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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44:19 作者: 花日緋
    只見那身影醉醺醺的,走路三搖五晃,衣衫不整,又邋遢的很,路人紛紛避讓,且指指點點,罵罵咧咧。

    步幽晴認出了那髮髻散亂,滿面鬍渣的臉,是江暮雲,一個在她的印象中既年輕又熱情的男人。

    為何他今時今日會以這般姿態出現?暗自回想,步幽晴這才明白過來。

    她斂下雙眸,招過一名小婢,耳語一番,小婢領命而去,步幽晴自二樓看著他與那名小婢推拉不肯上前,不禁直接開口喚道:

    「相請不如偶遇,江公子何苦推辭?」

    江暮雲這才看到二樓雅窗前她的身影,一時間如夢似幻,呆呆的立於窗下,抬頭盯著她看。

    步幽晴派下的小婢再接再厲,好不容易將這尊大神請上茶樓,步幽晴見他入內,便屏退了丫鬟們,讓她們在門外守候便是,她自己則請江暮雲入座。

    江暮雲再見到她,一時間千言萬語難成言,只默默的坐了下來。

    步幽晴拿過另一杯子,為其倒上一杯熱氣騰騰的香茶,遞與他時說道:「翠微閣的事,我聽說了。」

    城南翠微閣發生了一起江湖仇殺案,樓內所有姑娘客人無一倖免,均被兇手砍成屍塊,慘不忍睹。官府習日發的昭告中是這麼寫的。

    江暮雲乍聽到『翠微閣』三個字不禁身子一顫,怵動情緒,雙手撫過額頭,在腦後相扣,疲倦至極的面容藏至手肘之間。

    步幽晴見他滿面鬍渣,雙目爆滿血絲,不禁心寒道:

    「你有幾日未曾休息了?」

    自從雪域軒門前算起,至今已有五日,五日不眠不休,饒是他武功再高,內息再強也是熬不住的,再加上又有連番打擊,他到今日沒有崩潰已算大幸。

    江暮雲聽步幽晴面露憂色,心中頓覺過意不去,但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得雙臂交叉置於桌面,將腦袋擱於其上,自桌下悶悶的回了一句:

    「我沒事。」

    我沒事?

    步幽晴反覆思量這三個字的意思。

    他怎麼可能沒事?眼見至親好友被殺,那是種什麼感受她比任何人都要來的清楚。

    「人,死就是死了。靈堂內有多少人哭斷了腸子,喊破了喉嚨,磕碎了地面,死掉的人又有幾個能活過來了?」步幽晴端起茶杯,飲下一口略微泛苦的茶水,平靜恬淡的說。

    「……」

    江暮雲埋首桌下,沉默以對。

    步幽晴也不驚擾,也不再說什麼,逕自喝起茶來。

    當喝到第二杯快結束的時候,只聽桌下才傳來了低啞的聲音:

    「她們每個人我都認識,有幾個還是看著我長大的。我從小就不喜歡她們,覺得她們髒,恨不得永遠離開那個齷齪的地方……」聲音有些哽咽:「可是,她們全都死了,被人斬成好幾塊,血肉模糊的死了……我只要一閉上眼睛,就全是她們死時的慘樣,血淋淋的,我……」

    步幽晴不知為何,竟衝動的抓住江暮雲不住顫抖的手,緊緊握在手中,也許是同情,也許是共鳴,因為她很清楚他所說的感覺。

    江暮雲怔怔的抬起頭,淺褐色的眸中噙滿淚水,悲由心生。

    他察覺到自己可能有些失態,剛想將頭繼續埋下,卻被另一隻手按住了雙眼,手不是很暖,甚至還有些冰冷,但江暮雲卻覺得就算要他用餘下的生命換這一刻的永恆,他都願意。

    在冰冷細膩的手掌之下,他自然而然的閉上雙眼。

    「這是我娘教我的。」步幽晴將江暮雲的頭按下,讓自己的右手覆於其眸上,淡淡的說道:「小時候我會經常因為噩夢睡不著,我娘便在一旁用手幫我按住眼睛,我便可以很快入睡。現在我幫你按住,你睡吧。」

    「……」

    只要按住眼睛便可入睡。

    是的,因為幫你按住眼睛的人給了你無盡的溫暖,這種溫暖叫做信任,叫做安全感。

    江暮雲連日來,從未像今日這般睡得踏實,夢中的他仿佛回到了曾經遊玩的翠微閣,小時候的他很頑皮,經常鑽東鑽西,惹得樓內姑娘們怨聲載道,可笑罵過後,卻又會給他糖果和糕點吃。

    他滿心歡喜的吃著甜膩膩的糖果,一溜煙又竄出了樓,那一剎那,他只覺靈光一閃,便回頭望了一眼,只見那些曾經的姐姐阿姨們全都一字排開,微笑著沖他揮手,然後漸漸變得透明,消失在了仿佛鏡花水月般的樓台之內……

    作者有話要說:新的問題誕生了!

