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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4 19:44:19 作者: 花日緋
不可否認,德宗皇帝此生最不願提起的便是十二年前那場冤殺,觸目驚心,肝膽皆懼,但……他從不曾後悔那麼做。
站在皇帝的立場上看,有些事必須忍痛,有些人必須誅殺,就好比功高震主、狂傲不羈的忠勇鎮威將軍步擎陽,直到今日,德宗皇帝依舊覺得他非殺不可。
但殺歸殺,步擎陽那身神鬼莫測的高明本領帶給德宗的心理陰影卻從未被抹去,他打從心底里懼怕那種呼風喚雨、指天闢地的氣魄,更加害怕步擎陽或者他的後人存活下來對他進行報復,所以,步擎陽被殺那幾日,德宗皇帝日日擔憂,聽到他的三名子女被劫法場,更是嚇得食不安寢,夜不能寐,直到探子來報,說步擎陽的長子步驚洛與次子步明霏均被獵殺,他才能稍稍安定下心神,可如今,他們卻告訴他,步擎陽的兒子竟然很有可能還活著?
這,這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天大的鬼笑話。
「皇上,世間之事無奇不有,更何況步將軍生前是何等聰明之人,在得知自己必死無疑時,怎會不替子女們謀好生路?再者,臣私下裡也不認為步擎陽的子女,會輕易引頸待殺……所以,臣斗膽猜測……」楚太師慎言道。
但他的一句『猜測』卻仿佛點燃了德宗欲爆的炮竹引子,只見他猛地趨前一步,怒喝道:
「猜測什麼?猜測步擎陽的兩個兒子還活在世上嗎?那福澤呢?朕親自冊封的福澤郡主呢?她也是步擎陽的女兒,若真如爾等所言,她的兄、弟尚在人間,那試問他們怎麼會不將手足同胞迎回自己陣地,讓她孤身一人獨守府邸?又怎麼會任由太醫胡為施藥,讓她的身體每況日下,病入膏肓呢?」
「陛下息怒。這只是臣等私下的猜測,做不得准。太師也為了找出金礦所在,極思至此。」
左玉卿見聖上震怒,楚太師又位極人臣,無奈他夾在中間,只得出來打個圓場,使局面不至於太僵。
楚太師沉吟片刻,雙目迸出精光,眸動之間心下已做好決定,只見他忽而抱拳道:
「臣,有法子確認步擎陽是否有其他後人遺世。」
「你有什麼法子?」德宗質疑道。
楚太師點頭,道:「請陛下給臣一個月的時間,臣當叫幕後之人浮出水面,只是福澤郡主那邊……」楚太師說著便停住了,精湛的目光望向德宗。
德宗深深嘆了一口氣,道:
「生死無尤……」
「臣,遵旨!」
「……」
權力之巔,人心難測。
皇宮裡的夜仿佛比民間更黑、更暗,群星隱晦,雲遮月避,莊嚴的佛堂之內,帝臣各懷心思,詭行其道。
佛堂外的轉角處,明黃色的袍腳翻飛而出,夜風疾猛吹來,太子趙璟僵直身體,微弱月光下,露出半張驚愕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是說一群老男人翻舊帳,使心眼兒,不太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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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交鋒(二) …
平靜的日子如白駒過隙般轉瞬即過。
話說那日,步幽晴命青蓮在自己的院落中升起篝火,每半個時辰燒一件江暮雲送的東西,這一舉動,自然是做給每日必去報導的江暮雲看了,看到那樣的畫面,就算江暮雲的神經再怎麼粗大,也該明白她的意思了,所以不出預料,自那以後,江暮雲就再也沒有在將軍府露過面。
步幽晴的日子總算恢復了往日的步調,養生、吃藥、看病……身子好些了便到城內的雪域軒走動走動。
雪域軒是步幽晴在閒暇之餘開設的一間雅致書樓,目的不在盈利,只是為自己多置一處可走動的地方而已,平日只閒散接待些書生墨客,閨中小姐。
雪域軒占地不廣,卻樓高三層,一層為公眾書茶間,二層為才子佳人舞文弄墨,比拼詩詞的場所,第三層才是她為自己布置的休憩雅間,分別按照春、夏、秋、冬四季主題布置的四間通房,遊春、驚夏、秋晴、明雪,左進右出,觀一室如四室,觀四室如一室,格局十分精巧。
