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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44:19 作者: 花日緋
    江暮雲走至步幽晴床前,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輕聲說了句:「對不起。」

    步幽晴原本正靠著墊子閉目養神,聽見有人說話,便睜開雙眼,眼神迷散,仿佛用盡全身力氣才找到聚焦,望了一眼江暮雲便很快垂下,連搖頭的力氣都不願使出。

    見她如此,江暮雲愧疚的心理越發凝重,他將手伸入懷中,掏出包裹,放到步幽晴身側,溫和的說道:

    「這是太醫要的『赤焰紅蓮』,我給你拿來了,你一定要好起來,知道嗎?」

    「……」

    步幽晴原不想睜眼,但聽到『赤焰紅蓮』四個字後,心中一驚,蹙眉張目,沉沉的盯著身側的包裹。

    「哪裡來的?」步幽晴的聲音輕若蚊蠅,不仔細根本聽不清楚。

    江暮雲避過目光,道:「這個你不用管,你只需服下,病很快就可以好了。」

    步幽晴聽後,兀自閉目,沉吟片刻,再睜眼時,便鼓足力氣要強自坐直,她重重呼出一口氣,道:

    「不管你是從哪裡得來的……我都不要,拿回去!」

    雖然她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江暮雲卻聽得分明,心下大為不解,剛想再開口勸說,卻只見步幽晴如迴光返照般,翻了個身,抓起身側的包裹,重重摔了出去。

    因為用力過猛,摔完後她便趴在床沿上猛烈咳嗽起來。

    江暮雲被她的反應驚呆了,他無暇顧及被步幽晴摔出去的東西,趕忙扶住她,觀望她的傷勢。

    步幽晴咳著咳著,一口口鮮血直往外吐,江暮雲嚇壞了,他不知所措的將人摟在懷中,想起真氣可以續命,當下提運真氣自她背後緩緩導入,步幽晴痛苦無力的被摟在懷中,只覺自身後傳來一股暖流,經過她的奇經八脈,遊走全身,無比舒適,這才緩了口氣,依偎在他肩窩休憩。

    江暮雲見她漸漸穩定,才小心翼翼的撤回掌力,將她扶好安置到床上,細心的為她擦去額前薄汗,這才鬆了一口氣。

    「去把它撿回來。」步幽晴虛弱的對正為她擦拭額角的江暮雲說。

    江暮雲立刻會意,心下一喜,以為她終於想通,肯接受他的饋贈了,連忙走至門前,將東西撿起,細細吹乾淨後,才送至她面前。

    誰知,步幽晴僅看了一眼,便從他手上搶過,丟入一旁的藥鼎之中,兩名小婢驚訝的對望,卻又沒人敢伸手取回,只得眼睜睜的看著那世間珍貴無比的東西,被暗火燃燒殆盡。

    江暮雲怎麼也沒有料到她讓撿回東西,就是要扔進火爐燒毀……他僵直著身體,愣愣的看著那張始終淡然的臉。

    他的東西,真這麼難以接受,恨到了要將之燒毀的地步嗎?

    就在兩人對峙互望之時,『獨幽居』外傳來了腳步聲,江暮雲向後看去,只見一隊以宮內太監為首的人浩浩湯湯的走進屋內。

    為首太監生得細皮嫩肉,唇紅齒白,只見他翹起蓮花手,拂塵一抖,男不男女不女道:

    「奉太子之命,特送來宮內良藥,望郡主早日康復。太子還說,他今夜因有要緊軍務處理,不能相陪,改日得閒定來探望,請郡主好生養病。」

    語畢,為首太監手中拂塵又是一樣,只見他身後的禁軍便呈上一隻明黃色的小匣,遞與婢女。

    步幽晴無力起身,只淡淡瞥了一眼那些宮人,口中回道:

    「替我多謝太子美意,幽晴他日康復,定當過府拜謝,不送。」

    宮人們行過禮後,便委身退下,噼啪作響的房間內,又陷入了一陣死寂。

    江暮雲淺褐色的眸中露出些許悲哀,痛心的問道:

    「為什麼?同樣的東西,你接受他的,卻燒掉了我的?」

    她可知道,為了這個東西,他放棄了十幾年的堅持,一心只想治好她身上的傷痛,可到最後竟會得到這樣的結果。

    他不懂,他不甘心,所以他一定要問個明白。

    步幽晴雙目無神的掃了一眼僵立床前的他,沉沉的閉上雙眼,輕嘆道:

    「因為他是太子,你不是!」

    「……」

    江暮雲只覺得長到這麼大,沒有比今夜從她口中說出這句話更令他無地自容了,就算是曾經被人指著鼻子罵『□的兒子』時也沒有此時難堪,他心中長久以來的信念,被她短短的一句話輕易擊碎,潰不成軍。

    他該要用何種態度來回敬她的無情?

    是笑!

