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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0:23:46 作者: 顧秧
宋安忙上前將裴嬰攙扶起身,裴嬰身上難受得厲害,只能攥著宋安遞過來的手臂,一步一步蹣跚著退出宴席。
就在殿門在身後關上的同時,他聽見方才那位燕氏宗親出聲調笑道,「嶺南王去了哪裡?方才不還見他偷摸小宮女的手嗎?」
沒了外人,裴嬰一下子泄了力,捂著肚子哀哀呻吟著軟進了宋安臂彎里,他面色痛楚,急促喘息著與宋安說道,「撐不住了......鯉兒,我的鯉兒......」
宋安也慌了神,在雪色中四處尋覓著方才送他們過來時的轎輦,「殿下!殿下您忍一忍,馬上就回去了!」
停在殿外的轎輦不知去了哪裡,現下家宴還未結束,宮人要麼留在殿裡伺候,要麼就是聚在一起過年,這茫茫夜色之中,除了他們二人,竟看不到別的身影。
裴嬰方才咽下的那顆安胎藥已過了藥效,孩子掙扎著要出世,陣痛來勢洶洶,裴嬰眼眶通紅,在這寒冷的隆冬中牙關咔咔直響,他捏緊了手中的翠玉扳指,終於無助而恐慌地哭了出來,「我害怕......」
「您別怕,晏將軍在天上護佑著您呢。」
宋安咬著牙攬住裴嬰的肩頭,將他從地上攙扶起來,主僕二人艱難地步入風雪之中。裴嬰痛得直哆嗦,他腳步虛浮,好幾次險些栽入半尺深的積雪中。
要想到達順寧殿,首先就要穿過宮中的御花園,好在那裡亭台樓閣甚多,倒是可以避一避風雪。
太清湖畔有一座小小的涼亭,裴嬰昏沉著被宋安緊緊扶在懷裡,他茫然地抬起頭,早已失去焦距的雙眼似乎已經看見了掛在順寧殿屋檐下的幾盞燈籠。
風雪呼嘯,他們誰都沒有注意到,一個健壯的身影是從何時就一直跟在他們身後。
等到裴嬰意識到被人跟蹤時,宋安就已經被那人一個手刀劈在後頸上,一聲不吭就倒了下去。
裴嬰無人支撐,踉踉蹌蹌地跌倒在地上,積雪冰涼刺骨,他驚叫著護住了身前的肚子。裴嬰伏在地上顫慄,腹中疼痛加劇,恍若利刃翻攪,他再也隱忍不住,手握成拳狠狠砸在堅硬的石板磚上,沙啞而悽慘地痛叫出來。
那個人走到了他的面前,高大的身影完全將他瑟縮的身形掩蓋住,裴嬰迎著風雪睜開那雙灰濛濛的眸,看見了站在眼前的燕旭。
燕旭身上帶了些酒氣,低頭看著此時狼狽至極的裴嬰,低沉而猙獰地笑了起來,「雪夜產子,不愧是皇后。」
如今裴嬰即將臨盆,若是燕旭有意害他,只怕他當真毫無還手之力。他顫巍巍呼出一口霧氣,掙扎著向後挪動一步,咬牙抬頭質問,「你想幹什麼?」
「我現在對你不感興趣。」
燕旭蹲了下來,試圖伸手去摸裴嬰待產的肚子,還沒碰到便被裴嬰一個耳光扇得偏過臉去。
裴嬰目光兇狠,寒聲警告他,「別碰我的孩子!」
燕旭並未動怒,只是舔了舔裂口的嘴角,望著裴嬰落了雪的眉眼,忽然輕聲問道,「你想不想知道,晏雲霆,你腹中孩子的另一個爹,是誰害死的?」
第七十四章 墜湖
風雪呼嘯著從耳畔刮過,裴嬰臉上僅剩不多的血色,隨著燕旭說完這句話,而一層層退了下去。
腹中疼得厲害,連帶著心口都傳來悶痛,他恍若失了魂魄一般,坐在冰冷積雪的地上,傻傻地看著眼前的燕旭。
原先只是猜測,他的將軍不可能就這樣戰死沙場,原來兜兜轉轉,到底還是有人暗中動手奪了他的性命。
眼淚幾乎脫眶而出,裴嬰雙眼血紅,從眼尾流淌下來的,像是血。
他做錯了什麼,要在這宮中苟延殘喘地活著,他想要的不多,半生安穩對他而言已經足夠奢侈了。而晏雲霆一向謹小慎微,到底是誰這般狠毒,讓他的將軍埋骨沙場!
裴嬰不顧腹中陣痛,掙扎著用僵硬的手指攥住燕旭的衣領,眼淚落了一臉,寒風一吹像刀割一樣疼,他失去了理智一般地質問燕旭,「是誰......是誰!」
燕旭眼中冷意乍現,忽而揚起巴掌將裴嬰扇在地上,臨產的身子重重撞在湖畔的石塊上,裴嬰發出一聲哀婉的泣音。
他頭上的鳳冠應聲落地,長發凌亂地渲瀉下來,衣裳落的積雪盡數化了,冰涼地裹在他瘦削的身子上。
裴嬰無視小腹愈發劇烈的痛楚,跪在地上膝行幾步,扣住燕旭腳踝哽咽哭求,「你告訴我,是誰害了他,是誰害了他!」
燕旭捏住裴嬰尖巧的下頜,望著他細細抽動的眉尖,和那含淚的盈盈雙眼,忽然覺得快意極了,他終於將這個倨傲的坤澤重重踩在腳下,在他心中那道最深、最痛的傷口上,又乾淨利落地扎了一刀。
燕旭深深望進那濕漉漉的眼底,忽然低沉地笑了出來,「害了你那心上人的,正是這大臣的天子,你的好夫君啊。」
風雪越發急了,裴嬰眼睫被吹得顫巍巍地抖,一滴眼淚就這樣直直砸了出來,他為了查明晏雲霆的死因嫁給了燕晁,結果現在有人告訴他,恰是燕晁害了晏雲霆。
燕旭看著他這副失神的模樣幾乎笑到力竭,「你自詡元徽未亡人,元徽喪期未過,便嫁給了殺他的仇人。裴嬰啊裴嬰,你說晏雲霆在地底下,看見你在別人身下夜夜承歡,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腹中孩子掙扎得厲害,裴嬰痛得思緒混亂,晏雲霆的音容相貌如同走馬燈一般在眼前呈現,他是真的後悔了,為什麼要嫁給燕晁,為什麼要抓著心裡這點執念不放。如若時光能夠回溯,他倒不如在晏雲霆入土之前隨他一起去了,這個世間,終究對他太過殘忍。