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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0:23:46 作者: 顧秧
    裴嬰勉力擠出一個笑來,伸手摸摸他仍然紅腫的臉頰,輕聲問道,「疼不疼?」

    晏雪聲搖搖頭,想要擠進他懷裡,又想到方才父親提醒過自己的話,生生忍住了。

    裴嬰卻將他攬進臂彎,拍著他的後背又親親他的額頭,又佯裝惱怒地沉下臉來,「你才多大,往後那種以身涉險之事,可是萬萬不能再做了。」

    晏雪聲悶悶「哦」了聲,把臉埋進裴嬰身前,「我不許別人欺辱你,誰也不許。」

    裴嬰心口酸軟,摸了摸他的小腦袋,低嘆道,「乖孩子。」

    晏雪聲扶著他坐起身來,裴嬰剛活動了下脖頸,那邊晏雲霆便推門進來,他一眼看見還賴在裴嬰身邊的兒子,便上前拍拍他的後背,「還不起床?今日要去上早課,別遲了再受你老師的罰。」

    晏雪聲歡快地應了聲,翻身下床去洗漱了。

    屋裡就剩下他們兩人,裴嬰垂下眼去,兀自來到床邊,作勢要彎下腰去穿上鞋襪,晏雲霆見狀連忙阻攔,想都沒想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你別動!我來、我來。」

    裴嬰讓他嚇了一跳,猶豫半晌後才道,「其實你也不必這樣。」

    晏雲霆笑笑,「怎麼這就起來了?要不再躺一會兒?」

    裴嬰狐疑望著他,沒有答話,只伸手要去拿床邊的手杖。

    誰料晏雲霆又三兩步上前,摻著他胳膊腆著臉笑道,「我扶著你就行。」

    裴嬰徹底冷下臉來,掙扎著要甩脫晏雲霆的手,「你放開!」

    晏雲霆忙鬆開手,想要上前將他扶穩,「哎,仔細再摔著了!」

    裴嬰頓了頓,想起昨晚無緣無故的昏君,半晌抬眼遲疑問道,「我若生了什麼頑疾,你直說便是了。」

    晏雲霆頭皮都慌得直發麻,連連擺手否認,「亂說些什麼,你好得很,太醫也來看過了,還是那些老毛病,仔細調養著就好了。」

    也是應景,話正說著,那邊宋安就端著藥碗進來了,他見裴嬰起身也是一愣,「您怎麼這就起來了?」

    兩人這一驚一乍的態度讓裴嬰心裡存了疑,只是晏雲霆的嘴難撬得很,他冷冷掃了一眼宋安,伸手拿起盛藥的瓷碗送到唇邊。

    冰涼藥碗被滾燙的湯藥浸得溫熱,裴嬰唇角向上揚起一抹冷峭的弧度,「這藥聞著,似乎和往日喝的不太一樣。」

    宋安是怕極了他這樣的眼神,略帶虛心地瞅了一眼旁邊的晏雲霆,「這……」

    「你的身子適應了原先的藥方,時間久了藥效也就淡了,這是沈太醫昨夜新開的方子,你若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只管去將他叫來,當面說給你聽。」

    晏雲霆的謊話說得滴水不漏,他看裴嬰舉著那碗安胎藥仍是存疑,便拿出殺手鐧上前哄道,「不是說今日還要去送鯉兒讀書?再不喝藥用早膳,怕是要來不及了。」

    如今在裴嬰心裡,天大的事都比不上兒子重要。他心裡一沉,估算著時辰好像確實是有些晚了,哪敢再耽誤時間,在旁邊兩人欣慰的目光下,一點一點飲盡了那碗湯藥。

    藥喝完了,裴嬰撐著手杖去給兒子收拾書本,晏雲霆呼出一口氣後抹了把汗,宋安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問道,「陛下,這一直瞞著公子也不是個辦法啊。」

    晏雲霆嘆道,「他若是知道了真相,是你能勸得住他,還是朕能?」

    宋安仔細一想,心道還是繼續瞞著吧。

    ……

    這一瞞就瞞過了冬天,春日將近,竹林里生出翠嫩小筍,庭院草木也抽出綠芽,去年南歸的燕子留下的舊巢今年又搬進了新的住戶,沒過多久就多了幾隻嘰嘰喳喳的雛鳥。

    許是他們瞞得天衣無縫,亦或者這個孩子實在乖巧,裴嬰竟一直未曾察覺他腹中又多了個小東西,只是人仍是懶散的,有時窩在晏雲霆懷裡看檐下雛燕,看著看著也能熟睡過去。

    晏雲霆想著這未出生的孩子,心就化成了一灘水。他趁著裴嬰睡熟,便撩開他的衣裳,看著那白嫩平坦的小腹跟孩子說悄悄話,說它乖,不讓爹爹受罪。

    這是他期盼已久的孩子。

    裴嬰不知真相,這將近兩個月來被他捧在手心裡精心看護著,人也豐腴了不少,許是有孕初期身子疲倦,即便是在睡夢中也能看出幾分疲態。

    晏雲霆柔柔地在他唇上吻了吻,若不是那些年的陰差陽錯,他們或許早就能有屬於自己的孩子,他可能和鯉兒差不多大小,也會和他一樣聰穎可愛。

    他們之間已經錯過太多了。

    晏雲霆從背後將裴嬰擁入懷中,溫熱的掌心覆在他柔軟的小腹上,只盼著這份寧靜能留得再久些。

    可是好景不長,即便裴嬰如何遲鈍,可到底也誕育過兩個孩子,長達半個冬季的倦怠無力,終於讓他心裡生了疑惑。

    那日晏雪聲頑皮,又從竹林小溪中捉了條錦鯉,抱來向他邀功。當他聞到傳來的淡淡魚腥時,在他腹中安靜了三個多月的胎兒終於向他宣示了自己的存在。

    裴嬰緊緊攥著手杖,幾乎吐出了膽汁,他顫慄著嗆咳,用力到額角青筋都凸顯出來。

    他舍下了嚇哭了的晏雪聲,踉蹌著沖回屋裡,待他解下身上外衫,只剩一件裡衣之時,他將手覆在自己小腹上,那裡已經有了一個極其柔和的弧度。

    裴嬰顫抖著閉上眼,臉上的血色一層層褪了下去,他本不想再與晏雲霆有任何糾纏,可如今他們之間最難以割捨的麻煩,就在他的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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