了將軍府。

    將軍府的水底城中,步幽晴帶著步明霏、琉璃和手下百來名首領,立於高聳而上的靈位前,莊嚴肅穆。

    「jian臣楚方寕,誣告是非,拔舌定罪。」步幽晴灼灼目光落於正前方的骨架,面無表情道:「趙氏江山,改朝換代!」

    「……」

    又是春暖花開好時節。

    獨幽居的院中涼亭,步幽晴坐在暖陽下翻看書冊。

    一道嬌柔的身影走入,在她對面坐下。

    步幽晴抬眼一望,放下書冊,原本蒼白的臉色越發倦怠。

    「要走了?」

    對望良久,還是步幽晴率先開口。

    楚湘輕柔的點點頭,欲言又止,步幽晴見狀,唇角泛出微笑,自懷中摸出一塊暖玉,為楚湘戴在頸上。

    楚湘摸著那塊色澤溫潤的玉,陷入沉思。

    「這是步家傳給媳婦的,我大嫂曾經也有一塊,這塊是娘留給明霏媳婦的。」步幽晴摸了摸楚湘的臉頰,微笑道:「答應我,好好活下去。」

    楚湘低下頭,緊緊抓著胸前的玉,雙肩有些顫抖,只聽她囁嚅道:「謝謝!」

    「謝什麼?」步幽晴輕聲道:「謝我讓楚烈變成那樣?謝我讓你爹垮台嗎?你應該恨我的。」

    楚湘聽她如是說,不禁搖頭道:「我不恨你。我不是哥哥,不知道你們之間的種種掙扎令他有多痛苦;我也不是你,也不知道你選擇讓哥哥忘卻一切,心中是怎樣的感受……」

    步幽晴沉默不語。

    楚湘繼續說道:「我不恨你。相反,我還要替我哥哥,替我爹向你道歉,對不起。」

    是我爹害得你家破人亡,抄家滅族。

    是我哥哥害得你情難自禁,痛苦抉擇……

    步幽晴看著她的模樣,有些恍惚,失神的盯著她,久久不語。

    良久之後,步幽晴才回神問道:

    「什麼時候走?」

    楚湘將頸中暖玉收入內層衣襟,答道:

    「後天一早。」

    步幽晴點點頭,又給了她一個微笑。

    這抹笑,蒼白、悲傷,仿佛連靈魂都感到疲憊般的脆弱。

    第二日一早,雪域軒中迎來了一位器宇軒昂的青年公子,寬額方面,深眼高鼻,他在一位夥計的帶領下,來到了三樓步幽晴所在雅室。

    拓跋峰自進門後,就一直盯著眼前的女子,她的蒼白叫人心疼,絕美叫人心動,但眸光中流露出來的冷,又叫人心寒,就像是萬年冰川中的那朵微微綻放雪蓮,迎風傲立,脆弱又堅強,世間竟有如此奇特的女子?

    步幽晴旁若無人的坐在茶几旁,隨手倒了一杯茶,卻是自己喝的,自從拓跋峰進來後,她連一眼都沒有施捨給他,兀自看書飲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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