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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0:23:46 作者: 顧秧
姜蘭封臉燒得火熱,跪在地上一句話都不敢說,他等著裴嬰降罪,等了半天卻不見天子開口。姜蘭封猶豫抬眼,卻見裴嬰似乎像是忘了自己的存在,已經批起摺子來了。
裴嬰不開口,他這個做臣子的自然也不敢起身,姜蘭封也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膝蓋從一開始的酸疼,到後來漸漸沒了知覺。
午後安靜極了,只能聽見裴嬰翻閱奏摺時,紙張摩擦發出的沙沙輕響。不知過了多久,裴嬰才放下手中沾了赤色的狼毫,輕輕咳了兩聲。
他抬眼裝作驚訝,微微挑了一邊眉尖,悠悠笑道,「姜愛卿怎麼還跪著呢,平身吧。」
姜蘭封應了聲「是」,這才咬著牙撐著自己那兩條早就沒了知覺的腿,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
永和殿裡縈繞淡淡湯藥的苦澀味道,裴嬰唇色略淡,將旁邊放涼的藥汁一飲而盡。他身子不好,一整日喝的藥比吃的飯都多,早些年落下的虧空,現在要補上很是困難,如今他懷胎不過六月,已經要用些補氣血的方子了。
他靠在椅背上,毫不遮掩隆起的腰腹,眉眼沉寂著望向他,「朕看了你在翰林院編修的文章,文采不錯,只是為官之道涉及不深,朕指給你一個老師,可好?」
裴嬰握拳輕敲桌板,手上所戴的翠玉扳指發出一聲脆響,「游相年紀與你相仿,又是世家出身,十八及第入朝為官。他做你的老師,應該不算埋沒了你。」
姜蘭封一怔,游相?游落歸?!
他雙眼中迸發出欣喜,那一瞬什麼都顧不得,姜蘭封噗通一聲又跪下來,磕頭顫聲道,「謝、謝陛下隆恩,臣一定不負陛下所望!」
裴嬰身體前傾倚在桌上,右手撐著額頭看著他,被他這副誠惶誠恐的模樣逗得笑出來。
他擺擺手,「趁著時辰還早,趕緊去相府給游相敬茶吧。在這跪了這麼久,朕看你都看厭了。」
姜蘭封又是一個大禮,歡歡喜喜地退出了永和殿。
待屋裡沒了別人,宋安才走上前收拾桌上那些凌亂的奏摺,他垂眼輕聲道,「這小姜大人,眉眼間確實與那位有幾分相似。」
裴嬰斂了笑意,不著痕跡地揉了揉有些酸疼的後腰,冷冷睨了宋安一眼,「你的膽子越發大了。」
他靠回椅子上嘆了口氣,「姜蘭封有些實才,同期學士都已找到老師,偏他沒有。想也知道是那副耿直腸子得罪了不少人,厭濁脾性溫和,最是適合他不過。朕明明想的都是國事,偏你多想。」
宋安笑眯眯求饒,「奴才知罪,您可別惱。」
第九十一章 結親
十里秦淮燈火燦,樓台亭榭饒河堤。
年關將近,金陵作為南夏的都城,自然是熱鬧極了。自打入了夜,街上的彩燈如同金火銀練,熱熱鬧鬧的看得人心生歡喜。
自從那日與張泰初敲定正事,他們一行四人便住進了張府中,張泰初四旬有餘,膝下卻沒有一兒半女,對人只道是那張夫人當年難產而亡,他思念髮妻,便至今未娶。
這張府沉寂了這麼些年,直到現在才多了幾分人氣。
鯉兒年幼,還正是愛跑愛鬧的性子,張泰初將聯絡朔雲軍的暗門告訴了晏雲霆,那人便拉著葉寒棲成天地見不著人。鯉兒找不到人可以玩,就打起了張泰初的主意,沒兩天就哄得他恨不得把鯉兒舉頭上帶出去。
除夕那日,晏雲霆才終於得了空閒,他心知對兒子有愧,再加上鯉兒生辰就在除夕後每兩日,於是他掏乾淨了自己的口袋,又從葉寒棲的兜里摸出來幾粒碎銀,為鯉兒打了一塊玉牌,上頭還刻著孩子的名字。
他念著鯉兒曾告訴過自己,他從小帶在身邊的玉牌丟在了嶺南王府,自己雖不能取代鯉兒生父,但好歹鯉兒喚自己一聲父親,孩子在自己身邊的第一個生辰,總不好空著手過。
晏雲霆在外漂泊這麼些日子,終於能過一個像樣的年,大年三十的夜裡,鯉兒拉著葉寒棲滿院子地放炮仗,一大一小的笑聲老遠就傳了進來。
晏雲霆和燕昭包餃子,一個擀皮一個包,誰都沒有說話,動作卻是出奇地默契。
張泰初在一旁叼著酒壺小酌,已然是有些微醺了,他打了個酒嗝,笑眯眯地試探道,「少主,既然鯉兒喚三殿下一聲阿爹,你倒不如坐實了這名分。你與三殿下也是打小的情誼,我看啊,合適的很。」
這些年他們兩人沒少聽過這樣的話,彼此都不甚在意,燕昭低頭一笑,溫和開口,「您說笑了,鯉兒喚我阿爹,不過是為了路上掩人耳目。」
張泰初卻正色起來,他坐直了身體,用胳膊肘撞了撞正嘗餃子餡鹹淡的晏雲霆,「依我看,你們這關係,怕是要一直演下去了。」
晏雲霆動作一僵,繼而緩緩放下手中玉箸,「張叔這是什麼意思?」
張泰初往嘴裡送了一顆醋泡花生米,嘎嘣嘎嘣嚼著說道,「你若想舉兵回京,總得有個由頭。昔日前朝大元,元文帝沉迷修道,后妃與前朝勾結,宦官弄政,朝堂之上一片渾水。燕氏先祖當年不過是一小小百夫長,便舉著清君側的名頭,集結各路兵馬殺往帝京,這才坐穩了皇位。」
他話音一頓,從口袋裡摸出個銅錢,仔細擦洗乾淨,包入一個餃子裡,接著道,「三殿下是武帝子嗣,他身上才是正統陳國燕氏血脈,你只有與他結親,帶兵重返京城才算是有理可依。你看那裴嬰,公然篡位戕害大臣,必將落有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