只要身體無恙,步幽晴便會來雪域軒小住幾日,她喜歡這個特意布置過的房間。就算不幹什麼,單看看書,寫寫字,發發呆,聽聽樓下才子佳人們的絕妙佳句,一層層穿浪般的喝彩歡笑,也能讓她暢想一些不屬於她的快樂。
步幽晴端立遊春閣的書案前,蘸墨執筆,卻是不動,目光幽深的盯著眼前柔黃色的宣紙。
「七日內出動十六名黑甲衛,探四門八位,依舊潛入內院未果。」琉璃率八名黑甲衛恭肅跪於書案下方請罪。
「嗯。」步幽晴輕柔應聲,像是忽然觸動詩情般,開始起筆在宣紙上寫字,口中的話聽不出她此刻的情緒,如輕煙、如水霧,有形無實,飄渺若絲。「如此看來,那還真是『龍甲策』中的『天盾之術』,你們打算怎麼辦?」
琉璃神色有些僵硬,將頭埋得更低,說道:
「屬下等……不破----不歸……」
身為龍甲神兵的一員,自然知道一旦領命,便只有勇往直前,不破不歸的宿命。
步幽晴像是沒有聽見琉璃的話般,自顧自垂首寫字,如扇的睫毛將幽幽沉沉的目光掩蓋得愈發迷離,整個房間內靜謐無聲,墨香自房內悄然散開。
半盞茶的時間後,步幽晴才有收筆之勢,她優雅淡然的將細長筆直的中書狼毫擱於硯台旁,將先前寫好的字拿起略微吹乾,便走出書案,來到琉璃等身前站定,居高臨下將手中寫滿錦繡字跡的宣紙遞至琉璃手上。
「這是……」琉璃看清楚自己手中宣紙上的字後,驚訝的看向面無表情的步幽晴。
後者僅是瞥了她一眼,便蓮步輕移,孤孑的背影自南窗前站定,仰頭觀陽道:
「『天盾之術』記載於『龍甲策』之三回章,取意天遁地隱,圓圓自通,雖然精妙,卻也不是無解,破解之法,好好記著了。」
琉璃點頭稱是道:「是,屬下等今晚再探!」
「……」
步幽晴沒有回頭,兀自立於窗前深吸一口氣,掃視著萬壑綿延的屋脊瓦頂,河自城中過,蜿蜒曲曲,一戶戶人家炊煙四起,白霧飄香,一切都是那麼平靜自然。
可就在這種平和的氛圍之下,卻有成群結隊的雀鳥自屋檐下飛起,在各自窩的上空鳴叫打轉……
「有人追來了,退下!」
而且來人使出的還是軍旅戰爭時慣用的雀哨,以鳥雀為哨崗,一步步追蹤敵人行蹤,是一門精妙稀有的刺情之術……
琉璃等大驚,但心中自然明白,向來謀定而後動的小姐斷不會無故命令,雖然不解到底是那個環節出錯,但琉璃還是迅速執行了步幽晴的命令,一行九人行動迅捷,轉瞬便隱入畫屏之後的密室。
步幽晴斂下黑眸,眉頭一顫,左手手指來回撫摸右手中指上的一隻翡翠盤龍戒指失神起來……
江暮雲一路飛檐躍樹,循著雀鳥的叫聲尋至一座樓下,他將食指曲起置於唇下,幾聲悅耳的雀鳴響起,不一會兒,便等來了四周各種雜亂的雀哨聲。
迅速鎖定目標後,他抬頭看了眼面前的三層樓宇,腳下生風,一個借力便躍至最頂,他小心翼翼的竄入後樓外的一戶窗牑,放眼掃過一圈後,警備的目光不禁呆住,完完全全被沐浴陽光下,全身仿佛鍍金般耀眼的纖薄身影吸引,江暮雲只覺得血液沸騰,心如擂鼓,剛對自己發過誓,強迫自己不去想她,不去見她,怎麼,怎麼會是她?
步幽晴當窗而坐,冬日陽光照she在身上暖洋洋的,她手持干蘆葦,愜意的撥弄楊木鳥籠中的一隻小小的金絲雀。
江暮雲在看到她與金絲雀時,便明白自己為何會被打亂路線,追蹤至此了,他不由得埋怨起上天的惡意玩笑。
知道有人闖入步幽晴也不見驚慌,只平靜的瞥了一眼窗前呆立之人,隱晦的目光有些波動,瞬間又恢復淡然,是了,她早該想到追蹤至此的人會是『他』,卻不知為何再見到那雙淺棕色的熱情雙眸時,自己會莫名生出一種不願對視的感覺。
「又是你!」為了緩和自己的莫名感覺,步幽晴率先出聲:「你倒是很喜歡翻窗入房。」
江暮雲沒有想到她一開口會說這句話來諷刺他,窘迫的不知看向何處,急躁躁的便轉身向窗戶走去,想原路離開,但卻怎麼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與焦躁,一隻腳都踏上窗台了,還又硬生生的折了回來。
他竹竿般挺直立於步幽晴的案前,淺色的眸中有掩不住的深情汩汩外泄,步幽晴被他看得有些氣短,狀似漠然的避過,兀自以干蘆葦有一下沒一下的逗弄起籠中的金絲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