    咱女主已經有點點喜歡上某某了……

    16

    16、千葬玄色(二) …

    步幽晴守著一壺涼茶,一盤棗糕和一個男人,由白天等到了黑夜,一輪寂冷的月悄悄斜掛窗邊。

    茶樓的小二哥在樓梯口轉了又轉,探了又探,從幾名丫鬟身旁走過,欲言又止,猶豫了大半個時辰後,才鼓足勇氣在珠簾外開聲詢問。

    「步小姐,小店今兒就快打烊了,您看是不是行個方便,明兒再來?」

    步幽晴冷清清的收回了凝視皓月的目光,調轉過頭朝門邊看了一眼,才落到一旁的男子身上。

    當江暮雲睡著後,步幽晴便撤回了蓋在他眸上的手,但另一隻卻被他牢牢的攥著。

    正考慮是否要將他叫醒時,江暮雲卻睜開了雙眼,雖眼中的血絲未曾褪盡,但卻是比下午時要清明許多。

    他坐起身,迷茫的一掃周圍環境,迎上了步幽晴幽淡的眸子,想開口說話,卻發現喉嚨乾澀的不行,看見桌上的茶水,便就著壺狂飲一番。

    步幽晴趁勢抽回自己已然發麻的手,自座位上站起,江暮雲如驚弓之鳥般,也跟著站了起來,手中的茶壺來不及放下,茶水灑了滿桌,他也不介意,也不給步幽晴機會介意,灑上茶水的手便又迅速的抓上步幽晴。

    孩子般模樣道:「你去哪裡?」

    步幽晴輕嘆一口氣,無奈道:「茶樓就要打烊了,別告訴我你沒聽見小二哥的話。」

    其實早在半個時辰前,小二哥自樓梯口打轉時開始,他便醒來了,只是不願睜眼,不願開口罷了。

    江暮雲心虛的斂下雙眸,口中仍強辯道:「我……沒有……」

    那『沒有』兩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要多心虛有多心虛,步幽晴也懶得和他爭辯,逕自推開了椅子,走出雅室。

    而手,江暮雲是怎樣也不肯放開的,小二哥的催促又在門邊響起……

    於是,當兩人手牽手走出雅室的時候,由於形象與身份的極端差異,不僅步幽晴的丫鬟們吃驚,就連見多識廣的小二哥也很納悶。

    步幽晴無力改變他們在旁人眼中的形象,只得埋頭安靜行走,兩人步出茶樓時,整個都城已是華燈初上時,街上的店鋪雖已打烊,但秩序井然的夜市卻引得更多路人駐足觀望,繁華之處竟絲毫不遜於白日。

    步幽晴的手被江暮雲牽著走在人流穿息的街上,她本就不是多話之人,江暮雲也轉了性子,今日格外沉默,但他攥住步幽晴的手卻絲毫不曾懈怠,以抓住人生至寶般的鄭重抓著步幽晴,一刻都不想放手。

    「你確定要這樣,一路跟我回將軍府嗎?」

    兩人穿過繁華夜市,回歸平靜,雖然只是相隔一個轉角,但兩條街卻真如兩個世界般。

    沒有了燈火的照耀,顯得特別冷清,步幽晴與江暮雲等走了好一陣才偶爾遇到一個縮著脖子急急前行的路人。

    「我……送你回去。」江暮雲不敢看步幽晴的臉,在喉嚨口憋了好久才憋出這麼一句話。

    步幽晴側頭看了一眼他有些僵硬的身子,唇角彎起一抹弧度,收回了黑白分明的眸子,步幽晴也樂得有個武功高強的保鏢護送。

    此念剛轉,江暮雲猛然停下腳步,側頭聆聽,腳步微動,將步幽晴送至身後保護,煞氣瀰漫的淺褐色瞳眸瞬間轉向他們側後方的一處屋脊,對著空無一人的屋脊道:

    「藏頭露尾,出來!」

    步幽晴知他武功高強,他既聽到後方有人跟蹤便一定不會錯,當下警戒的看著那片屋脊。

    一抹黑影無聲無息的憑空出現,幾個丫鬟嚇得花容失色,只見那人身上套著黑色斗篷,頭罩銀盔至鼻樑,眸色與夜一般漆黑,看不清長相。

    「你是什麼人?鬼鬼祟祟尾隨而至,有何目的?」江暮雲以內息暗自感應來者氣息,以此判斷對方武功高低。

    那人薄唇一掀,露出一抹諷刺的笑,只聽他道:

    「哼,只為取一條貪生怕死、苟且偷生的性命,閣下是想阻攔?」

    江暮雲沉吟片刻,他說『阻攔』?說明目標不是他,那是……什麼貪生怕死、苟且偷生?他說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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