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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0:23:46 作者: 顧秧
    燕晁緩緩將手放在他隆起的肚子上,森然笑道,「等你為朕誕下皇子。」

    轉過身去,燕晁臉色驟變,他冷冷看了一眼垂首站在一旁的太醫,咬牙寒聲叮囑,「若是不得已,需得以皇后為重,若朕的皇后有一絲差錯,太醫院上下一起受罰。」

    燕晁踏出順寧殿,月光下他的神色扭曲可怖,他緩緩呼出一口白霧,沉聲吩咐身邊內侍,「去查,探清楚究竟是誰,將那件事告訴了皇后。」

    已經進入後半夜,從順寧殿傳出的呻吟越發尖利,宮人們才端進去的盆盆熱水,再端出來時已是滿目血紅。

    等到天邊破曉,那悽厲哀婉的哭喊聲才漸漸沒了動靜。

    裴嬰疼了整整一夜,卻仍未產下腹中的孩子,到了天明時分,他已經沒了叫喊的力氣,臉色雪白地倒在濕透了的被褥間急喘。

    他身下的床褥已經被血水打濕,肚子已經墜到了一個極其詭異的角度,卻仍不見胎兒落下,裴嬰微張的雙唇慘白乾裂,一個晚上的功夫不知道昏了幾次。

    張恪在水盆中清洗帕子,剛端進來的熱水片刻間就被血水染紅,他看了一眼裴嬰墜沉的胎腹,沉重地嘆了一口氣。

    他將那滾燙的帕子覆在裴嬰鼓脹的下腹,試圖向下將孩子推擠出來,胎兒在腹內受驚,掙扎著踢動抗拒。

    裴嬰在昏睡中發出一聲痛苦的囈語,落在床榻邊的手又重新緊緊絞著身下的床褥,他乾咳一聲清醒過來,很快又被產痛折磨得嗚咽不止。

    重新煎好的催產藥又被送了進來,裴嬰艱難地被人扶起,昏沉著咽下那苦澀的湯藥,他枯瘦指尖輕輕碰了碰脹痛的肚子,倒在宋安懷裡氣若遊絲地開口發話,「都先、先出去,孤有話要和、要和......說。」

    眾人看著皇后煞白的臉色和身下止不住的血,都已是心知肚明,若再不儘快產下胎兒,只怕皇后的命也保不住。他已經掙扎了整整一夜,如今再看哪還有平日的風華絕代,已是一副油盡燈枯之相了。

    等其餘人都退了出去,裴嬰才緩緩握住宋安的手腕,如今連喘息都有幾分困難,他急促地吸氣,軟在宋安臂彎顫慄著問他,「可、可尋到了死胎?」

    宋安忍淚點頭,「您放心,都已經辦妥了,等您產下孩子,便即可有人送他出宮。奴才親自找的人家,雖不是大富大貴之家,可也絕不會苦了這個孩子。」

    裴嬰闔眼,已是淚如雨下,「我不求他一世錦衣玉食,只盼著他平安健康,可不要像我這樣,一輩子都困在這吃人的皇宮裡去。」

    說話間,方才飲下的催產藥起了藥效,裴嬰雙腿顫慄,緊緊閉著雙眼痛楚地哼喘,他沒了叫喊的力氣,也清楚他與這孩子的緣分,也就是他還在自己腹中的這片刻時光了。

    他雙眼灰白,牙關咯咯直響,卻粗喘著細細叮囑宋安,「用、用我準備好的小被子包住他,裡頭有、有枚刻著他名字的玉佩,若我父子還有緣再見,自是能靠信物相認。」

    裴嬰眼尾緩緩淌下一行淚水,「他看著那玉佩,也能、也能知道,爹爹有多愛他......」

    宋安已是泣不成聲,「殿下先別說旁的話,如今孩子拖不得,奴才這就去叫太醫過來。」

    太醫魚貫而入,裴嬰恢復了幾分精神,靠在軟枕中虛弱開口,「如若可以,能保全我父子二人最好,若是不行......」

    他掙扎著要起身,被一行太醫紛紛攔住,裴嬰捧腹坐在床上,眼淚墜在眼睫,將落未落,他低聲哀求道,「嬰在此請求各位大人,萬事以我腹中孩兒為重,我即便身死,在九泉之下也感恩諸位大德。」

    在座幾名太醫面面相覷,一時之間都有些為難,皇后力求保子,而皇上卻又一再叮囑不許皇后出現任何差錯,如今皇后這幅情形,能父子雙全的機率極小,若是真到了那兩廂抉擇的時候,到底要聽誰的?

    好在裴嬰自清醒後,身下出血減少,人也攢了幾分力氣,左右如今當務之急是讓皇后娩下孩子,興許事情能有一分轉機。

    裴嬰死死攥著懸掛在床頭的一根緞帶,他身上的衣裳已經換了一件又一件,雪白胸膛浸滿了冷汗,他眼圈通紅,下唇被自己咬得滿是血口,身上哪裡都痛得要死。

    他緊緊閉眼,擠落了眼角一滴殘淚,若不是愛慘了晏雲霆,自己又哪會甘願為他受這種極刑。

    劇痛襲來,裴嬰眼前猛地一白,似乎在不遠處看見了晏雲霆的身影,他仍是初見般的模樣,立在那株桃花樹下,恍若什麼都沒有變過。

    他捂著抽痛的下腹,嘶啞著喉嚨尖叫,「元徽——!」

    第七十七章 狸貓換太子

    臨近傍晚,順寧殿仍未傳出皇后安產的消息。

    先前還能聽見裡頭傳來些許動靜,待那天色一絲絲沉寂下去,順寧殿中便越發安靜了。

    今日是大年初一,皇宮外過年的喜慶還沒過去,仍能聽見人家點燃炮竹的噼啪聲響。與之相對應的,便是宮城內的一片死寂。

    皇后難產,如今生死難測。

    他掙扎了一天一夜,午後才破了胎水,到了皇嗣將產的時候,人卻是已經快不行了。

    到了晚間,裴嬰身下才隱隱尋到胎兒發頂,他陷在被褥中呼吸微弱,臉色灰白,全靠外力才能將孩子推擠出來。

    幾名太醫一擁而上,分別束縛住他的手腳以防掙扎,張恪手上滿是粘膩的鮮血,此時也顧不得清洗,他將雙手覆在裴嬰被揉按得青紫交加的肚子上,順著胎兒的走勢向下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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