    江暮雲的臉上露出了笑,在就快崩潰的那一刻,轉過了身,失魂落魄的走出了房間。

    步幽晴此時閉上的雙眼才緩緩張開,看著素雅的幃帳失神,也許是他誤會了,也許她真的傷害到他了……也許他再也不會出現在她的生命中了……

    步幽晴只覺得渾身乏力,昏昏沉沉的陷入虛無之境……

    帶著無數個也許。

    棲鳳崖位處京城郊外,根深葉茂,時值初冬,林木亦不見凋零,依舊蒼鬱。

    天方破曉,輕柔晨霧浮於林中,如仙似幻,飄渺空靈。

    長生背著藥簍,手拿小鍬,獨自都在山間蜿蜒小道中,愜意山林。他時而駐足,時而彎腰,時而挖掘一些生於樹木下的小根精丟入背後簍中。

    他瘦高頎長,姿容整潔,髮絲盡束腦後,分毫不落,顯示出他個性中的認真一面,可是臉卻以劉海為界,半掩半現,雖只有半張側臉,卻足以看出他的完美臉型,鬼斧神工般的英挺俊秀。

    他在林中仔細的識別藥糙,遇到適用的便會連根帶精挖入竹樓,一陣清新的林間微風襲來,他面前的劉海飄動,糾結的疤痕一閃即逝……

    原這世上就沒有十全十美的物件,人亦如此,見到他整張面容的人都會發出此嘆,真可謂一半仙來一半鬼,半點慈悲半幽魂。

    長生自林間小路蜿蜒直上,醉心於搜尋所需藥材,林間的蟲鳴鳥叫,自然風光亦不能叫他逗留心魂,走著走著,便爬上了棲鳳崖頂,崖岸風光豁然開朗,山下樹叢綿延,蒼翠成林,綠樹紅葉,相映成趣;天空層層雲霧,裹繞晨曦,淡色金黃,飄渺如紗。

    長生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山頂的清新空氣,忽然,只聽到一聲微弱的呼救聲。

    棲鳳崖雖不算太高,但什麼樣的呼救可以穿過濃密樹林,盤旋而上,直達山頂?

    「救命……」

    又聽見了。

    他四周觀望了一圈,帶著疑惑,將身子探向崖壁之下望了望,只見一個奄奄一息的少女被捆住,懸於崖壁,命在旦夕。

    長生見狀,立刻放下背上藥簍,四下尋找掉住少女的繩索端頭,最後,終在一塊巨石下找到,繩索陷地已深,汲汲堪落。

    「姑娘,你清醒一點,喂,姑娘!」長生一邊摸索繩子,一邊趴在崖壁,試圖與半昏死過去的少女搭話:「喂,姑娘你醒一醒!你用腳撐住崖壁,我好拉你上來!」

    長生知道若是強拉,繩索可能斷裂,而且他也沒有足夠的自信可以輕易拉起一個成年少女,再加上地處崖壁,環境險絕,人命關天的事絕對不能有任何差錯。

    少女被吊於崖壁已不知過了多久,早已心灰意冷,以為自己絕無生還可能,現突聞人聲,驚訝之餘自是激起最後一絲求生的意念,當即腳下用力,撐住崖壁向上攀岩,而崖岸那人亦是如承諾那般,緩緩將她向上提拉。

    少女緩緩張開雙目,崖底的風吹開了長生遮面的髮絲,映入少女眼帘的竟是一張半仙半鬼的少年臉龐……此刻正滿頭大汗,只剩一隻的漆黑瞳眸中溢滿了擔憂。

    長生費力將少女拉起後,發現她已經虛脫昏死過去,他也來不及喘息片刻,便執起少女的手,靜心把脈。

    不知她已被吊於此多久,身體十分虛弱,米水不進,縱是鐵打之人也經受不了,何況還是嬌弱的女子。

    長生當即也顧不得其他,便將人駝於背上,急匆匆的往山下跑去。

    經過一夜的努力,大夫們終於將千葬玄色的解藥配製而成。

    琉璃服下後,病色略顯好轉,張開雙眼,看清了守在她床前之人,眸中露出點失望。

    青蓮見她醒來,便欺身上前,溫柔的撫了撫琉璃的額頭,輕問道:「感覺怎麼樣?還疼嗎?」

    先前為琉璃淨身,看到她全身上下千瘡百孔,青紫成片,青蓮簡直恨透了對她使出如此惡毒手段的人。

    琉璃微弱的搖了搖頭,她才剛剛轉醒,沒有力氣起身,但一雙剪瞳卻不住瞥向青蓮身後的房門,仿佛希望什麼人忽然出現那般。

    青蓮輕嘆道:「不用看了,她不在府中,有事出去了。」

    這是小姐吩咐的,說不要將她受傷的事告訴琉璃,青蓮不知道她為何這樣,明明是自己賭上性命才為琉璃換回了生機,卻下嚴令不許旁人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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